【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zaxsw.org】 ☆、1第一章 孕信   又一年盛夏,临近正午时分,骄阳似火,瑞庆宫里苍翠繁茂的花木也架不住这烈日的炙烤,卷着叶片打起了蔫儿。   守在院子里轮值的小宫女太监受不得这酷暑正午的炙热,悄悄的躲在主院旁侧的游廊上聊天。一两个胆子大的,还时不时的踮起脚尖让视线越过宫墙转角,透过半人来高的牡丹花枝往院子里瞧,今天虽然热得头顶冒烟,但这院子中间的青石板上,却一排跪了两个宫女,顶着炎炎的夏日,一动也不敢动。   “周美人都进去小半个时辰了,竟还不见出来呢。可怜这样热的天,也不知她们还要跪到什么时候。”以己度人,有心软的丫头已经禁不住发出了同情的叹息。   “你知道什么,听说这次周美人可是犯了大错的。”但很快,就遭到了一旁同伴幸灾乐祸的呵斥:“主子犯了错,奴才难不成还要人伺候着?要我说也是该!瞧瞧先前周美人得宠时她们的嘴脸,啧啧,也不想想自家主子的身份。”   “嘘,小声着点儿。一会儿琉琴姑姑出来,又该骂咱们不懂规矩了。”那俩说的兴起,声量难免拔高,旁边的小宫女儿被吓得不轻,急忙提醒。   兴许是之前受过罚,几个小宫女忙住了口,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儿。   瑞庆宫据说是大夏开国君王为其宠妃而建,后来几经扩改,便成了历朝皇后的居所。殿台高阔,因与临月湖比邻,夏日里风从湖面上过来,绕过轻纱,带足冰缸上的凉气儿,让殿内的温度分外的凉爽适宜。   皇后柳皓雪才用过午膳,此刻正懒懒的歪在绣塌上,倚着个红锦凤纹的隐囊打盹儿,身边一粉色宫衣的宫女执扇而立,轻轻的为她扇凉去暑。   若不是榻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午后小憩在这样酷暑难耐的天气里,倒是个不错的享受。   凤穿牡丹的地衣上,跪着一个女子。身上的锦绣宫装已不似先前那般的耀目明亮,钗环散乱,面色狼狈而憔悴,虽是竭尽全力,却依旧细碎的呜咽从喉间溢出,惹得柳皓雪眉间一皱,终于是睁开眼来,看着自个儿身前的女子:“念在你自来伺候皇上尽心,让你自请出宫为今上祈福,已经是本宫对你最大的恩典。莫要还不知足。”   “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还请娘娘看在,看在臣妾曾经服侍太后的……”地上的女子呜咽难语,便又继续磕头,如同溺水之人拽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全力想求一线生机。   这是她如今最后的机会,皇后素来软糯好言,只要能说通她心软,她一定能东山再起,搬倒那个陷她到今日这地步的贱婢!   柳皓雪看着地上磕头不止的美人儿,唇角上扬,停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回道:“本宫就是看在你伺候了母后一场,才看在母后的面上,给你留了些脸面。别再不知好歹的扰了本宫清净!”   自认为是太后提携上来的人便能以此来要挟她么?   柳皓雪在心底冷笑,却不知她从御女到美人期间的得宠跋扈,早已成了太后眼底的弃子。   宫里有的是眉眼如画温婉乖巧听话懂事的女子,周美人不知收敛,胡乱树敌,才是她如今走到这一步的根本原因。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周美人并不喜用香料,也用不起那样珍稀难寻的迷情香,只是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被陷害的,又能如何?   听着被拖出去的周美人这样哀号哭嚷的一闹,柳皓雪也没了睡意。   算来她入宫为后已有两年。   今上八岁登基继承大统,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虽然皇帝并非太后亲生,但能以幼子之身成帝,当今周太后功不可没。   两年前今上亲政大婚,满朝亲贵重臣家的小姐参选,偏偏她这个用来凑数的四品文官之女夺了头筹,稀里糊涂成为了如今大夏后宫的CEO。   哪怕到现在,柳皓雪也没弄明白,为何那位高高再上的大老板,千挑万选之下,会留了她的画像。   不光是她,连她那素来睿智有主见的娘亲,也是一头雾水。   好在爹娘都不是愚笨迂腐之辈,甭管是福是祸,总是圣意难为。   娘亲在进宫前的《皇后岗前培训》课程上,就不止一次的宽慰她,好歹也算是个CEO,离出头仅一步之遥,总比那些平头小兵,争的头破血流踩的天昏地暗往上爬来得强。   然事实证明,娘亲当时和她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乐观了,哪里比得了现实宫斗版的残酷?   一个无任何家世背景的皇后,在面对宫里太后的侄女儿慧妃,大司马的女儿容妃,还有头顶皇帝太后两位上司,除了打酱油之外,柳皓雪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处事之道。   上司的吩咐要求她一概点头,然后发动下属群众斗群众,就比如刚刚阵亡的周美人,就是内斗里的牺牲品。   娘亲一句话说的好,自古后宫如青楼,奈何瓢客就一人。   皇后要做的好,不仅要有花魁的魅力,更主要的是还要有老鸨的手段!缺一不可。   对此说法,柳皓雪深以为然。   柳皓雪正闭目神游间,忽听得隔屏间珠帘声响,她眯眼一瞧,却是守在外头当值的大宫女锦书。相比较宫里头的旧人,她带进宫来的四个大宫女便要相对可信得多。   “娘娘,昭明宫的苏嬷嬷过来了,说是太后有要事与您相商。”锦书立在柳皓雪侧首微微一福,低声道:“奴婢送苏嬷嬷出去的功夫,得知皇上那里太后也去了信儿。”   “这会子太阳正毒呢。”守在柳皓雪身后的入画皱眉,透过大开的雕花窗子往外看,外头的日光白花花的灼人。   “既然皇上也要去,本宫有什么可抱怨的。”柳皓雪倒是看得开,微微一笑,抬手扶着锦书递上来的手腕起身:“更衣。”   太后所居的昭明宫位于皇城西侧,极是幽静清远。太后居于其中颐养天年是不错,因与柳皓雪所住的瑞庆宫隔了大半个宫城,刚进宫那会儿,柳皓雪在奉诏延迟这事儿上,可没少穿过太后赏的小鞋。   小鞋穿多了,柳皓雪也学乖了。   反正都是个迟,赶不赶又有什么关系?   但这次听说皇上那里也去了信儿,柳皓雪不敢大意,只命抬撵的奴才速度快些,抄近路往昭明宫赶去。   刚能瞧见昭明宫的斗拱,柳皓雪便看到远远的流风亭里,一抹明黄耀眼夺目。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虽心里不情愿,但不得不令人停了撵,扶着入画的手匆匆的往亭内走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柳皓雪硬着头皮挪到亭内,只在入口处便已经盈盈拜下身来行礼。   武惠帝宫祈云算是柳皓雪长这么大难得会害怕的几个人之一。   这份害怕,并不是因为他是当今大夏的少年天子,更主要的,还是眼前这位背对着她的帝王,从立她为后开始,就让她琢磨不透。   虽说如今相处的久了,好歹她也摸清了些这位上司的脾性,但依旧是心里没底,见到了他腿肚子就禁不住的打颤。   “皇后辛苦了。”宫祈云回头,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上前来颇为亲切的亲手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柳皓雪。   不对头!   宫祈云的这一番态度,让柳皓雪的心里瞬间警铃大响。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上一次宫祈云待她这般和颜悦色,是因为她炮灰了容妃提携上来的顾常在。   可是如今她还什么都没做呢,皇上这番动作,是为何意?   柳皓雪心中腹诽,面上却也是笑靥如花,一半娇羞一半恭敬的随着宫祈云的动作起身:“臣妾尽孝于母后身前是本分,何来辛苦一说?”   “皇后可曾想过,母后为何要在这大中午天传召?”宫祈云握着柳皓雪的手却并不着急松,而是扶着她一起走到亭中的石凳上坐下。   “臣妾愚笨,实在是不曾有闻。”柳皓雪实话实说,她那里接到这消息,也不会比皇上那里早多少,况且事发突然,她只顾着急匆匆往这边赶了,哪里还有时间去过问那么多?   “皇后啊,朕可是把整个后宫都交到你手上了的。”宫祈云拍了拍柳皓雪的手背,语气里透着语重心长:“你可不能为了图省事儿怕惹麻烦怕得罪人而偷猫躲懒儿啊!”   “臣妾不敢。”   皇上说的是云淡风轻,可是听在柳皓雪耳中却犹如雷击。忙要起身磕头请罪,却被宫祈云一般按到了位上:“罢了,毕竟你也才进宫没多久,对太医院那边还不太熟悉。”   “虽然母后紧张,可这事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慧妃有孕罢了。” ☆、2第二章 太后   在如今的大夏,周氏代表的,可谓是权贵中的权贵。   自大夏开国至今,周氏一族统共出了四位皇后,三位太后,可谓是权势滔天荣耀登顶。   论手腕,现今太后周敏君丝毫不比她的几位前辈差。若不然,她一个普通的后妃,拿什么去扳倒两任皇后,成就了今天的辉煌?   当然,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挫折,最惨痛的代价就是她唯一的儿子成了血战后宫的牺牲品。虽然如今她成了大夏最为尊贵的女人,却再也没了享受天伦的机会。   如今掌御天下的帝王,并非她的亲子。甚至,连养育的情分都没有。到她身边已经十二岁的孩子,与她能有多亲密?   她的权势,她周氏一族的荣耀,单靠她与皇帝那寡淡如水的母子情分,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她让哥哥的女儿宁玥入宫,目的就是为了巩固周氏一门的地位,让周氏再出一位皇后,甚至是一位太后。   “你急什么?哀家当年进宫时不过是个从四品的荣华,你一进宫便是从二品的慧妃,居一宫主位,如今又有龙裔在身,你的福气,还长着呢!”周太后看着阶下坐着的惠妃,面上隐隐透着几分不耐。   她当然知道这个侄女儿的不满是为什么。   没做成皇后,只是个慧妃嘛!   皇帝登基,司马刘家上位,如今在朝堂上与她周氏势同水火。   这皇后之位,若是直接落在周家,难免会遭来非议和不必要的麻烦!   故而皇上这一招她也是支持的,选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子为后,未来等时局平稳,要废要立,还不就是一道旨意的事儿?   偏偏她这侄女儿心高气傲,瞧不见这其中的缘由厉害!   真真让她头疼!   原本还想嘱咐惠妃两句,却见到外头的茗福姑姑进来道:“启禀太后,皇上与皇后到了。”   “快请进来,外头日头这般毒,晒着皇帝了可怎么好?”太后急忙抬头道:“快,快吩咐去准备去暑的酸梅汤来。”   饶是太后再运筹帷幄顾全大局,见到帝后二人含笑携手进来,还是被刺得面上笑容一滞,以至于叫二人起身也晚了半拍。   这阵仗也不是第一次见,柳皓雪眼观鼻鼻观心,慢吞吞的踱到慧妃对面的位上坐了。却不想今天皇帝却像是吃多了牛皮糖一般,也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坐在她身边。这下别说上头的太后,就连站在一旁等着行礼的慧妃,脸色也变了。   可不满归不满,这安还是要请的。慧妃心里恨得咬牙,脸上却还要含羞带笑,过来先是冲着皇帝行了一礼,在转过身冲着柳皓雪的这一礼还没福下去,便听着她一声娇吟,整个身子摇摇欲坠,慌得身后伺候的宫女急忙冲上来扶,整个殿上殿下一片人仰马翻,总算是把慧妃安置到了位上坐定。   “皇后娘娘赎罪,臣妾有身孕在身,故而……”慧妃抬手撑着头,一副弱柳扶风的娇态,怯怯的瞧着柳皓雪。   “可有请太医瞧过胎像?”不等柳皓雪开口,便听到一旁的皇帝一脸关切的问道。   “回皇上,周太医过来给臣妾瞧过了,说是胎像有些不稳,要静养。”   柳皓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胎相不稳还敢这样大中午天的往太后宫里跑?   “即是如此,那便更是要好生养着了。慧妃你安胎要紧,这些日子便不用往瑞庆宫来请安了。”腹诽归腹诽,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与其让太后提了她再答应,倒不如自个儿提出来更显得大度得体。   再则,如今慧妃有孕,万一请安途中出个什么差错,她可担不起这个罪责,还不如一开始就撇个干干净净,省的到时候惹得一身腥不说,还里外不是人。   “虽是如此,但终究礼不能废。”不等慧妃脸上的笑意漾开,上首的太后已经兜头一盆凉水:“嫔妃给中宫行礼请安是祖制规矩,慧妃你等三月胎稳后,还是别迟了每日的中宫请安。”   柳皓雪有些犯晕,太后这是在唱哪出?   按照以往的惯例,她主动提出让惠妃休息,太后的回应应该是赞同附和同时提点她要贤惠大度之类才对,怎么今天,反倒站到了慧妃的对立面呢?   莫非,是如今慧妃有孕,借此机会来试探她的态度?   想到这里,柳皓雪不敢马虎,忙敛容站起,正色道:“母后,慧妃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还是……”   “皇后贤德,顾及皇帝子嗣怜惜惠妃固然是没错。可若是开了这个先例,那以后人人比照这个来办,难不成以后都不去给中宫请安了?”不等柳皓雪话说完,便见太后一抬手,语气严厉:“何况慧妃身为嫔妃,哪怕如今身怀有孕,也不能恃宠而骄,惹得后宫不睦!”   反正太后是老大,说什么都是对的。   其实说来说去,目的就是想降慧妃身上的仇恨度。   只是说起来简单,这怀有龙裔的仇恨值,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卸除的?   “不过慧妃有孕与皇室有功,皇上也该赏罚分明才对。”太后话锋一转,却是对着坐在柳皓雪身边,一语不发的武惠帝宫祈云。   “慧妃入宫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又有了身孕,这位份也该晋一晋了。皇后啊,不如就晋慧妃为正二品贤妃如何?”   宫祈云和颜悦色,狭长的凤目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柳皓雪。   笑你个大头鬼!   柳皓雪嘴角抽搐,这皮球踢了一圈,怎么最后又踢回到她这里了?   宫祈云的习惯她异常清楚,如果是真心想晋慧妃的位份,直接下旨就是了,还用来问她?   可是这货也实在不道义,如果不想封,你好歹也留两分余地给自个儿,就说等回去拟旨啊什么的,她也好从中回旋。   好吧,如今当着太后和慧妃的面,她要是说不行,岂不是直接就把这两位给得罪了?   可若是说行让慧妃满意,那正牌BOSS宫祈云可就要难受了!   如果宫祈云难受,那……   那最后难受的还不是她?!   除非能有祖制规矩什么的压一压,但是有孕晋封,本来就是历来不成文的习惯,何况慧妃如今怀的还是今上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晋为贵妃居芳仪宫,对了,迁宫!   柳皓雪心中一喜,压在她心底的难题瞬间烟消云散,连带着回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慧妃有孕,晋位份也是应该的。只是按规矩,这贤妃是要居启贤宫的,方才慧妃也说胎像不稳,此时若是迁宫,只怕……”   “这倒也是,眼下龙裔为重,马虎不得。母后,不如等慧妃平安生产,再来个双喜临门如何?”宫祈云等的就是这个台阶,哪里会容得外人插话破坏,柳皓雪话音未落,他便接下了话茬,同时自然还不忘一脸诚恳的征询上首太后的意见。   “说来也是这么个理儿,到底还是皇后贤德。就这么办吧!”太后话音中刻意咬重的皇后二字,足见她此时的不悦。   柳皓雪心底叹息,都拿龙裔做幌子了,若太后再坚持,岂不是说这孩子还没有慧妃的位份重要?   有了这一场,太后和慧妃只怕会更加厌恶她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没有这一场,太后和慧妃,还不是一样的瞧她不顺眼?那她又何苦费尽心思的为了讨她们的喜欢而得罪了正主儿宫祈云呢?   没错,如今宫中掌握一切的,确实是太后。   甚至连朝堂之上,起主导的也是太后的娘家和助宫祈云登基的大司马刘家。   可是那又如何?   天子终究是天子,他终有羽翼丰满一飞冲天的时候。   柳皓雪不能忘记,进宫的前一晚,娘亲对她说的那些话。   凡事别只因个表面就下了决断,上位者,要沉下心来,细细的琢磨,就如同品茶,吹开表面的那层浮沫,方能看清楚杯底的山峦俊秀。   要想在宫里生存,光聪明还不够,宫里的女人,哪个不聪明?靠运气也不成,能居于上位的女人,哪个没有几分运气?   惟有认清时局,跟对人,才是长久之道!   而她柳皓雪,选定的人便是今上宫祈云。   哪怕他如今看上去只是个事事依从太后的傀儡,但那终究只是看上去而已。   依她对宫祈云的那点了解,她很确信,太后能困住宫祈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好了,哀家也有些乏了。慧妃如今是有身子的人,皇上便送她一送吧!”就算是对柳皓雪再有意见,可这场面上,柳皓雪却是做的半分错漏全无,太后也不好无事生非,故而只抬手懒懒的示意他们三人退下,末了却在柳皓雪行完礼准备退下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皇后且留一留。” ☆、3第三章 解局   “就算慧妃因为身怀有孕被皇上晋为贤妃,也不过是个正二品罢了,皇后又何必这般在乎,非要驳了她的念想呢?”   没了外人在,太后说话也没了先前的客气。   “母后息怒,儿臣只是为了皇嗣考虑。”柳皓雪屏息凝神,盈盈拜下:“慧妃福泽深厚,相较之下,与她同进宫的容妃还有林修仪就显得有些福薄了,竟也和儿臣一样,至今也没有消息。”   “谁敢?!”太后重重一掌拍在椅臂上,怒道:“有哀家在,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把主意打到皇嗣头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必皇上也是顾虑着这层,才没有贸然的大加封赏慧妃。目的也正是为了让慧妃好好安胎。待慧妃诞下小皇子,还怕没有晋位份的那一天吗?”   柳皓雪却是不急,依旧是柔声细语。   只怕这次太后,也不是真心想晋慧妃位份的吧。   若不然,只要在方才回一句特事特办,暂不迁宫,不就结了,干嘛非要等到现在人都走光了来找她茬?   想必太后多少也是顾忌到这一层的。毕竟和慧妃同时进宫且同在妃位上的容妃,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而且更重要的是,慧妃是庶出,她若是此番晋封为贤妃,若是将来诞下位皇子,那么封夫人甚至是皇贵妃,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据柳皓雪所知,这次选秀入殿选的名单里,慧妃的嫡出妹妹也在其中。   嫡庶尊卑有别,若是庶出的姐姐得了这么高的位份,那嫡出的妹妹,该如何安置?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慧妃这个时候晋位份,都是不合适的。   但这些事实却是上不得台面的。   故而太后此时要赏小鞋,她就必须得穿,还要穿得心悦诚服,感恩戴德。不能有丝毫的怨愤。   “到底还是皇后你懂事明理。”太后沉默了良久,直到柳皓雪都蹲得两腿发酸,才叹了一声道:“你起来吧,哀家是过来人,何尝不知道,这宫里的险恶。难得皇后你费心了!真希望慧妃那丫头能大度一些,别学那些个目光短浅的,为着这点子小事怄气!”   “有皇上陪着,慧妃定能展露笑颜的。”柳皓雪挨着椅子坐下,悄悄的舒了口气。   自进宫起,别看她是皇后,受的罪竟比之前在家的十多年叠起来还要多。   “对了,哀家听说,你昨儿下旨搜了周美人住的芙蓉苑?”这事儿说罢,太后却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柳皓雪心底冷笑,她昨儿才下的旨,今儿太后这里就知道了。真是好快的耳报神!   不过她处置周美人,原本也就没指望瞒着太后。   况且,这件事她还等着太后给她搭把手,好让周美人心甘情愿的上路呢!   “是。”柳皓雪垂首应道:“儿臣昨日接到密报,说周美人靠香料邀宠。这迷情香一物最是伤身,儿臣不敢迟疑,便下旨搜了芙蓉苑。”   “可曾查到什么?”太后一挑眉,心里已经禁不住将周美人骂开了,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原本还以为她能有能耐分去容妃的恩宠,却不想这么快就被人挑下马了。   也怪不得太后紧张。这周美人原先是她身边的一名宫女,若是真的被人抓住了相关方的把柄,那么也等于是打了她的脸。   真是混账!   早知道那J婢这般不成器,她就不该让皇上收了她,也省了现在的这番糟心事!   “虽然周美人一口咬定是冤枉的,但人证物证俱全,也由不得她抵赖。”柳皓雪沉声禀道:“儿臣想着此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论真与假,这周美人是断断不能再留在宫里伴驾了。所以便令她出宫去浮云寺为今上祈福。”   “皇后倒是一片好心,周美人可愿意?”太后冷笑一声:“怕是心里还存着侥幸吧,要不然,也不会这大中午天的跑去皇后的瑞庆宫哭号哀求了!”   “罢了,荭慧,你去取一碗酸梅汤亲自给周美人送过去,就说哀家念着与她主仆一场,以汤代酒,算是与她送行了!”太后停了停,扭头对着立在一旁摇着团扇的姑姑吩咐完,又回头看着坐在下首埋头不语的柳皓雪,微微透着些鄙夷:“瞧她的心性儿,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还是别让她去污了佛门的清净吧!”   “丢人丢在宫里,咱们兜着也就罢了,若是丢到了外头,才真是追悔莫及呢!”太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倦意:“真真是一个二个都不让哀家省心!”   “儿臣无能。”柳皓雪习惯性的起身再次拜倒。不过心里却没了先前那般的憋屈,好歹事情解决了,就当是跪下来谢恩吧!   “虽然周美人做出了这等没脸的事情,可到底是皇帝的嫔妃,还是全了她个脸面吧!”太后摆了摆手示意柳皓雪起身:“如今慧妃有孕,宫里能伺候皇上的人就更少了。说起来,今年的选秀已经到殿选了吧!”   “是。”柳皓雪低声应道:“因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所以依着母后的意思,下辖州县,只要是适龄的官家小姐,都登记在册了,层层选下来,到如今的殿选,入名册的一起是两百六十三人。”   “家世倒不算什么,要紧的是挑几个可心的人进来伺候,也好给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太后难得的点头表示满意:“殿选在即,皇后可要盯紧些,别出了差错才好。”   “是。”柳皓雪继续做一只完美的应声虫,通常在这种场合下,领导永远是对的,领导说什么,永远点头肯定是没错的!   就算是同样会挨训,至少不会到体无完肤那么凄惨的境地。   太后对这样一只只会点头称是的应声虫显然也没什么兴趣。见话也说尽,便有些不耐烦的示意柳皓雪跪安闪人。   终于等到特赦令的柳皓雪倒没有得意忘形,依旧保持着谦卑恭敬的态度行完礼,才扶着入画的手步出了昭明宫,登上了回瑞庆宫的坐撵。   “哎唷,可吓死奴婢了!”直到再回头看不见昭明宫的飞檐斗拱,跟在柳皓雪身旁的入画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娘娘您反对晋慧妃位份的那会儿,奴婢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放心吧,本宫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柳皓雪有些疲倦的抬手揉了揉眉心,今天中午有X美人那一闹,她没午睡都被太后揪了过来,这大太阳一路晒过来如今又晒回去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说来也奇怪,太后为何不力保慧妃呢?”入画见柳皓雪倦倦的,忙从一旁的小宫女手里拿过折伞来撑开给柳皓雪添两分阴凉,好让她舒服些:“那可是她的亲侄女,如今又有了身孕。”   “你说呢?”柳皓雪眯眼,看着入画似笑非笑。   “奴婢不敢说。”入画垂了眼,诺诺的不敢搭腔。   她是自小伺候在柳皓雪身边的,故而才敢在这些事情上多问两句。若是换了别的宫婢,只怕开口话还没说全,就被拖下去行刑了。   私下妄议主子,可是大罪。   “已经说了这么多了,要罚也不差这一句!”柳皓雪见入画这般谨慎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说吧,若是说的有几分在理,本宫就恕你无罪。”   “那,那若是说错了呢?”入画吞了吞口水,知道自家主子的小性子又起了。   “那就罚你今儿晚上为本宫抄十卷经书祈福,不抄完不许睡觉!”柳皓雪面孔一板,成功的看到入画的小脸垮了下去,不等她开口,又迅速补上了一句:“不说的话,加罚二十卷!”   “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素来最怕写字您是最清楚的。”入画苦着脸,小跑着跟在柳皓雪身旁:“依奴婢看,太后是想给周家的嫡女周宁曦留位置呢。”   “喔?你也知道那位周宁曦小姐?”这倒是稀罕了,柳皓雪一挑眉,什么时候连她都不甚上心注意的事情,入画竟知道的这般清楚了?   “不是奴婢想知道,而是那位周小姐的名声太响,想忽视都难。”入画小声道:“听说,那一位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呢!”   “只是有才?”柳皓雪明显是对入画提供的八卦来了兴趣,整个身子也往入画这边歪了歪:“怕是还不够吧!”   古来都说才女难得,可谁见过一个长相丑陋却有着经世奇才的女子被人传诵过?   所以,才华什么的,向来只是个噱头,若是没有一副耐看的皮囊,噱头再响亮也是白搭!   “自然还有绝色姿容。”入画点头,不过马上又不忘补充道:“不过,和娘娘您,自然是不能比的。” ☆、4第四章 容妃   在皮相上,柳皓雪从来都不否认老天对她的厚待。   若是拼素颜的话,远的不说,就说这大夏京城,她排入三甲绝对是绰绰有余。   可是让入画觉得没法理解的是,自进宫开始,她家原本讨厌香脂水粉的小姐,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每天早起梳妆,必在脸上如粉墙一般,涂上厚厚的一层,还有那衣服的颜色,也是尽往连她家夫人也避而远之的色泽上靠。   别人宫里的主子都是想着法儿的让自个儿看起来年轻美貌诱惑力十足,偏偏她们家主子,却一反常态,怎么老气古板怎么来。   愣是将一个十七岁出头的粉嫩少女打扮成了一位三十而立的中年少妇。   如今话正好说到这里,入画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娘娘,您别怪奴婢多嘴,您要是打扮得鲜亮灵动些,哪怕是和在府里时那样呢,如今也不会轮到慧妃有孕了。”   “本宫这样的打扮,难道不雍容华贵吗?”   柳皓雪眉稍一扬,有关于打扮的问题,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她带进宫来的几个丫头质疑了。   几乎在每日晨起梳妆之时,她都会被琉琴锦书她们念叨,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半点想改变的意思。   原因无他,只为现在的大夏后宫,并不需要一位千娇百媚,万千恩宠在一身的皇后。   况且,内忧外患之下,宫祈云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坐下来细细的和宫妃谈情说爱花前月下?   她柳皓雪在人心里,只是帮人占位置的工具罢了。既然是一个工具,打扮的那么出挑干什么?   “对了,我用的这些香粉,都是按咱们府里的方子自己调的吧?”说起来柳皓雪也不得不惦记一个要紧的问题。   脸上这些香粉是眼前做戏的重要道具,既要有增白的效果,还要不伤害皮肤,当然,若是能顺便美容养颜,那就更佳了。   好在家里的娘亲威武,在得知她有此需要之后,第二日便遣人将一道方子送进了宫中。   不过是寻常的材料,却能真真满足她的上述全部要求。   故而这一两年的香粉涂下来,她的皮肤反倒是更佳细腻白皙了。   入画执了把泥金雕芙蓉的宫扇,一边给柳皓雪扇凉,一边细声回道:“娘娘您就放心吧,这些香粉都是奴婢和琉琴她们四个亲自调的,从不敢假手他人。”   因为回瑞庆宫不用再赶着急,所以入画便吩咐抬撵的小太监换了凉爽的返宫道路来走。刚刚转过芳翠阁还未到临月湖边,眼尖的入画便看到依湖而建的沁水亭边,站着一位身着绯色宫装的女子,不由得神色一滞,忙侧首对着靠在撵轿上养神的柳皓雪低声禀道:“娘娘,容妃在前头。”   容妃?   柳皓雪眉头微微一皱:“这么大热的天儿,她在前头做什么?”   其实要说打交道,柳皓雪更喜欢刚刚在太后宫里遇到的慧妃。   至少慧妃对她不满就是不满,不敬就是不敬,反正有什么事情在脸上藏的浅,稍稍一刺激,就露陷了。   不像眼前这位容妃,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那样一副温婉有礼的谦卑恭顺,哪怕心里恨不得当众把她推进临月湖,但面子上,依旧做的十全十美,半点错漏也挑不出。   所以在入画告诉柳皓雪,容妃在前头等着的时候,她便有些后悔了。   早先在太后那里,就该想着法给慧妃把位份晋了的。   那样这会儿和容妃把这个消息一说,容妃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慧妃这位份不晋,仅她身怀有孕的消息透出来,也够容妃喝一壶的。   容妃既然会在这里等她,那就说明,她应该也是事先就知道了些风声的,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就柳皓雪胡思乱想的这点功夫,容妃已经跪到了撵轿旁:“臣妾给皇后请安。”   “起吧,这么热的天,容妃妹妹不在宫里歇息纳凉,怎么跑到这大日头底下晒着?若是中了暑热,可仔细皇上心疼。”柳皓雪把惯常用的表情扯出来,对着下首跪着的容妃和颜悦色。   “臣妾在宫里呆久了,也觉得憋闷无趣儿,临月湖边湖风凉爽,又正好离臣妾的淑和宫不远,臣妾便过来纳凉透气,不想会这么巧,碰见娘娘的鸾驾。”   “容妃妹妹真是好兴致。”湖边护堤上的垂柳连叶片儿也没说动一动,容妃空口白话的本事,真是越发高端了。   柳皓雪被头顶的烈阳炙烤得头发晕,哪里有耐心留在这里陪容妃做戏,脸上的笑容眼看就要挂不住,倒是容妃乖觉,笑着又往前进了一步:“臣妾在湖边的沁水亭置了瓜果点心还有消暑的酸梅汤,皇后娘娘不如歇一歇再走?”   “容妃妹妹有心了。”看来这位是早有准备了。   想着迟早是要面对,倒不如今儿一天能见的全见了,能装的全装了。柳皓雪侧首冲着一旁候着的入画使了个眼色,全神注意自个儿主子吩咐的入画忙命落撵,又让一旁的小宫女撑了闪过来,才亲自扶着柳皓雪从撵上下来,慢悠悠的朝着前方不远的沁水亭走去。   容妃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只停了一刹,便又笑着随了上去。   “早听皇上说,容妃妹妹宫里的点心精致,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柳皓雪笑眯眯的踱到临湖的缠枝花梨贵妃榻上靠了,瞧着面前摆了一桌的精致吃食很是满意。   就是嘛,想从她这里问八卦,总得下点本钱不是?   “若是皇后娘娘喜欢,臣妾以后日日派人做了给娘娘送过去。”容妃随站在一边,就算知道柳皓雪这句夸奖只是面子工程,但是好话嘛,人人都爱听,她也不例外。   “容妃妹妹还要伺候皇上,怎么好麻烦你这般辛苦?而且,”柳皓雪顿了顿,抬首看了一眼容妃,微微一笑:“本宫也不太爱吃甜食。”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   容妃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忙俯身请罪,却被柳皓雪抢先一步命身旁的入画给扶了起来:“只是一点小事,不知者不为罪。只是话说回来,我记得慧妃妹妹是最爱吃甜食的,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想必妹妹宫里的点心,她肯定喜欢。”   “慧妃姐姐,当真有孕了?”   容妃的笑容滞了滞,却很快又浅笑如初:“那可真是大喜啊,算一算,这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吧。”   “是啊,方才在太后宫里,皇上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后来还亲自送慧妃妹妹回宫的。”柳皓雪掩口轻笑,复又双手合十,一脸虔诚:“佛祖保佑,只盼是个小皇子,那才更是我大夏之福呢!”   你做你的贤妃,我扮我的贤后,既然搭了戏台子,总要配合着人把这出戏唱下去不是。   “慧妃姐姐向来就得皇上钟爱,那明霞宫里的赏赐可是从来不断的。如今有了龙裔,还不知道皇上会给什么稀罕玩意儿呢!”容妃斜坐在柳皓雪身旁的一张圆凳上,娇俏动人,适时的掩住了那呼之欲出的羡慕妒忌恨。   “皇上是说要晋慧妃妹妹为贤妃的。”柳皓雪慢悠悠的开口,瞟见容妃一双眼睛愣愣的盯着她瞧,忍不住玩心大起,抬手揉了揉眉心:“咦,容妃妹妹不是说在这里备下了解暑的酸梅汤?这天儿也太热了。”   “臣妾早就备下了冰碗,只是见娘娘刚刚从日头底下进来,贸然进这太凉的东西,会伤胃。”虽然急得百爪挠心,但柳皓雪要在这关键时刻卖关子,容妃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赶紧命身旁的宫女去取冰碗来,把眼前这位伺候舒服了好继续爆重点。   “容妃妹妹你也知道,咱们大夏历来的规矩,这贤妃是要居XX宫的。如今慧妃才怀胎两月,太医又说胎相不稳需要静养。若是此时晋封迁宫,难免又是一场折腾。本宫想着龙裔为重,若是慧妃诞下皇子,还怕没有封贵妃晋皇贵妃的那一天吗?”   柳皓雪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酸梅汤,想着容妃也差不多快忍不住了,才见好就收,笑吟吟的抬头:“不过容妃妹妹说的倒是没错,虽然晋位份得等数月后双喜临门,但旁的赏赐,怕是少不了的!”   “臣妾瞧着,慧妃有孕,皇后娘娘您可是比皇上还高兴呢。”容妃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再开口也便随性自在了不少。   自然这话里包着的内涵已由蜜糖换成了刀子,就差明目张胆的过来捅了。   “本宫当然高兴。无论是谁诞下皇子,本宫都是嫡母,想着不几年就有孩儿能在本宫身边叫母后,本宫就说不出的高兴。”柳皓雪看着容妃,笑得优雅大气:“倒是容妃啊,你可是和慧妃一起入宫的姐妹,如今慧妃有了身孕,你也该多上上心了。殿选在即,这新人下月可就入宫了。” ☆、5第五章 修仪   再次走在回宫的路上,柳皓雪颇有些神清气爽。   “娘娘,依着容妃在宫里的眼线,慧妃有孕的事儿,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的专程来问您吧。”   相比较柳皓雪的好心情,守在一旁的入画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依着容妃的秉性,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情主动上门求侮辱嘛!   事有反常必有妖,容妃此举肯定是别有用心!   “容妃聪明着呢,此举也是理所应当的。”柳皓雪只是捏着帕子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本宫乏了。”   探听消息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只怕不用等到明天,她从太后宫里出来便和容妃在沁水亭相谈甚欢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后宫了。   慧妃有孕,新人即将入宫。   在这个当口,容妃难道真的只是退而求自保?   柳皓雪的笑意凝在嘴角,抬手敲了敲撵轿:“走,去林修仪的鸣淓斋。”   这时候去找林修仪?!   入画听了自家主子的吩咐,虽然已经是满脑子浆糊,却也不敢质疑什么,忙令抬撵的宫人换了路线,绕过六棱石子的花间小道,往明霞宫后面的鸣淓斋而去。   如今宫里高位的嫔妃并不多。   除去如今风头正盛的慧容二妃,剩下的,便是这位林修仪了。   林修仪虽然也是出生世家,可惜却没有慧容二妃的后台硬朗,同时又缺了柳皓雪的运气,所以虽是和她们差不多时间入宫,却也只得了个从四品荣华的位份。   不过皇上对这位温婉可人,才华横溢的女子却极是喜欢。入宫承宠当日便晋为正四品婕妤,后不到半月又晋为从三品的修仪,赐住鸣淓斋。   对于还未到正三品主位的嫔妃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了。   对于这样的恩宠,别说是向来气盛的慧妃,就连一向走温柔路线的容妃,也毫不客气的冲着林修仪挥起了软刀子。   如今宫里妃嫔不多,慧容二妃相争如水火,不出挑的都有可能被流弹击中,何况是盛宠中的林修仪?   好在这林修仪也是个聪明的主儿,见着刀子挨多了,就会病一场。是真是假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避宠等于避祸,保得平安才是眼前的上上之策。   得到柳皓雪前来的消息时,林修仪正扶着绣架戳着一套四君子的屏风,兰花的翠叶边儿正勾了个头,被小宫女这么一禀告,手一抖,绿色的绣线直接戳穿了兰花鹅黄的芯儿。好好的花朵上趴了一条绿油油的菜青虫,看得林修仪一阵头疼,连带着方才含笑的脸也皱成了苦瓜状,这时候,皇后怎么来了?   随着皇上送慧妃回宫,慧妃有孕的消息也第一时间飞了过来。   不过没有听到晋位份的消息,林修仪的心情莫名的便好了几分。   要说慧妃有孕,目前宫里最受影响的,应该是皇后和容妃才对,和她其实也沾不上什么边儿,大不了就是晋了位份,以后更加张扬跋扈罢了!谁叫人家后台硬呢,自个儿位份低,忍一忍也倒罢了。   可是皇上却并没有晋慧妃的位份。   林修仪很确定,这其中必有缘故。   只是这缘故与她无关,她也没必要去深究。   倒是以后见了面,看着容妃埋汰慧妃,倒是一出好戏。所以林修仪的心情很不错。   只是这份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皇后,上门了。   按说这会儿皇后应该是去前头慧妃的明霞宫啊,怎么会跑到她这里来的?   “知道慧妃有孕,我本是过来瞧瞧她的。只是看到皇上在明霞宫,这会儿本宫进去,也不大相宜,想着这几日林修仪你身子也不太爽利,本宫正好来瞧瞧你。”   在上首落坐的柳皓雪看着阶下站着颇有些局促不安的林修仪,微微一笑:“本宫贸然前来,没有扰着林修仪你的清静吧?”   “臣妾惶恐,皇后娘娘过来,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林修仪的脸上绷着笑,就算是她现在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她敢吭声么?   左右柳皓雪也不是真的为了看林修仪而来,不咸不淡的说了一通场面上的话,她也便起身打道回府。绕过明霞宫旁的宫道时,瞧着先前赫赫扬扬的天子仪仗已经不在,但门口守着的那个小黄门应该是皇上身边得意的小安子。她略略犹豫了一下,只对一旁的入画使了个眼色,便继续闭目养神。   回到瑞庆宫已经近黄昏。   梳洗妥当,又换了一身轻便舒适的常服,柳皓雪才回到偏殿,歪在贵妃榻上由着锦书为她捶腿舒缓疲惫。   入画随着琉琴一起从外面进来,一脸不乐的模样让柳皓雪轻轻一笑:“怎么了,这嘴巴撅得都可以挂茶壶了。说来本宫听听,是谁这么大胆子,给咱们入画姑姑脸色瞧了?”   “娘娘,皇上他,他……”入画咬了咬唇,跺脚急道:“皇上他今晚歇在明霞宫了!”   “喔?”柳皓雪眉一挑,这倒是稀奇,按说这时候,慧妃是不能侍寝的吧!   莫非,是想借此来弥补不晋位份的亏欠?   “歇着就歇着吧,慧妃如今有孕,皇上留在明霞宫陪陪她也是理所应当的。”柳皓雪的腿微微的动了动,示意半蹲在身边的锦书:“这边再重些。”   “方才尚寝局来人,说皇上瞧中了慧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绯茹。”琉琴的反应倒没有入画那般激烈,只是微微福了福身,轻声把缘由禀了:“瞧这样子,至少也会是位更衣吧。”   “祖制宫女为嫔妃,不能越级晋封。”柳皓雪的手指轻轻滑过茶碗上的缠枝牡丹纹案,许久才慢慢的开口道:“不过,眼前这光景,区区一个更衣,怕是压不住吧!”   慧妃有孕不能侍寝,自然会防着此时被人钻了空子。那么挑一个知根知底的宫女出来也就成了必然。   这原本就在她的预料中,只是皇上会这么痛快的顺了慧妃的意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莫非,她的猜测有误?   “娘娘,这次殿选的名单已经送到了。”琉琴见柳皓雪并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费神,便轻轻的碰了碰身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入画,笑着将手里捧着的一叠名册往前松了松。   “嗯。”柳皓雪点了点头,却没有却接那册子的意思。   这次入殿选的人可不少,要是真的一个个的过目下来,她还真没这个闲工夫。   何况,重点人选不早就已经内定好了,哪里还需要她操心?   “慧妃娘娘的妹妹周宁曦,太后极是看重。”柳皓雪懒洋洋的模样,琉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忙将手里的托盘递到一旁的入画手里,又从中间抽了一本册子打开递到了柳皓雪面前:“底下人办事儿倒也上心,将这位小姐排在了第一位。”   “这么说,这位算是这次殿选家世最好的喽?”柳皓雪抬头瞟了一眼那册子,依旧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可惜啊,进宫的可真不是时候。”   “要说家世,还有一位,也是不容小觑呢。”琉琴抬手把册子翻了两页,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道:“这位是辅国公的孙女罗兰馨,母亲是北宁公主的女儿泰安翁主。”   “北宁公主?可是嫁到大司马刘家的那一位?”柳皓雪这回总算是有了些精神,从琉琴手里接过册子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相比较周家,刘家的动作可就高明多了。怎么说,这位她总算是不姓刘吧!”   到底是缺了周家数代外戚的底气,刘家就显得要低调的多。   但是出手却一点也不手软,送进来的这位,在地位上,甚至还要高过了那位嫡出的周小姐,可是实打实的沾着皇亲呢!   “还有,还有柳家……”琉琴有些犹豫,见柳皓雪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妥,才又继续道:“柳家的四小姐,也在这次的殿选名单里。”   “大伯的女儿?”柳皓雪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扶着锦书的手坐起身,才轻笑道:“有意思,我记得,这位四姐姐,还长我半岁吧!”   “是的,但依旧没有过待选年龄。”琉琴点头:“所以这次也入选了。”   “入选了就入选了吧!”柳皓雪从榻上站起身,缓缓的行至窗边,良久才道:“反正未来宫里少不了要热闹起来,也不怕多了她一个。”   难怪上次娘进宫的时候一脸愤愤欲言又止,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吧。   想着小时候的总总,柳皓雪的唇角忍不住上扬,想必那时候,谁也没料到,会有今日吧!   若是真的过了殿选,那么未来她那样一位正房嫡出的小姐,对着她这位庶子所生的女儿行礼问安的时候,想必表情一定是非常的精彩绝伦。 ☆、6第六章 入局   夜色渐深,即使明霞宫的灯火通明也盖不住外阶透进来的暗意。慧妃周宁玥静静的坐在窗边的缠枝芙蓉百蝶纹案的圈椅上出神,甚至身边的大宫女绯玉从外面进来也并未发觉。   绯玉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往前挪了两步:“娘娘,夜深了,您也该歇息了。”   灯芯爆裂的噼啪声在这静谧空旷的宫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良久,慧妃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绯茹那边,都安置好了?”   “是。”慧妃这话说得平常,却让绯玉犹如被刀割了一般,仓惶跪倒在慧妃身边:“娘娘恕罪。”   “恕罪?你有何罪,绯茹又有何罪?”慧妃却只是哼了一声,抬手示意绯玉起身:“没有绯茹,还会有旁人,如此来说,本宫倒希望是绯茹。”   她如今有了身孕不能侍寝,皇上会钟情于她人也是再寻常不过。   与其让那容妃占了先机,倒不如皇上看中的是自己宫里的人。   虽然这一举多少有些自己打脸,可是相比较前景的实际,这一分两分的虚面子,要不要,又有什么关系?   “说来,娘娘您如今怀有龙种,皇上他……”绯玉小声开口,却只说了一半,便迅速闭上了嘴:“奴婢失言。”   有些话,不需要说完,只要意思到了,也就够了。故而慧妃只是一笑,这笑容里,却含着几分初为人母不该有的凄凉:“帝王之家,哪里会有什么长情?何况,罢了,绯茹那里,皇上可满意?”   何况,这孩子,皇上未必喜欢他的出生。   周家如今位高权重,在朝堂,在后宫,已有只手遮天之势。   哪怕亲子都未必能容忍母亲家族的势力膨胀到这个地步,何况还只是名义上的母子?   可是这个孩子不同。   如果是位有着周氏和帝王血脉的孩子,那么……   “皇上已经封了绯茹为茹御女。说宫女晋封,本该从更衣开始,可绯茹是娘娘您看重的人,所以便直接封了御女的位份。”绯玉见慧妃要起身,忙躬身去扶:“虽说是绯茹自个儿的运气,可也是皇上对娘娘的看重。只是,重欢似乎不太高兴。”   “盯着她,别让她给本宫惹出什么事儿来。”听到绯玉提重欢,慧妃的脸色犹得一沉:“嫡母打的什么主意,不需要她跳来蹦去的本宫也知道。”   重欢是临进宫前嫡母送到她身边的,面上说是做母亲的疼女儿送来伺候女儿的婢子,实际上安的什么心,也只有那位慈母自个儿心里最清楚了。   她是庶女,若是不进宫,若是不争出一番出息来,她那还在庵堂里苦修的姨娘,要如何才能苦尽甘来?   慧妃袖底的手紧紧的握了握,才又继续问道:“宁曦入这一次的殿选了吧?”   “是。”绯玉低声禀道:“依着太后的意思,宁曦小姐的名字被排在名册的第一位。”   “排在第一位又如何?这第一早就有人了,这会儿再巴巴的往上赶,又有什么用?”慧妃哼了一声:“本宫乏了,这几日不好好养着,未来哪里有精神看她们唱大戏?”   依祖制规矩,嫔妃侍寝第二日必须前往中宫请安。   只是让柳皓雪颇感意外的是,昨儿才被太后免了中宫请安的慧妃,竟也亲自来了。   “这茹御女瞧着真是我见犹怜,难怪皇上喜欢。”待茹御女礼毕,候在一旁的容妃早已忍不住的掩口侧身对着林修仪笑道:“可惜我身边没有这么一位妙人儿,要不我必然也像慧妃姐姐这般将她往心坎儿里疼。”   慧妃向来也不是吃素的,只懒洋洋的瞟了一眼对面的容妃:“容妃妹妹别担心,等你身怀龙种那日,本宫定然选了合妹妹心意的人,送去淑和宫。”   看着底下两人又开始互掐,柳皓雪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疼,原本还以为慧妃有孕不来中宫请安可以消停两天,没想到如今反倒是掐得更带劲儿了。   要是平常,只当看戏也就罢了,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以往。   一来,今天是慧妃有孕确凿之后,第一次来中宫请安。若是此时受了一肚子气回去,难保太后不会捧出一堆小鞋来由她自由挑选;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她娘亲今天奉诏入宫,若是因为这一场吵闹而让娘亲久等,她可不情愿。   “看着两位妹妹相谈这般融洽,本宫就忍不住想多留两位妹妹说会儿话。”柳皓雪微微一笑,说起宫内官方语言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生疏:“只是这殿选在即,有些事儿本宫不得不去过问一番。慧妃如今有孕,容妃你也该得空多去瞧瞧她才是。”   “林修仪,本宫听慧妃说,你做得一手好羹汤。只是如今慧妃有了身孕,那些个补身的汤药,还是暂且先交由太医院负责吧。”就在嫔妃行礼准备告退时,柳皓雪突然开口,让走在最后的林修仪身形一滞:“你的功劳皇上和本宫都瞧得到,本宫已经替你向皇上请旨,晋你为正三品昭媛,想必晋封的明旨,午后就会下来了吧!以后你也是正三品的主位了,新人入宫是大事儿,慧妃有孕不能操劳,有些琐事,还得烦你协助容妃才是。”   “瞧,林昭媛光顾着欢喜,怎么连谢恩都忘了?”容妃侧身,娇笑里藏不住凛冽的恨意,就说慧妃与她承宠的日子都差不多,为何她会一举有孕,原来是因为她!   “臣妾,臣妾叩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林修仪脸色有些发白,虽然是晋封的好事儿,可她此时的表现,却像是要下火坑一般的惊恐难安,跪在冰冷的大殿地板上,整个身子如同风中落叶一般抖个不住:“只是,只是臣妾惶恐,还请……”   “容妃,如今慧妃有孕在身,让她一个人回去本宫也是不放心,你就替本宫送一送她吧。”柳皓雪却并没有给林修仪开口的机会,而是对着已经到了殿门口等着听后文的容慧二妃下了逐客令。   皇后已经如此开口,就算再不想走,容妃也不得不按下心底的不满,和慧妃一起冲着中宫行礼,一前一后的出了瑞庆宫。   “琉琴,扶本宫进去更衣。”直到容慧二妃离开,柳皓雪也没去看一眼殿下跪着的林昭媛,而是直接扶了琉琴的手,向内殿走去。   是人,都不会希望被人在背后耍花招,她柳皓雪也是如此。   将有助于怀孕的方子借林修仪的手熬出来送去明霞宫,慧妃这一招,倒还算是高明。   明里她和林修仪并不待见,而林修仪一向在宫里行的又是低调服软路线,给慧妃送汤羹之时,必给容妃那里也送去一份。这般细心掩饰下,倒还真的让慧妃得偿所愿。   皇帝BOSS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但是这副烂摊子却得由她来收拾。   昨晚皇上在明霞宫如鱼得水,可在瑞庆宫收了皇上传来消息的她却是如履薄冰。   也难怪昨日皇上在太后宫外遇见她,会用上那样的语气和提醒,她这个皇后,果然还是当的不够格,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让那位老板是相当的不满意。   置身事外隔岸观火么?   柳皓雪心底冷哼,本宫就让你入局来细细的看个够!   “娘娘,您这样提了林修仪的位份,皇上那里……”琉琴细心的将柳皓雪头顶上繁琐的朝阳凤冠卸下,将一头青丝打散后沾了茉莉花油重新再梳顺,身为柳皓雪的心腹大宫女,琉琴对柳皓雪今天对林修仪的处理有些担心,依着皇上昨儿传话过来的意思,是让皇后仿效周美人之法处置林修仪,以禁效尤。   可是如今皇后不仅没有处置林修仪,还有意提她的位份,皇上知道了,只怕更是会震怒不满吧。   “本宫心里有数,今儿的场面你也瞧见了,容妃见了慧妃就像乌眼鸡一般,慧妃如今有孕,少不得要避在宫里安胎,总要给容妃找个人打发打发时间出出怨气不是。”柳皓雪抬手在妆盒里取了一对东珠耳饰带上:“再说,皇上只说要仿周美人之法处置,又没有给本宫规定时间,本宫这会儿手上无人可用,留她个一两天又何妨?”   她自进宫开始的为后之道,就是装聋作哑,发动群众斗群众。那也是因为容慧二妃势均力敌,可如今这僵持之势缺了一角,新人进宫又还要等到下月,若是不拉个人出来垫背,难不成这半个月的空缺要她自个儿顶上?   想想容妃那笑里藏刀的本性,柳皓雪下意识的便直摇头,那沁水亭里的交道,一年半载来一次,她陪着演演戏也就罢了,可若是天天都逼上门,她可真心掐不住。   要是到时候一个忍不住,扯了面具掀了台子,场子可就不好挽回了! ☆、7第七章 娘亲   容妃不是个善茬,所以普通的对手,根本不够她一轮练手的。   所以被慧妃抬出来的那位茹御女,有和没有压根就没有任何区别。   别的不说,光位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算是你有七窍玲珑心,只是个低阶的御女,别说是从二品的容妃了,就连一向顺从的当路人甲的林修仪,也能轻易的拍死她!   不过反观林修仪,就靠谱多了。   能忍耐,也够聪明,重要的是位份也不算低,都是一宫主位了,就算是不死不休的死敌,这面子上,也还要过得去不是?   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柳皓雪很满意的移步到一旁的软榻上倚着隐囊,就着接过琉琴递上的茶盅抿了一口,才吩咐守在门口的入画:“去,请林昭媛进来吧。”   大约是跪得太久,林昭媛,是被入画扶着挪进来的。   只是此刻身体上的折磨,还不足以让林昭媛垮掉,所以她一见到软榻上的柳皓雪,便毫不犹豫的再一次跪倒在地,膝行到柳皓雪身前磕头不止:“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开恩啊!”   她协助慧妃的事情,到底还是没能瞒住。   皇上不会容许一个流着周氏血脉的皇子出生,这一点她早就猜到,但是她那时,哪里能寻到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如今事情败露,皇上碍于名声,自然不会对着已经木已成舟的慧妃下手,但是处置她这样一个地位不高的嫔妃,却是轻而易举。   “你如今已经贵为昭媛,不回去等诏谢恩怎么反倒在本宫面前口口声声嚷着开恩呢?”柳皓雪瞧着地上钗环散乱狼狈不堪的林修仪,倒是个聪明人,只是既然早知道此时为不得,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呢?   “娘娘,臣妾知错了,还请娘娘看在臣妾素来克己本分伺候圣驾的份上,宽恕臣妾这次吧。”   依大夏后宫的祖制规矩,嫔妃用的药方,必须经太医院统一开出,且用的药方,用药的份额以及开药方的医者名,都要经过详细的记录。   私自用药,虽然会受罚,却好在罪不至死。   所以,林修仪非常清楚,她此次是死是活,就在帝后的一念之间。   而且,她刚刚在大殿里跪着的时候,也多少有些想明白了,皇后此举,多少有些保她的意思在里头。若不然,为何还要提她的位份?   “你很聪明,可是本宫向来觉得,聪明要用在该用的地方,若是用错了地方,结果只会适得其反,聪明反被聪明误。”柳皓雪瞧着林修仪,良久才淡淡的开口道:“你与慧妃容妃一同入宫,虽然你晋位份的次数最多,但至今若不是本宫顾念你辛苦,你也还只是个修仪,你就不为自个儿想想吗?”   “对了,你能出相助慧妃,自然也是存了指望的。”停了停,柳皓雪又似想到什么一般恍然道:“只是今天殿上,慧妃可曾为你开口说一句话?”   “娘娘,臣妾位份不高,父兄又同在……臣妾也是不得已。”林修仪抬起头,面色惨然:“早在当时,臣妾便已经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只是臣妾一人死不足惜,还请皇后娘娘开恩,饶过臣妾的家人吧!”   “本宫也是身在泥潭,昭媛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本宫想要的是什么。”柳皓雪细细的摩挲着小指上的指套:“本宫要的是能助本宫脱泥潭的助力,而不是无用的负担。”   林修仪跪得笔直的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叩首拜倒:“臣妾愿为娘娘分忧。”   “新人就要进宫了,昭媛也该多为自己考虑才是。”柳皓雪示意守在一旁的入画扶林昭媛起身,一边笑吟吟的说道:“总不能,让那些新人一入宫,就在你面前自称姐姐吧!”   “娘娘,奴婢瞧着林昭媛也是个软骨头,不可信。”见入画送林昭媛出门,半跪在柳皓雪榻边帮她捏腿的锦书才有些不满的低声说道。   “软也好硬也好,本宫也就只想她帮本宫顶到新人入宫,至于以后,就看她自个儿的造化了。”柳皓雪懒洋洋的叹了口气:“她那处境,也是个没法。不过,能够有这般的忍耐,她也算是个人物了。你瞧着她刚刚一直惊慌失措,但是眼底,哪里有一丝慌意?”   “娘娘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娘娘不会杀她喽?”锦书皱眉:“这般放肆大胆,当真可恨!”   “由她去吧。”柳皓雪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久做纠缠,她并没有对林昭媛说什么,也没有让她做什么,能不能顶住容妃的威压,全看她自己的本事。   至于未来,能用则留下,不能用,后宫还会缺聪明的女人?   皇上没有驳回她的请求,那么说明她此举,并没有碰触到他的底线,所以就算皇上会不高兴,但却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降罪。   说起来这两年的时间,她和皇上之间的相处方式,用诡异来形容并不为过。   除了大婚的当月皇上每晚必来之外,其他的时间,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皇上几乎就不会进她瑞庆宫的大门。   对这个现象,柳皓雪内心里,反倒是满意的。   首先她如今的身份,就算是没宠也已经很扎眼了,若是再配上个盛宠,别说后宫嫔妃,就怕太后第一个就容不下她。再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压根就不想见皇上。   除了避不开的日子,柳皓雪对今上宫祈云,几乎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用老鼠见了猫来形容都一点也不为过。   一想到新婚那月的遭遇,柳皓雪就禁不住直打寒颤,别的不说,就她那带进宫的十几箱子新衣,几乎一件都没能保住,倒不是她心疼那些衣料,而是皇上再留宿下去,她就真的只有裹着被单出门了!   记得娘在入宫前也曾将这夫妻之事当做一门重要课程来讲,但是真的到了实战,她还是觉得娘亲给她看的那些个小说话本,根本就是干打雷不下雨。   大约是皇上时间紧,任务重,从来就是直来直去,连脱衣服的时间都不想花,直接上来不是撕便是扯,至于前戏啊情话什么的,压根就没见过,反正一上手便是狂风暴雨,等柳皓雪醒过神来,通常皇上已经闪人了。   当然,这只是柳皓雪躲避皇上的原因之一,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今上的性子,实在太难琢磨透。   柳皓雪摸到现在,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算勉强能跟上那位的步伐。就比如说这次慧妃有孕,虽然皇上明里笑得阳光灿烂,但是暗地里透过来的消息却也很清晰明了——抓紧时间收拾烂摊子,不然新帐老账一起算。   不想被算账,柳皓雪只得将功补过。   只是如今又有了林昭媛的这个事情,柳皓雪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吧!大不了就是晚上脱一层皮,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总好过接下来大半个月都要在容妃的笑容里度过来得强。   柳皓雪闭眼没眯多大一会儿,便听到妙棋含笑来禀,夫人进宫了。   虽然入宫时间不短了,但从小在府里长大的妙棋她们,还是习惯用旧称呼。柳皓雪难得的面露喜色,也不要妙棋相扶,一睁眼便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快,快去请母亲进来。”   她虽入宫为后,但家人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大的封赏。不仅如此,她爹还因为她入宫,有了辞官归乡的意思。   虽然后宫朝堂本一家,但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从来没有哪一位帝王,会容许旁支的势力威胁到皇权的。今上幼年登基,已是尝尽了外戚专政的苦头,他如何会容许自己的身边再出一个有强硬后台的皇后?   柳皓雪正想着,便见着一盛装夫人在琉琴与锦书的簇拥下从外面进来,一见柳皓雪便依礼拜下:“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阿娘。”柳皓雪忙几步上前,将柳杨氏扶了起来,亲亲热热的滚进了娘亲的怀里:“阿娘大半月不进宫来,可想死四娘了。”   “哪里有半个月,不过七八天而已。”柳杨氏摇头叹气,随着柳皓雪一起坐到了软榻上:“现如今是娘还在京中,要是过些时日和你爹一起返乡,那可是数年难得一见呢!”   “返乡?”柳皓雪大惊:“莫非是皇上准了爹的请辞?”   “嗯,前儿你爹又上了折子,皇上便准了。”柳杨氏点头:“还封了你爹怀乡候,这样一来,你爹便可以脱离本家,自成一支了。哎呀,熬了这么些年,你娘我呀,总算可以不用再和你大伯他们相见两相厌了。真真是痛快至极!”   能从本家脱离,爹娘便再也不用去看那帮人的脸色了。看着柳杨氏这般快意,柳皓雪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情也随着好了不少。   只要爹娘能平安幸福的安享晚年,这一点分离,又算得了什么? ☆、8第八章 蛐蛐   柳皓雪的爹是庶出,所以在柳家的地位并不高。   好在他自个儿争气,一心求学,不仅获得了恩师的亲睐将独女下嫁给他,还硬是在万军争过独木桥的科考中占了一席之地。   相比较她爹的能干,嫡出的几个兄弟就显得有些碌碌无为了。   也正因为如此,柳皓雪的爹便成了族中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的折腾就从没有少过。   好在柳杨氏不似一般官家小姐那般柔弱可欺,自成一番彪悍的气势,倒也在内宅里混出了一番天地,直到最后出府别居。   所以在柳皓雪的眼里,她娘便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论文才,若是娘亲上了性子,即便是饱读诗书的老爹也会被逼上南墙哑口无言。   论武力,只看爹如今干净的后院,便知道娘亲驭夫有道,是一夫一妻的忠实拥护者。   曾经,娘亲也曾得意的对她说过,等到她出嫁,必然给她找一位德才兼备的好郎君,然后再配上她的那些不传绝技,保管也能给她一段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好姻缘。   只是谁也没料到,她的夫君,德才倒是够了,但却是这天下最不可能一心的人。   而且你不仅不能阻止妾室进门,还要帮着他一起挑选中意的美人儿送进门。   娘亲便不止一次的感慨,定是老天看走了眼,将本该降给她的惩罚,落到了女儿的头上。   对此柳皓雪却只是一笑了之,若是能保得爹娘白首不离,她就算是几辈子都做皇后,帮着夫君挑美人,也是值了!   “四娘,你大伯家的柳皓芯进殿选的消息,你都知道了吧!”娘俩儿坐在一起,又没有旁人,柳杨氏倒也去了那些弯弯绕的尊称,就像是在家里一样,母女俩说起了知心话。   “嗯,名册我已经瞧过了。”柳皓雪点头,入选便入选吧,每个官家小姐都会有这一遭,岂是她能拦得住的?   “你大伯前些日子,可没往平宁侯府跑。”柳杨氏冷哼了一声:“就连你大伯娘,也几乎是隔日就带着柳皓芯去侯府做客,亲热着呢!”   平宁侯周家!   柳皓雪心思一动,原来如此!   难怪娘亲前些日子进宫来并没有提这件事,想必也是拿不准便没有对她随意开口。   按说,她如今好歹也是皇帝的正宫,同族的姐妹待选,该来找的也该是她才对。可是偏偏大伯一家却反其道而行之,大概也是料准了她不会帮忙吧,索性便另寻了高枝。   “只是入了殿选的名册而已,能不能入选后宫还是另说。”柳皓雪缓缓的开口:“就算是进了宫,也还要看她有没有本事熬上位,长远着呢!”   如今慧妃有孕这个大借口在前,只怕入宫的女子位份都不会太高。   就算是其中家世最好的周宁曦和罗兰馨,依她的估计,最大的可能便是比了当今太后入宫的先例,封为荣华或者是婕妤。   那么这样一来,其他女子的位份,便可想而知了。   她柳皓雪如今是后宫之主,如何会去和那些低位妃子一般见识?   “我的四娘当真是长大了。”柳杨氏细细的瞧了柳皓雪良久,才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如此我也可以回去,叫你爹放心了。”   “对了,阿娘,爹辞官归乡,那哥哥他们……”柳皓雪忽的又想起一事,不觉有些忧心。   “你大哥如今在翰林院修书,并不涉及到政事纠葛;你二哥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生意经营上,也不用操心他,至于你三哥,也不过是个驻边小将,不碍事的。”柳杨氏拍了拍柳皓雪的肩膀,示意她放心:“只要你好好的,咱们一家就会一直好好的。”   想着以后难再见面,柳皓雪不自觉便缠着柳杨氏又多留了许久,直到快近正午,才依依不舍的命入画将柳杨氏送了出去。   大约是想着分离的事情,午膳柳皓雪只是简单的动了动筷子,便吩咐撤了,自己回了内殿便歪在榻上不想动。   见到柳皓雪有些闷闷不语,守在一旁的琉琴虽心里着急,却也找不到好的由头来劝,只得一个劲儿的给门口站着的入画使眼色。   入画见琉琴时不时盯她看,也是一百个不自在,最终被盯得受不住,竟然转头了门。气得这边琉琴恨不得扔了扇子追出去胖揍她一顿。   好你个臭丫头,娘娘心情好讨赏凑趣儿的时候,可没见你少跑,如今娘娘心情郁结需要人来哄,竟然敢扭头走人,不是讨打是什么?!   正当琉琴气得打跌之时,刚刚溜出门的入画此时又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巴掌大的朱漆小盒,神秘兮兮的凑到柳皓雪身边低声笑道:“娘娘,奴婢给您瞧个好东西。”   “什么?”此时正是午后,柳皓雪平素便不喜欢多余的宫人在殿内伺候,所以此时她的身边除了入画和琉琴,便没了其他人,故而她的言语态度,自然多了几分无拘散漫,懒懒的撑起身借着入画手里打开的缝隙一瞧,转瞬便双眼放光,正准备起身的当口,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四下瞧了瞧,才一脸不放心的盯着入画:“没旁人瞧见吧?”   “娘娘您就放心吧。这是昨儿奴婢和妙棋在院子里值夜时无聊抓到的,担保没有第二个人瞧见。”入画点头如鸡琢米:“这会儿大中午天的,何况院子里还有妙棋看着呢。”   “既是要玩,这么小个盒子能做什么?”柳皓雪一听入画的话,这才放了心,卷起袖子扭头招呼琉琴:“去,把本宫案几上的那个雕花果盒拿来。”   “娘娘,这,这只怕不妥当吧!”入画打开盒子的当口,琉琴也瞧见了里头的东西,不觉得嘴角一阵抽搐,虽说以前在府里这种事情也没少干,可如今这里可是后宫!   皇后在中宫斗蛐蛐,这要是传出去,即使不能绝后,空前是肯定的了!   “怕什么,这大中午天的,谁会闲的没事儿往我这瑞庆宫跑?”玩性起来了,再收可就难了。柳皓雪见琉琴还磨磨蹭蹭的不肯动,不由有些恼了:“你不去,本宫自己去取便是。”   “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取。”虽然额头青筋直冒,心里恨不得将底下那个出此馊主意的入画拖出去人道毁灭,但琉琴还是不忍心毁了柳皓雪难得有的好心情。   自进宫到现在,主子什么时候像今儿这般恣意的笑过?   就算是违规,那也是豁出去了!   “这蛐蛐的品相,也实在是忒烂了!”等到入画小心翼翼的将那两只怏怏半死的蛐蛐移到琉琴取来的大盘里,柳皓雪忍不住皱眉:“想当年在府里的时候,咱们弄进房里的蛐蛐,哪只不是生龙活虎的,再瞧瞧这两只半死不活的模样,有什么玩头?”   “娘娘,咱们在府里的时候,可是有专门的蛐蛐笼子。”入画苦着脸,要说能想到抓着两只蛐蛐也是昨天晚上一时兴起,被关在这漆盒里又不透气,如今没闷死还能活动算不错了,哪里能要求那么高?   柳皓雪摆了摆手,又盯着盘子里两只蛐蛐瞧了瞧,才一脸肯定的扭头对着入画吩咐道:“罢了罢了,入画,你去将那根最细的狼毫取过来,我瞧着这俩是不打不成器!”   入画领命,忙不迭的去取刑具,这边柳皓雪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伸手去戳盘内离她最近的那只蛐蛐。   却不想这一戳,竟然戳出了大问题。   原本还怏怏不肯动的蛐蛐,被柳皓雪这一撩拨,突然便像打了鸡血一般,争先恐后的从盘里弹了出来。那盘沿本就浅,哪里能封得住蛐蛐这样的弹跳高手?   柳皓雪见势不妙,急忙抬手去按,可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的两只小虫子,此时哪会那般容易就范?三下两下的便从案上蹦到了地面,还示威一般的,对着身后站着扑了个空的柳皓雪振翅高歌。   该死的!   柳皓雪心底咒了一声,给一旁的琉琴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左右包抄,向着地上那只不知道天高低吼的蛐蛐合力围攻了过去。   殊不知那蛐蛐却是个精灵鬼儿,在柳皓雪扑上来的那一瞬,又是一个三连跳,毫不犹豫的向着殿外的自由天地奔去。   竟然想跑?!   柳皓雪连扑了几次空,倔脾气也上来了。不顾身旁琉琴的劝,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冲着前方不远处的小黑点摸去,只等距离差不多,一个飞扑,终于将那只企图越狱的蛐蛐按在了掌下:“嘿嘿,看你这次还想往哪里跑!”   只是还不等她站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多了一抹刺眼的明黄,柳皓雪心里一咯噔,不死心的顺着那抹明黄往上看了半米地儿,五爪飞龙的绣纹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来的不是今上宫祈云又是谁?! ☆、9第九章 皇上   知道了来者是谁的柳皓雪此时哪里还有抬头的勇气,只恨不得在地上找个地缝,和手下按着的蛐蛐一起钻进去再不出来算了。   鬼晓得今天这宫祈云是发了什么疯,大中午天的不在勤政殿午休,竟然不吭不响的跑来她的瑞庆宫查岗。   微微抬头,绕过宫祈云衣摆往外瞧,院子里的宫女内监早已跪了一地,而被安排在外头看门的妙棋,正远远的被宫祈云带来的内监围着,皇帝下了旨要偷偷的不许打枪,谁敢说个不字?   真是人倒霉活该喝凉水都塞牙。   柳皓雪心底腹诽,却依旧是保持着五体投地势趴在地上装死。   若是可以,就让她这般石化一辈子算了吧!   “虽说如今暑热未去,可这地上毕竟还是太凉,皇后也得仔细身子,还是起来说话吧。”宫祈云绷着脸,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严肃认真一些。   “臣妾不敢。”柳皓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依旧没有半分起身的动作:“臣妾御前失仪,请皇上责罚。”   “皇后还是先起来吧。”宫祈云弯下腰,以不容置疑之势,将还打算继续趴在地上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柳皓雪拖了起来,随即才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那只如临大赦蹦出殿门外的蛐蛐一眼:“说起来,倒是朕扰了皇后的雅兴呢。”   好家伙,皇后大中午天的躲在殿里斗蛐蛐,若不是他今儿临时起心想过来瞧瞧她,岂不是就误了眼前这一场好戏?   “臣妾,臣妾……”   柳皓雪一紧张,说话便有些不利索,索性便又要跪倒,却是宫祈云速度快,硬生生的将她拦在了当场:“那玩物逃得快,皇后此时再俯身也是来不及了,何必白费力气?”   语毕一甩衣袖,拉着柳皓雪便往殿内走:“大中午天的,走了这会子路,朕也乏了。”   “皇,皇上……”   柳皓雪被宫祈云拖得踉跄,听到他这一说,脸色更加发白,憋了半天愣是没法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白,白日……”   白日宣YIN,与礼不合啊!   不等柳皓雪将劝诫说出口,那边厢宫祈云便已经发了毛,不由分说便开始扯柳皓雪的外衣:“你身为中宫,有胆子关了宫门斗蛐蛐,却没心思来伺候朕?”   琉琴和入画见这个架势,哪里还敢请罪久留,早在宫祈云拖着柳皓雪往寝殿里走的当口,便一前一后的溜了出去,并十分尽职的合上了大门。   柳皓雪此时脑子早已是一片空白,直到被宫祈云扯了外衣,按到在软榻上,她才惊觉情势不妙,试图做最后的反抗:“皇,皇上,这,这……”   “闭嘴!”宫祈云恶狠狠的一口咬上柳皓雪的颈窝,疼得她一哆嗦,只趁着她松懈的功夫,身下一根火热全然不顾她的干涩,毫不容情的便顶了进来。   柳皓雪被宫祈云狂风暴雨般的宣泄折腾得死去活来,只晕过去的前一刹那,脑子里一个想法清晰明显——这般的蛮横,莫不是昨儿那位茹御女不曾管饱?   等到柳皓雪再睁眼,却发现自个儿已经被人从软榻移到了床上,只是同时被移过来的,还有先前在她身上作威作福的宫祈云。   “皇后好睡。”宫祈云一脸神清气爽,看着她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戏谑:“正好赶上起来陪朕用夜宵。”   夜宵?!   柳皓雪呻吟一声,她,她竟然!   她今天算是将几辈子的脸,一次性的都给丢尽了!   先是在宫里斗蛐蛐被宫祈云逮了个现行儿,后来又陪着圣驾白日宣YIN,如今竟然还一觉从中午睡到大半夜。   她,她没脸见人了啊她!   一边想着,柳皓雪索性扯起被子,将她整个人都裹进去包得像个蚕茧:“皇上,您把臣妾打入冷宫吧,臣妾没脸见人了!”   “皇后!”宫祈云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戳了戳身旁的这颗硕大无比的茧子:“左右也没旁人瞧见,你怕什么!”   “放心,朕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见茧子依旧没有破壳而出的动作,宫祈云又补充了一句,却依旧不见柳皓雪有动作,这边厢他也没了耐心,干脆自己动手,将柳皓雪从被子里给剥了出来,盯着她被闷得通红的脸一脸严肃:“怎么说,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朕还是懂的。”   柳皓雪只愣了三分之一秒,便又挣脱了宫祈云重新想往被子里钻,这次宫祈云反应倒是快,迅速便将她拽住,半拖半抱的将她弄下了床:“皇后若是再磨蹭,朕就吩咐外头直接上菜了。”   “别!”到底是这招管用,柳皓雪急忙喊停,红着脸拽过一旁架子上搭着的宫装胡乱的往身上套。   宫祈云倒也真没再为难她,只等柳皓雪穿戴的差不多妥当,才开口唤人。   一直候在外头的琉琴她们急忙进来,帮着柳皓雪整理妥当之后,又送上了早已准备妥当的夜宵,这才有匆匆退下,让殿里再次只剩下帝后二人。   “林昭媛的封旨今日午后便送过去了,想必明儿一早她便会到你这里来谢恩了。”就着随意吃了两口甜汤,宫祈云便撇下勺子开始说正事:“但愿皇后的苦心有回报,不会养出之前乔美人那样的白眼狼!”   “哼哼,慧妃有孕两月,竟然能瞒得滴水不漏!”见柳皓雪不吭声,宫祈云哼了一声,越发的上了劲:“你堂堂一个中宫,竟然成了摆设!朕竟不知道哪朝哪代宫里有了皇后还是要太后当家的!”   “臣妾,臣妾无能。”柳皓雪腹中空空,此时却不敢再动筷子,只得缩着头呐呐的请罪。   说起来,谁愿意被架空呀!   可如今太后的权势摆在那里,她这个皇后能怎么样?难道硬着头皮冲上去和太后玩命儿么?   再说太医院的那帮老家伙,那可都是太后一手□出来的老人了,哪里有这么容易就往里头安钉子的?   说起来您还是当今圣上呢,不也一样被蒙在鼓里?   当然,这些话柳皓雪是没胆子吐槽的。   “慧妃,你怎么看?”宫祈云没理会柳皓雪没带多大诚意的请罪,只是语调平缓的将话题挪到了另一个重点。   慧妃有孕!   宫祈云这般问她,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就是她腹中的孩子,是留还是不留。   “慧妃的妹妹周宁曦,这次也在殿选的名单内。”柳皓雪犹豫了片刻,才开口给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那是宫祈云的第一个孩子。   柳皓雪即使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可能会威胁到宫祈云的地位,可能会让她和宫祈云一起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那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如果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这样的一个生命,应该是被所有亲人祝福和期待的,可是换到现在,就连他的父亲,也畏惧他的出生。   这便是身在皇室的悲哀。   虽然宫祈云没有说,柳皓雪也能看出他的犹豫。   如果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是绝对不会开口来问她的。   这是柳皓雪所了解的,宫祈云的习惯之一。   “然后?”宫祈云眉梢一扬,静静的看着柳皓雪,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解释。   “她们,才是最不愿意见到慧妃孩子出生的人。”柳皓雪咬牙,硬生生的将这个事实摆到了宫祈云面前。   如果慧妃生的是个皇子,那么未来她的地位便越发不容动摇。眼见一个庶女所占据的位置比嫡女还要显赫,这是哪一位嫡母都不愿意见到的事实。   况且如今因为慧妃的身孕,周宁曦入宫的位份摆明了会受到影响,这样的屈辱,让那一对母女如何能忍得下?   “再则,慧妃也是聪明人。”柳皓雪见宫祈云还是看着她不说话,便只得鼓着勇气又补充道:“她,她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的。”   “皇后的意思是,慧妃一早就知道,她的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宫祈云沉默了许久,才幽幽的开口道:“那她之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岂不是白费心机?”   “这其中缘由,皇上您该比臣妾更清楚才对。”柳皓雪被宫祈云问得有些不耐,他问得这些问题,哪一个不是明知故问?   “那皇后既然知道朕清楚,又为何还要对朕解释这么多呢?”宫祈云也不恼,对柳皓雪的不满他更是毫不含糊的争锋相对。   柳皓雪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宫祈云行了一礼:“臣妾只是想劝皇上放宽心,您的烦恼,也是他人的烦恼,您所忧愁的事情,他人更想速战速决。”   “嗯,皇后所言甚得朕心意。”宫祈云总算是展颜一笑,站起身来不由分说的又再次握住了柳皓雪的手:“皇后,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安置吧!” ☆、10第十章 恩宠   该死的宫祈云,坑爹的甚合心意!   报晓鼓已响过三旬,还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柳皓雪忍不住泪流满面,为何同样是大战通宵,偏偏那一位就能精神抖擞的去上班,而她却连动动脚趾头就像是受刑呢?!   这不公平!   虽然浑身酸软胀痛犹如被牛车碾过,但身为皇后,却没有半分赖床的可能。   守在帐边的琉琴一脸心疼的将柳皓雪从床榻上扶起来,一边伺候她梳洗更衣,一边低声道:“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   “你别胡思乱想,这事儿与你不相干!”柳皓雪摆摆手,将琉琴的请罪打断在了当场:“时候不早了,发髻简单庄重即可。”   今天林昭媛前来谢恩,摆明了又是一场硬仗要打,她可不想还没开腔就给人落下话柄。   到底如今是一宫主位,柳皓雪刚刚步入正殿,眼前林昭媛的打扮便让她眼前一亮。   赤金红宝的喜鹊登枝步摇,配着云锦祥云纹的宫装,衬得她整个人是神采飞扬,帝王宠妃的架势,一览无遗。   这样相比一瞧,竟然是一旁站着面含恨意的容妃落了下风。   柳皓雪不动声色,先是在大殿正上首的祥云飞凤宝座上坐定,才含笑吩咐诸位嫔妃免礼平身。   待身边的几位嫔妃都坐定,林昭媛才又缓缓的行到殿中拜倒,向着上首的皇后谢恩行礼。柳皓雪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吉祥话,又吩咐一旁的琉琴将早就准备好的赏赐送上,直到林昭媛再次谢恩后,柳皓雪才吩咐赐坐上茶。   “昭媛妹妹如今也已是一宫主位,又有着那般的本事,只怕不日便能候得妹妹的好消息了吧!”容妃端着茶盅轻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对着她下首的林昭媛笑道。   “谢容妃娘娘夸奖,只是臣妾愚笨,哪里有那些本事?到底是慧妃娘娘有福气,一样的羹汤,却只有慧妃娘娘有了身孕。”林昭媛不急不缓,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说法,让容妃的脸瞬间垮下去一半。   林昭媛之前送的汤,明面儿上自然都是一样的,可是实际上的不同,却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分明就是拿她当了挡箭牌,如今却还能这般放肆的借此来讽刺她福薄!   而更让容妃不能忍受的是,这林昭媛之前见了她只会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让她连看一眼都没有兴趣,却不想正是这样一个贱人,在这关键之时摆了她一道。   这就像打了一辈子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一样的让她觉得心里发堵。   可偏偏这口气再不好咽再难咽她也得往肚子里咽,容妃暗暗在心底将眼前这个一改常态,自信飞扬的女子咒了千百遍,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未来日子还长着呢,走着瞧便是!   看着两位嫔妃打了会儿嘴皮子官司,柳皓雪又回内殿补了个觉,直到午膳十分,整个人才稍许缓过神来,只是刚端起碗来还没动筷子,便听到一声一声的通传从宫外层层传来,想着昨日的遭遇,柳皓雪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心里忐忑难安,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接驾。   “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陪着宫祈云进殿,柳皓雪终是没能管住自个儿的嘴,话一出口,想再收回可就成了难上难,果然只见走在前面的宫祈云原本轻快的步子一滞,再回头已经没了半分好脸色:“莫非,皇后这里朕不能来?”   “臣妾,臣妾不敢。”柳皓雪下意识的缩了缩头:“只是皇上要过来用午膳,提前说一声,臣妾也好早有准备,不至于,不至于让皇上……”   “不至于让朕什么?左不过是御膳房里准备的那些吃食,能有个什么新意?”宫祈云不满的瞪了柳皓雪一眼,你不想朕来有本事便直说,找什么借口理由?   “若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在家中也向母亲学过一些家常小菜。”为了讨好某人,柳皓雪如今算是费了姥姥劲儿了。   “喔?”似乎不信柳皓雪的说词,宫祈云转过身来细细的打量了她良久,才似笑非笑的点头道:“那么明儿朕便还在这时候过来!”   叫你嘴欠,叫你嘴欠!   听了宫祈云的话,柳皓雪恨不得当场就给自个儿两个大耳刮子,她没事提个什么做菜啊,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寻死路吗?!   “见皇后的样子,莫非是不高兴朕过来?”偏偏宫祈云还是个逮了人痛处就往死里踩的混货,哪里会错过对柳皓雪的落井下石?   “怎么会,皇上能过来,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柳皓雪陪着笑脸,努力做出一副贤妻盼夫的狗腿模样来,似乎是担心这番话不够表明她的诚心,被宫祈云一个眼刀子扫过来,柳皓雪慌不择路的赶紧又补上一句:“真的,臣妾巴不得皇上天天都来。”   “既然皇后如此诚心相邀了,那朕以后便天天过来皇后这里用午膳吧。”宫祈云笑得甚是灿烂,越发反衬得柳皓雪的笑容似哭,不对,根本就是比哭还难看。   原本平常普通的一顿午膳,因为宫祈云的加入而显得格外的漫长。   好在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做保,饭桌上宫祈云倒没有为难柳皓雪什么,只是在那时不时瞟向她的眼神注视下,即使胃口再好,此时也只能是形同嚼蜡。   但是一想到饭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柳皓雪又恨不得这顿饭能吃到天荒地老,于是手上的动作变得越发的缓慢,到最后简直就变成了数米粒儿的游戏。   宫祈云颇有耐心的陪在一旁看了半晌,才忍不住开口问道:“皇后可曾数清楚,今儿午膳到底吃了多少粒粮食呀?”   “这,臣妾,臣妾还未数清楚。”硬着头皮,柳皓雪索性破罐子破摔。总之能拖一时是一时吧,要是能拖一世,那自然就更好了。   “嗯,这个不着急,等皇后陪朕午睡起身后再来数也不迟。”宫祈云既是打定了主意,哪里能容柳皓雪打退堂鼓?   不等柳皓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宫祈云拖着进了内殿。   “皇,皇上……”   今儿她可没有玩蛐蛐,那么再拿白日宣【淫】做理由,应该没错了吧!   “反正昨儿已经开了头,皇后又何必这般拘泥于形式不放呢?”宫祈云明显不想和柳皓雪废话,三下两下便又一次把柳皓雪拔了个精光,不由分说再次将她就地正法!   这次柳皓雪倒还算是硬气,虽说被折腾得如同一根熟面条一般的酸软无力,却总算是没有和往常一般当场晕过去。   瞧着柳皓雪还能盯着她看,宫祈云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整个人又再次不客气的附了过来,将柳皓雪揽在怀里一通揉捏,险些又让她再背过气去。   “皇上,您就饶了臣妾这一遭吧!”柳皓雪被按在榻上,身子被顶得发酸,连说话讨饶也带了几分颤音,七拐八弯的更是如同痒痒挠一般勾得宫祈云失了魂儿,越发卖力的驰骋,直又再让柳皓雪死过去一回才作罢。   跪在殿外送走了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今上宫祈云,琉琴带着入画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内殿,只看到柳皓雪软软的瘫在凌乱成一团的床榻上,见着她们进来,柳皓雪才勉强拿手撑着身子挪了挪,却最终还是力不从心的再次瘫了回去。   “本宫这番,怕是要死了吧!”叹了口气,柳皓雪索性把头整个埋进了被子里不再见人。   皇后大白天的和皇上颠龙倒凤,这样是传出去,只怕太后第一个便饶不过她!   “娘娘,奴婢已经在偏殿备好了水,您过去泡一泡解解乏吧。”琉琴忍着泪,和入画一起过来将柳皓雪从榻上扶起来,那身上细细密密的紫青斑痕让几个丫头皆是脸色羞红,锦书动作迅速的将一旁的软袍取过来给柳皓雪套上,才慢慢的扶着她进偏殿沐浴。   泡过了澡,再次回到寝殿的柳皓雪只想趴在软榻上装死,锦书乖觉,不等她吩咐便已经取了美人锤过来,轻巧的为柳皓雪捶腿,以便让她歪得更加舒服些。   倒是这会儿入画神色古怪的从外头捧着一个托盘进来,小心的跪倒在柳皓雪身旁:“娘娘,皇上方才派苏公公送了样东西过来,说是给您拿着解闷儿用的。”   “是什么?”柳皓雪抬眼瞧了瞧被锦帕盖得严严实实的托盘,有些兴致缺缺的随口问了一句。瞧这大小,应该是头面挂饰一类的东西,犯得着这般神神叨叨的还要拿块帕子盖着么?   入画稍作犹豫,最终还是当着柳皓雪的面掀开了托盘上的锦帕,柳皓雪一看脸色也瞬间变了,不为别的,只是那托盘的正中间稳稳当当搁着的不是旁物,竟然是一个做工考究的澄浆泥蛐蛐罐儿。 ☆、11第十一章 解围   宫祈云坐在正殿之上,看着底下一帮掐得死去活来如同乌眼鸡一样的臣子很无语。   这帮老混蛋,难道就不能消停几天?   蝗灾了,淹水了,你们就不能提点实质性的建议?   你说你一个礼部,管好盖祠堂修庙也就罢了,人家工部筑堤你瞎起个什么哄?还有你刑部,妃子怀了孩子,晋封不晋封,老子皇帝家里的事情关你毛线事?   还有立太子,尼玛的这孩子还在娘肚子里才成型呢,你们急什么?他老子还好端端的坐在你们面前听你们放P呢,你们就这么等不得了?   巴不得朕死是不是?!   “朕累了,今儿先退朝吧。有什么事情,”宫祈云抬眼不动声色的扫了底下一干臣子,方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们以后先在下头吵清楚明白了再呈上来,这里是朝堂,不是市井集市!”   语毕也不管底下臣子们的哀声挽留,宫祈云一甩衣袖,健步如飞转眼就消失在了一干人眼前,哪里有半点疲意?   相比较宫祈云的潇洒自在,柳皓雪眼前的麻烦,可有点不好解决。   皇帝连宿中宫,太后不传召,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呢!   她维持着这个万福请安的姿势,差不多也有半盏茶的功夫了吧,可是上面的太后,却瞧着佛经连抬眼皮子的功夫都没有。   这招您每次都用,还不嫌腻味么?   柳皓雪咬着牙,在心底暗自哼哼。面上却还是得维持着端庄合宜的笑容,生怕让上面那位瞧出点什么不对来,让她在这里蹲上一两个时辰那可就麻烦了。   话说回来,那个昨晚吃饱喝足的混淡莫非还没有收到她的求救信号?要不为何到现在还不来救她出水火呢?   大约也是觉得差不多了,太后手上的经书终于翻了一页,而也就这点功夫,她理所当然的也就看到了殿下万福着的皇后:“皇后来了,怎么也没人给哀家说一声?”   “儿臣不敢惊扰母后清修。”柳皓雪忍着腿部的难受强撑着笑谢了恩,才扶着锦书的手,艰难的挪到一旁坐下。   “之前哀家还不觉得,如今看得多了,才方觉得这佛家之言的精妙。”太后不动声色,将手上的书卷合上,交给一旁伺候的嬷嬷:“皇后若是得空,也该多瞧瞧才是,静心宁神,陶冶性情是极好的。”   “儿臣谢母后提点。”柳皓雪颔首应了,却没有接着话往下说的意思。   明摆着借佛经来牵出这两日皇帝连宿的事情,她是傻了才跟着线头往太后挖好的坑里钻呢。   “哀家听说,皇上这几日,都宿在中宫?”太后等了半天不见柳皓雪搭腔,不得不自己开口来切入正题。虽然效果都有,但总是少了水到渠成的流畅。   “因为慧妃妹妹有孕不能侍驾,再则近日来因为选秀的事情,所以皇上来儿臣这里,也就显得勤一些。”柳皓雪一边低声解释,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   堂堂的一个正宫皇后,连多留皇帝在自己宫里几日就像是做贼一般。   “启禀太后,皇上身边的苏公公来了。”太后还没开口,便见到茗福姑姑从外头进来,冲着上首的太后福了一福。   这个时候,本该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苏公公,怎么会跑到太后的昭明宫来?   相比较柳皓雪的松了口气,坐在上首的太后却是满面疑惑:“这个时候,皇上下朝了?”   茗福未曾起身,依旧恭恭敬敬的回道:“奴婢不知,苏公公只说有要事禀告太后。”   太后皱了皱眉,抬手摆了摆:“让他进来吧。”   “奴婢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苏公公是宫祈云身边的总管太监,故而当他躬身垂首从外头进来时,连带着太后绷着的面容也稍有缓和:“起来吧,苏公公不在皇上身边儿伺候,怎么得空到昭明宫来?”   “启禀太后娘娘,皇上今儿下朝早,便去了林昭媛那里与昭媛娘娘下了两盘棋,龙心大悦,盛赞昭媛娘娘聪敏机慧,故而赐林昭媛封号‘敏’,赐住翠云宫。”   苏公公一番话说得平板无波,却叫上首坐着的太后和皇后皆是脸色一变。   皇上这一手声东击西玩的倒是漂亮,只是和太后罚行礼不起一样,都是用得烂的不能再烂的老招数了,柳皓雪虽然知道眼前的麻烦已解,但还是免不了在心底腹诽。   “知道了。只是如今大选在即,迁宫一事,皇后,你怎么看?”太后面如沉水,并不见什么波澜,随口便把麻烦也分给了柳皓雪一份。   “为了迎接新人入宫,翠云宫倒是已经收拾妥当了。皇上让敏昭媛入住翠云宫,大概也是为了让新入宫的妹妹们能更好的熟悉宫里的规矩。”柳皓雪倒是不急,那翠云宫是早早就收拾出来准备迎接新人入住的,如今只是里头添了一位主位而已。   而且,依着敏昭媛现在的手段,由着她一起约束新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既然如此,皇后你也该提点敏昭媛,身居高位,更该以皇上为重,为皇上分忧才是要紧。”太后的眉宇间已经凝了些许不耐。   “儿臣遵旨。”柳皓雪敛容行礼。   “娘娘,今儿还好是苏公公来的及时,要不然,太后还不知道要如何为难您呢。”走在撵轿身边的入画叹了口气:“只是便宜了敏昭媛。”   “太后倒不至于会真的为难我。”柳皓雪抬手揉了揉眉心:“只是想着拿这个由头敲打敲打我罢了,如今慧妃有孕,新人还没入宫,难不成让皇上去容妃那里不成?”   至于敏昭媛,她迁宫是势在必行。要不然顶着个一宫主位的位份,却还逍遥自在的住在鸣淓斋,岂不是太浪费了?   别人得封号迁宫得主位都是高兴还来不及,可是落到敏昭媛这里,却成了推之不去的噩梦。   “皇上这会儿去了哪?”林婉灵坐在内殿,看着小心翼翼从外头进来的素芝。   晋封昭媛,如今又得了封号,却全部都是在慧妃有孕之后。   想必现在别说是容妃,就连慧妃太后也会对她恨之入骨吧。   但是她有什么办法?   皇上的意思,她能说个不字?   不过也好在是皇上的意思。想到这里,敏昭媛又松了口气,她不比慧妃,有周家的大树可以倚靠,也不比容妃,家世能够与周家抗衡。   她在宫里,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皇上的恩宠。   而如今,她所做的一切,虽然会得罪如今宫里大部分的嫔妃,但是至少,皇上和皇后,是不会为难她的。   机敏聪慧么?   林婉灵见素芝垂首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倒也不逼她:“皇上这会儿,在瑞庆宫?”   素芝有些犹豫的轻声禀道:“娘娘,皇上,皇上去了容妃娘娘的淑和宫。”   “去了淑和宫?”林婉灵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娘娘,按说您今儿刚得了封号,皇上怎么……”素芝是林婉灵从家里带进宫的家身奴婢,比起宫里其他伺候的宫女,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说话自然也不同一些。   “皇上要是留下来,本宫明儿,可就要去昭明宫请安了。”林婉灵执起桌上搁着的玉柄芙蓉团扇,语态悠然:“既然皇上吩咐了要迁宫,咱们也该好好准备了才是。”   “是。”提到迁宫,素芝又忍不住高兴起来,低声笑道:“听说,这翠云宫是一早就收拾妥当以备新人入住的,皇上让娘娘您此时入住翠云宫,岂不正说明了皇上对娘娘的宠眷?”   宠眷?   是恨不得她短命吧!   林婉灵对这样恭维的话半点兴致没有,底下的宫人,大多只看得到她现在光鲜夺目的一面,却不知道她现在是踩在刀尖上过悬崖,其中的艰难只有自个儿知道。   林婉灵懒懒的歪倒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本宫歇一歇,一会儿还要去给皇后那里谢恩呢。”   这宫里便是如此,哪怕是得个芝麻大的赏赐,也必须去中宫谢恩。   哪怕如今中宫的家世还不如她,但是架不住人家的运气好竟然成了皇后。   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算是个傀儡,她让你跪着,你也得跪着,半分犹豫不得。何况,林婉灵从来不觉得,如今这位温婉和顺的皇后娘娘,真的就是个只会称是的傀儡。   比如之前史美人和周美人的事情,再比如这次自己被拖下水,林婉灵轻轻的摩挲着腕上的和田白玉镯,不由得苦笑,进得来这宫里还一直存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是好惹的?   再不几天新人就会入宫了,至少皇后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谁都不愿意被一个才入宫的新人,踩在脚底下随意作践! ☆、12第十二章 烧鸡   听到小黄门透来的消息,柳皓雪心情很不错。   皇上既然去了容妃那里,那么依着容妃的本事,今儿中午她总算是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只是酷热难挡,瞧着桌上油腻乏味的老几样,柳皓雪便又没了胃口,只拿着银筷子随意戳了几下便让撤了,继续回到内殿斜在花梨木躺椅上偷闲。   入画蹑手蹑脚的在门口探了探,又到外殿将一干小宫女内监打发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袖子里鼓鼓的一看就知道塞了东西。   “小蹄子,上次蛐蛐儿的事情还没和你细算,你如今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入画鬼祟的模样让守在柳皓雪身边的琉琴一阵恼火,抬手就拧着入画的耳朵将她往外请:“快些歇了你的花花心思,要是再有个什么闪失,你让娘娘如何自处?”   琉琴在柳皓雪的四个贴身宫女中年纪最长,也最得柳皓雪倚重,所以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即使是与她请入姐妹的入画,也只能赔笑讨饶:“好姐姐,我只是瞧着娘娘午膳用得不称心,才想着换个花样儿来让娘娘高兴高兴的,保管妥当。”   “什么?”听了两人在帘子外的嘀咕,柳皓雪一时也来了兴致,探起身子招呼入画:“拿过来本宫瞧瞧,若是真合我意,本宫重重有赏。”   “是聚香阁的烧鸡。”入画听到柳皓雪的招呼,一溜小跑过来,将袖子里笼着的油纸包取出来给柳皓雪看:“奴婢记得娘娘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每每胃口不好,都会想吃这个,所以今儿我便让出去采买的内监给捎了一只新鲜的回来。”   “自个儿到库房里寻一匹料子去。”入画手里的油纸包还没拿出来,柳皓雪便已经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   聚香阁的烧鸡乃京城一绝,在没进宫之前,可是柳皓雪的最爱。   自进宫之后,一切吃食都来自御膳房,虽说精致有余,但是在柳皓雪看来,却总是少了些东西。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菜,吃的头皮都发麻了。   所以如今一见到自己的最爱出现在眼前,柳皓雪哪里哪里有不食指大动的道理?不过想到曾经的教训,柳皓雪还是很谨慎的吩咐琉琴:“琉琴,你去外头帮本宫盯着些。”   相比较底下的宫女内监,身为皇后的柳皓雪在吃食上是有着严格规定的。所以琉琴见柳皓雪真的要开吃,忙忍不住上前按住了油纸包:“娘娘,这,这外来的吃食,按例是不能……”   “成成,下不为例!”眼见到了嘴边的美食要被拿走,柳皓雪哪里肯依,抬手便将那个油纸包抢过来捧在手里:“不过这次,既然已经送来了,好琉琴,就让本宫打打牙祭吧!”   “奴婢和锦书去外头候着。”琉琴看着柳皓雪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一软,叹了口气,扭头对着入画嘱咐道:“入画,你好好伺候娘娘。”   谁说做皇后好?   琉琴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瞧瞧她家娘娘,吃只烧鸡都要偷偷摸摸的让人把风。若是在府里,她想吃什么随意便是,哪里需要费这样大的周折?   在宫里呆久了的老人都知道,瑞庆宫是整个大夏皇城里最通透的宫殿。   这通透,不仅体现在楼台高阔通风好,还因为它的入口多。   据说,最早入住瑞庆宫的那位宠妃与帝王如胶似漆还觉得不够体现恩爱,便有意模仿戏文里的私会情节。   只是皇帝的身份,总不能爬墙或则是钻狗洞那般的不雅,于是为了满足两位的需要,工匠们便开始凿墙,扩出了不少能够进入瑞庆宫的偏门侧门来。   虽然后来也封闭了不少,但是剩下的那些偏僻处,哪里瞒得过自幼便在宫里长大的宫祈云?   原本,他是打算回勤政殿的。   只是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的到了临月湖边。   看着湖边不远隐在郁郁葱葱中的宫室,他到底是没忍住,便屏退了撵轿,只带了苏公公,绕着临月湖到了瑞庆宫后门。   自上次见过自个儿皇后躲在殿里斗蛐蛐后,宫祈云便有了不宣而至的瘾。不过在接连几次的突袭得手后,柳皓雪便多了几分防备,如今再走正门,显然已经无法达到他的要求了。   所以习惯性防守正门的柳皓雪又一次遭了宫祈云的道,握着鸡腿正啃得有滋有味的柳皓雪一抬头,被门口那抹明黄差点晃瞎了眼,下意识的一个吞咽,滑下喉管的不仅有还没来得及嚼烂的鸡肉,更有混在肉中的一根细骨头。   “娘娘!”看着柳皓雪捂着脖子一边下跪一边咳嗽,入画急得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跪着膝行至柳皓雪身边,一边帮她拍背顺气,一边焦急的询问:“娘娘,您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卡,卡住了。”柳皓雪长这么大,哪里遭过这种罪,苦于宫祈云在身前,她也不好太放开,只倚在入画身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咽喉。   瞧着柳皓雪的狼狈样儿,宫祈云是哭笑不得,正想嘲讽她两句,却被柳皓雪透出的消息吓了一跳,急走两步过来将她从入画的身上揽了过来:“什么卡住了?入画,还不去给你家主子拿水!”   “骨,骨头。”柳皓雪咳了两声,却依旧没有任何好转,只觉得如今吞口唾沫都疼。   “……”宫祈云张了张嘴,愣是没找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只是抬手用力的帮柳皓雪抚背顺气,见她还是没有好转,忍不住也急了,扭头就冲着帘子外头准备喊人去寻太医。   “皇上,别,别喊啊!”宫祈云的动作没能逃过柳皓雪的眼睛,她急忙抬手拽住了宫祈云的衣袖:“皇上,臣妾,求您,给,给臣妾留几分颜面吧。”   结结巴巴的说完,柳皓雪几欲要羞死过去。   要是让人知道她吃鸡被鸡骨头卡了喉咙,她以后在宫里还怎么见人?   “颜面?你这会儿知道要颜面了!”宫祈云也恼了:“你说你堂堂朕的中宫,要是想吃,朕将烧鸡堆成山给你都成!你犯得着吗?”   柳皓雪缩着头,不敢坦白这烧鸡并不是来自御膳房,只捂着喉咙继续干咳,希望能将那该死的骨头给震出来。   “不对,这味儿不对!”不过宫祈云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只搂着柳皓雪在躺椅上坐了片刻,便觉察到面前小几上摆着的东西不对头:“这,这不是聚香阁的,好啊!柳皓雪,你竟敢瞒着朕吃独食!”   觉察到这烧鸡来源的宫祈云火更是蹭蹭的往上窜:“该!似你这般自私自利的,卡死都是活该!”一边骂一边还觉得不解气,直嚷嚷要人去请慧妃容妃她们过来,吓得柳皓雪三魂飞了两魂半,支起身子拽着宫祈云的衣袖不松手,这一紧张之下,竟然将那折磨得她死去活来的骨头给滑下了肚。   见到柳皓雪面上神色转缓,宫祈云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下,下去了。”柳皓雪不敢去看宫祈云的眼神,只低着头小声哼哼:“皇,皇上,臣妾没,没有自私自利,还,还给你留了一半的。”   还好刚刚自个儿只来得及动手扯了一只鸡腿,这会儿进贡应该不算晚吧!   “因为,因为是外头进来的东西,所以,所以臣妾才先,先吃。”柳皓雪见宫祈云一脸你骗鬼的鄙夷表情,忙又补充道:“真,真的!”   “好吧,姑且信你一次。”宫祈云又盯着柳皓雪看了良久:“不过,皇后方才伤了喉咙,想必你的那一份儿也是吃不了了。苏东南,进来把这烧鸡包好,让人送回勤政殿去!”   “皇上,皇上不是去了容妃那里么?”看着只少了个鸡腿的烧鸡被苏公公尽责的拿走,柳皓雪只觉得心在滴血,下意识的便将心底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容妃个不给力的!不是一直都羡慕妒忌恨旁人的恩宠吗,怎么今天皇上主动上门,这么好的机会。她却没有把握住呢?!   “皇后是在怪朕不该来么?”宫祈云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再次绷紧,恶狠狠的瞪着捂着嘴巴自知失言的柳皓雪。   “怎,怎么可能!”柳皓雪摆头如拨浪鼓:“皇上能来瑞庆宫,臣妾,臣妾欢喜都来不及的。”   只是你丫的再来的时候敢不敢正常点走正门?   “既然是欢喜,那就该有所表示才对!”宫祈云板着脸,对柳皓雪的谄媚视而不见。   “呐?”柳皓雪眨眼,一时还没明白宫祈云话里的意思。   欢喜就是欢喜啊,还能有什么表示?   “皇后,朕乏了。”宫祈云白了一眼疑似装傻的柳皓雪,不动声色的就扯起她往床榻的方向走:“我瞧着皇后眼下也没旁的事情,就过来陪朕一起午睡吧!” ☆、13第十三章 小产   有人谋害龙裔,慧妃差点龙胎不保。   慧妃宫里出事儿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柳皓雪正在和敏昭媛下棋。   这个消息让因为一时失手走错了一步棋,此时被敏昭媛逼得步履维艰的柳皓雪更是雪上加霜。她抬手将棋子搁回棋盒,皱着眉问一边回禀这消息的琉琴:“可曾去通知皇上?”   “回娘娘话,事儿一出,慧妃娘娘宫里的茹御女便去了勤政殿。”琉琴低声禀道:“太后那里,如今肯定也知道了。”   “她动作倒是快。”柳皓雪皱眉:“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听说今儿上午周夫人还进宫了吗?”   上午嫡母才入宫,下午慧妃的龙胎就差点不保,这难道是巧合?   “奴婢方才吩咐小宫女去明霞宫探了探口风,据说是上午慧妃娘娘去了太后宫里去和周夫人说了会子话,等到回来就觉得身子不爽利。过去诊脉的大夫一近慧妃娘娘的身,便说她身上的花香有问题,似乎隐隐透着麝香的味道,而慧妃娘娘的香粉,都是由她带进宫的宫女重欢负责的。”   琉琴不敢马虎,忙一五一十的把探听的经过给柳皓雪说了个清楚明白:“对了,奴婢还听说,这个重欢,是慧妃娘娘进宫前由周夫人亲选了送进宫来的。”   柳皓雪看了一眼身边的敏昭媛,抬手扶着入画起身:“既然敏昭媛你也在,不如就陪着本宫一起过去瞧瞧吧。”   柳皓雪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据她的了解,那周夫人并不是一个冲动无脑的人。   那么就算是为了自个儿的嫡亲女儿而想动手废了慧妃的胎,也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吧!   这不是引火烧身么?   当然,也可以说是周夫人故意而为之,这样身处在漩涡深处,反而还不容易被掀翻。   但是,柳皓雪更多的还是觉得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周夫人。   不过不管是不是有人刻意的制造了这场闹剧,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周家的内部,并不是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铁板一块。   柳皓雪进明霞宫时,宫祈云已经到了。   稀奇的是,并没有瞧见太后的身影。   “皇后来了。”见到柳皓雪,端坐在上首的宫祈云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对着殿下福身请安的柳皓雪抬了抬手,示意平身。   “臣妾来迟了。”瑞庆宫离明霞宫的距离不算近,所以哪怕紧赶慢赶,柳皓雪还是落在了后头。   “朕也来迟了,要不也能亲口问问那个谋害龙裔的J婢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宫祈云闷闷的哼了一声:“好在慧妃警觉,算是有惊无险!”   “还好龙裔无碍,真是佛主保佑。”   听到宫祈云说慧妃的胎无碍,柳皓雪才大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虔诚无比的念了声佛号,却让上头坐着的宫祈云眉头锁得更紧了,盯着下面有模有样的柳皓雪似笑非笑:“皇后果然贤德。”   “皇上,臣妾听闻,下手谋害龙裔的,是慧妃身边的宫女重欢?”柳皓雪对宫祈云话里的阴阳怪气听而不闻,只四下张望了一番,除了候在外殿等着伺候的内监宫女还有太医之外,并没有看到那位获罪的宫女重欢。   “朕过来的时候,太后已经将重欢带去了昭明宫。”   难怪没有见到太后,难怪皇上的脸色会如此之差!   听到这个消息,柳皓雪的脸色也有沉郁。   按理说,出现这样的事情,最有资格发问的人,应该是她这个中宫皇后。   可是现在,她却连那个获罪者的影子都没看到。   就算她柳皓雪的存在感再怎么低,她也是如今大夏名正言顺的皇后,哪怕那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这样做,也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不过,太后会这样敏感,却愈发显得,这整件事情的微妙性。   莫非,真的是周夫人对慧妃下的手?   可惜的是,事情的关键人物重欢被太后先下手给带走了。   宫祈云没有动作,柳皓雪也没有在如今多余的提半句现在去昭明宫的话。   只因为她们都很清楚,从重欢被太后带走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再想为这件事情做努力,都只能是妄想。   为了周氏家族,太后会动作迅速的抹平一切。   重欢的所作所为,也会被换上更为光鲜充足的理由。而周家,自然也会毫无悬念的从这场风波中被摘得干干净净。   和柳皓雪料想的无差,第二日一大早,茗福姑姑便带着这件事情的‘真相’到了瑞庆宫。   重欢会这样做,并不是周夫人的指使,而是重欢那J婢的谋算陷害。而究其最根本的原因,则完全是因为她自己的羡慕妒忌恨。   因为怨恨慧妃提拔的是茹御女而不是她,故而便生了邪念。   “太后娘娘听了重欢的供述盛怒不已,只说重欢是慧妃之前在府里就开始伺候的,还做出这样没心没肝的事情来,真是断断不可饶恕,已经吩咐杖毙了。”   茗福姑姑言语轻柔,层次分明的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柳皓雪坐在上首神色不变,甚至还露出了尘埃落定心放下的浅笑:“烦劳茗福姑姑跑一趟。好在上天庇佑,才让慧妃的龙胎无恙。”   重欢自己所为?   想必是事发突然,太后也是措手不及吧!   若不然,怎么不想想,单凭重欢一己之力,她一个小小的宫婢,怎么可能弄到能致人滑胎的麝香?   “说起来明儿便是殿选了,在这节骨眼上竟然出现这样的事情。”柳皓雪停了停,又看着茗福姑姑低声叹道:“是本宫的疏忽,隔日本宫会亲自去向母后领罪的。”   “皇后娘娘宽心,奴婢过来之时,太后也嘱咐奴婢,让皇后娘娘万万不要多虑自责。如今新人入宫在即,娘娘这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再则若不是慧妃娘娘本就精通香理,谁会料到,重欢那J婢会做出这等背主的事儿来?”   柳皓雪当然不是真的要去请罪。   而她的这份请罪,太后自然也不会认。   一来,事情出在慧妃殿,而且推而论之,和太后宫里也脱不开关系。   若是这样让柳皓雪去了太后宫里请罪,那么转头出来她便可以拿这个由头来整肃六宫,这可不是太后还有慧妃所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来往几番场面上的话下来,茗福姑姑便心满意足的领赏告退了。   柳皓雪等送茗福姑姑出去的琉琴回来,才轻声对一早就出去探消息的入画问道:“皇上昨儿一直呆在明霞宫?”   “是的。”入画点头:“而且,皇上今儿早朝一退,便又去了明霞宫。听说,太医院的太医半数这会儿都还守在明霞宫里呢。奴婢便吩咐小邓子去太医院旁边留了个心眼,好在顾太医轮值,并没有前往明霞宫,听他的意思,慧妃这一胎,怕是不妙。”   慧妃的胎不妙?!   这个消息虽然还落不实,却还是让柳皓雪吃了一惊。   按着茗福的说法,慧妃既然精通香理,那重欢也不是昨儿才开始对她下手,那么为何早早的不有所动作,偏偏会等到昨儿周夫人入宫时才发难?   莫非!   一个大胆的想法把柳皓雪吓了一跳,难道,难道慧妃一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故而一直便配合周家做戏,只等着这个时候把周夫人拖下水?   这样一来,不管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都算是给即将要入宫的妹妹周宁曦设了绊子。   “对了,奴婢今儿一早还打听到,周夫人昨儿会突然进宫,还是因为慧妃的缘故。”入画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往前走了两步,更是压低声音道:“慧妃前日去了太后宫里,说是思念家人,太后念着慧妃腹中的龙胎,故而便在昨日宣了周夫人入宫,却不想会发生这样的纰漏。”   相比较处于看戏状态的柳皓雪,身处漩涡中不能自拔的太后此时的状态,才是真正的焦虑难安。   她如何都没想到,自个儿的大嫂会真的做出这样至整个周氏于不顾的事情来!而更让她愤怒的是,你要做,就寻个稳妥的人做的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如今倒好,才开了个头,就被捅破了!撂下一堆烂摊子,让她这个老婆子来收尾垫后!   真真的愚不可及!   就算她的女儿是天下无双百年难一遇才貌无挑的佳人,进宫后还能一举封妃不成?   不想着如何笼络慧妃好好提携照顾,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间隙,不对,这哪里是生间隙,分明就是下死仇啊!   而且无论慧妃是嫡出还是庶出,她总是兄长的亲女。她腹中的孩子,对于整个周家来说,可谓是意义重大,而那个无知妇人,竟然!   太后周敏君是越想越生气,却见到荭慧从外头急步进来:“娘娘,明霞宫传来消息,说慧妃娘娘,小产了。” ☆、14第十四章 贵妃   柳皓雪手里把玩着一把芙蓉玉柄的团扇,听着锦书立在一旁神情肃穆的回禀慧妃小产的事宜。   却良久没有发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就像她手里的那把扇子,是巧夺天工的神器一般,喜欢得挪不开眼去。   “娘娘,您……”   入画到底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来正想劝两句,便见柳皓雪手一抬:“皇上这会儿,在哪?”   慧妃是否小产,说的凉薄一些,关她何事?她自个儿宫里出了内鬼,况且还牵扯到了太后以及慧妃背后的周家,何苦这时候上赶着去沾一身腥?   倒是皇上的态度,才是重点。   其实柳皓雪细细的想了半晌,总觉得这事情透着几分诡异。   眼看着明儿就是大选,就算周夫人再想弄死慧妃给自己的女儿腾地方,也该挑个更合适的时候呀!而且最主要的是,也该避嫌不是?   慧妃虽然不是嫡女,但也是平宁侯的亲骨肉呀,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周家正心心念念盼着的心肝肉,这个节骨眼上周夫人这样做,可是既暴露了自个儿,又拖下了太后和整个周家,堂堂平宁侯夫人,怎么可能这般蠢笨无知?   那么退下来最想要那孩子命的,就只有……   “皇上这会儿正守在明霞宫陪着慧妃娘娘呢。”锦书低声禀道:“奴婢还听说,太后宫里去的茗福姑姑,还没进宫门,就被……就被慧妃娘娘命人给轰出去了。”   “明天可就是殿选了。”柳皓雪想了想,还是站起了身:“走,去昭明宫!”   一头是包的太后,见到气定神闲的皇后到来,原本郁结的心情,此刻就如同被猫咪弄乱了的线团,更加的一团糟。   她来干嘛,看笑话的么?   柳皓雪倒是依旧粉面含笑,斯斯然的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只当这昭明宫上空盘旋的低气压是艳阳高照:“母后,明日便是殿选了,虽说一应事宜已经置办妥当,但儿臣还是担心怕有什么闪失,故而过来请母后定夺。”   这番话说得谦逊小心,还透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在里头。即使太后此刻心情再不顺,也挑不出个纰漏来。   何况不管什么时候,好话人总是爱听的。太后的脸色倒也缓和了不少,看了看柳皓雪,才低声开口:“按说,这该是你这个中宫好好操心的事情,不过,这到底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谨慎些也是好的。”   接下来的谈话倒是波澜不惊,柳皓雪细细的回禀选秀的相关事宜,太后听了给予建议,友好和睦的气氛维持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到太后突然话锋一转:“这些事宜,皇后可曾先与皇上说过?”   太后在宫里混迹半生,深通套话挖坑埋人之道。   可是柳皓雪却觉得,太后的这一手段虽然高端,但苦在目的性太过明显,而套路呢,也太过老气,不比她家娘亲,十多年套她的私房事儿所用的套路,都没有重过样!   不过也好在受了娘亲多年荼毒,柳皓雪一手装傻充愣的功夫是练得炉火纯青,所以面对太后的套子,只要不紧张慌神,一般都是困不住她的。   太后方才的问题,是一把双刃剑。   要是回答说已经禀明了皇上,那太后八成会说,既然已经和皇上商量妥当了,照办就是,为何还要来问我?我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是颐养天年巴拉巴拉云云。   那么反之,要是说还没有禀明皇上,估计太后会更生气——嫔妃大选乃是大事,这样大的事情,你不经皇上那里同意就擅自过来做主,是个什么意思?   总之,太后如今需要一个出气筒,柳皓雪刚好就是那送上门的撒气包。如果按着规矩老老实实回答,那么一顿冷嘲热讽的撒气是不可免之。   若是平时,装傻充愣的让太后出出气只当是哄她开心也就罢了,可是今天,重头戏还没上呢,柳皓雪哪里舍得这么早就缴械投降:“回禀母后,皇上这会儿,还在明霞宫呢。”   至于在明霞宫干什么,那也就不需要她多嘴了吧!   “也是慧妃福薄,可恨的是那个贱婢,竟然做出这样背主忘义的事情来!”太后一掌拍在椅臂上,脸上的愤恨一览无余,但到底是在气谁,柳皓雪就不得而知了。   “慧妃妹妹还年轻。”柳皓雪也不想多劝什么,话扯到这件事情上,那可就是多说多错了,她过来,可不是当出气筒的。   太后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到门外荭慧姑姑进来福身禀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还不快请进来!”   一听到皇上到来,太后先是一愣,随即便换了一副喜色,又是吩咐荭慧姑姑快去请人,又是让身边的茹喜姑姑去准备消暑去热的甜汤,一阵人仰马翻之下,柳皓雪越发是犯了嘀咕,她是顶着大选准备的名义过来看戏的,可宫祈云那厮这会儿过来,是想干啥?   “原来皇后也在。”宫祈云进门,见到福身冲他行礼的柳皓雪只是眉梢一扬便吩咐平身,话里虽透着惊异,眼神里却是再平静不过。   “母后身体可好?”宫祈云打完招呼,转头面对太后时却换了一副模样,泫然欲泣的哀伤想掩都掩不住,偏偏对着太后说出的,却还是真挚的关心。   旁人看了母慈子孝的温情戏,却让坐在宫祈云身边早已熟知他本性的柳皓雪酸倒了牙。   若是真的哀痛便罢了,您挨在我身边的手这是在干嘛呢!   柳皓雪被宫祈云的黑爪子掐得大腿生疼,不觉也跟着红了眼眶——绝对不是作假,要是这会儿回宫里去看,她那里肯定是淤青的一块有木有!   害了他孩儿的人又不是她,干嘛下这么重的毒手啊!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的身体是其次,倒是皇上你,还是别太过伤心了。”   宫祈云垂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爆出了一个让在场闻之皆色变的消息:“母后,儿臣已晋了慧妃为慧贵妃,到底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总是有愧于她的。”   “这,这怕是……”太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便要反对,之前怀着孩子的时候,想晋个贤妃还没成呢,如今孩子没了,反倒还成了正二品的贵淑贤德四妃之首!   这传开了去像什么样子?   “母后,儿臣心意已决!这个孩子没能保住,慧妃伤心欲绝,儿臣也是自愧没能护住她们母子平安!”宫祈云不等太后说完,便已站起身,不容拒绝的说道:“这,只当是儿臣对慧贵妃的一点弥补,还请母后成全!”   “皇后,你怎么看?”太后被宫祈云义正言辞的一堵,脸色有些发青。眼见已经堵不住宫祈云的决定,不得不到一边搬救兵。   眼看着慧妃成了贵妃,这皇后,总该有所表示才对吧!   柳皓雪站起身赔笑道:“回母后,慧妃如今没了孩子,皇上这样定,也是为了宽慰慧妃的失子之心。何况,慧妃向来温婉有礼,又是出生名门,这贵妃之位,倒也是实至名归。”语毕,还一脸恭敬的抬头看着太后笑了笑,一副您就别谦虚了的笃定模样,堵得太后脸直接成了发黑。   和太后一样日子不好过的,还有此时身在平宁侯府里的周夫人。   平宁侯周敏盛可不是个善茬,他也没有宫祈云面对太后那般的顾忌,得到宫里的消息之后,叫来自己的发妻迎头便是两个大耳耳刮子,打得周夫人钗环散乱,嘴角带血脸肿的老高,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但是周夫人却不敢吭半个字,只敢捂着脸伏在地上呜咽。   周敏盛见周夫人哭泣不止,不由得更是恼恨,上前便又对着她补上了一脚:“愚妇!坏了我的大事,你还有脸哭!”   他收到宫里太后送来的消息时,真真是肺都差点气炸了。   庶出嫡出,那不都是他的闺女?   若是慧妃诞下皇儿,那他周家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如泰山!   如今皇上不是太后亲子,又是大龄才到太后身边,母子情分自然淡薄。从心底说,他是不放心的!故而才费尽心思,将女儿送进宫去。   好在慧妃争气,抢在一干妃子之前怀了龙裔。   那两天,他的心情用一句话来说真的就是做梦都能笑醒。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真正坏了他好事的,会是他自个儿的枕边人,成婚多年的发妻!   他一向也知道发妻的那点小心思,但是总想着她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不会做出这样愚不可及的事情来,却不想……   越想越气,周敏盛抬脚便又要往周夫人身上踹,却正在这当口,听到门口响起了一声急促的低唤:“父亲,父亲手下留情啊父亲!” ☆、15第十五章 信任   “曦儿,你不在房里休息准备明儿一早的殿选,到这里来做什么?”   见到是自己引以为重的女儿,周敏盛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却还是带着恨,极其不满的一甩衣袖,走到堂中的高背圈椅上坐下歇气:“你让我手下留情,却不知道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母亲,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父亲,女儿正是有所耳闻,才赶过来替母亲喊冤的。”周宁曦缓缓的上前两步,跪倒在了周敏盛身前:“父亲,母亲,母亲是被人冤枉的呀!”   “冤枉?”周敏盛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扫了一眼还瘫倒在地上的夫人,要说这种可能性,他也不是没想过。   但是自己老妻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更清楚。   要说宁玥进宫成为慧妃,又身怀有孕,这满府上下,心里最不满的,应该就是她了!   玥儿是庶出,可是她娘不是早就已经自请去了庵堂吗?何况如今还……   宁玥又是记在她名下的,成了慧妃孕有皇子,她脸上不也一样有光?为何就偏偏想不过劲儿呢!   没错,曦儿这次入宫,位份肯定不会比玥儿高。   但是当初不是她自己认为局势不稳,让曦儿进宫去她不放心吗?如今见到玥儿成了慧妃,又身怀龙裔饱受圣恩,她心里又不满了,担心玥儿回头风头太盛会压了她,压了曦儿。   归根到底,这还不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你母亲为了她自己,或许还是能忍的。可是为了你,怕是她一天也忍不得了吧!”   “父亲,女儿知道您的意思。”周宁曦咬了咬唇,再开口不仅没有因为周敏生的愤怒而显得畏缩,反而多了几分豁出去的豪气:“但是,母亲已经为了此事忍耐了这么多年,眼下女儿入宫在即,她怎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下手?”   “您也知道母亲一切都是为了我,那么如何会在女儿进宫之前又得罪太后又开罪姐姐?”周宁曦定定的看着上头沉默不语的父亲:“母亲会为了我豁出去一切没错,但是母亲却绝对不是遇事莽撞补分轻重的无知妇人,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父亲,还请您息怒,谨防有诈呀!”   “重欢,是你母亲亲手选了和你姐姐一起进宫的丫头。”周敏盛叹了口气:“认证物证俱全,就算你母亲是冤枉的,她此时也入了局,想退,也是退不出了!”   其实女儿的提醒,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这出招的人心思太过阴狠,入局的只在周家一脉。   这样一事发,玥儿腹中的胎儿不保倒还是小事,但却让自家亲人间生出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太后那里,还有玥儿那里,就算事后再解释,怕也是会有个难解的疙瘩在,一时半会儿想和之前一样八成是不可能了!   还有曦儿,明日便是殿选,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曦儿,你扶你母亲回房吧!”越想便越是头大如斗,周敏盛抬手摆了摆,示意周宁曦先下去。   “母亲,父亲在气头上想不透,您为何也不为自个儿辩两句。”待到进了周夫人的院子,屏退了众人的周宁曦才皱着眉满脸不认同,想着眼圈禁也止不住的红了:“您这样子,要女儿如何,如何能……”   “曦儿,你还看不出来吗?”周夫人轻轻拿着丫头递上来的包着冰块儿的绢帕敷脸,一边淡然的冷笑道:“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爹今儿给我的,就不是打两巴掌踢两脚了。曦儿,你才是娘最重的倚仗!只要你好好的,娘才会好好的!为了你,娘受一切苦楚,都是值得的!”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宫祈云的地方,柳皓雪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按说夫妻之间,不该这般生疏的。   就算她们两人一个是帝一个是后,是这大夏最至高无上的第一家庭,但放开来说,她们却依旧还是夫妻。   这种现象其实柳皓雪也不想看到,但是要命的是无论她如何正视,她依旧无法用一种坦然的心态去面对宫祈云。   她成为皇后的经历太过离奇和意外,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没明白为何宫祈云会挑了她。故而她的心总是悬着的,就怕哪一日梦醒,她人已在冷宫。   她成为皇后之后,发现自个儿处的环境相当的不妙。虽然凤座高高在上,但上头像是镶了钉子,怎么坐都不舒服。故而她一直惶恐无依,面对步步紧逼的慧容二妃,面对时刻瞧着她不爽的太后,还有一见到她多半是阴阳怪气状态下的宫祈云,她的生活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   ……   总之种种事实层层叠加下来,导致的结果就是她见了宫祈云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偏偏想躲又躲不掉,就好比现在,哪怕是从太后宫里出来回宫呢,这位始作俑者也还要跟着不放!   且理由还干脆充分无可挑剔——明日便是殿选,有些事宜还要再与皇后商量。   到了临月湖,宫祈云兴致突发,非要拉了柳皓雪步行回瑞庆宫。说起来也是为了她好,常年不动对身体健康不利,哪怕有撵轿代步,也还是要多走动走动才好的。   帝后两人在前头慢慢走,后头浩浩荡荡会师的龙凤仪仗队张扬的站在宽阔的湖面都能看清这边出行的为何人。   “皇后就没有什么要问朕?”走了不短的一段之后,宫祈云到底熬不住了,绷着脸拖住了还准备往前走的柳皓雪,一脸不满的瞪着她看。   “要,要问什么?”柳皓雪一脸不解,这好端端的不是回宫么,能有什么需要问的?   “慧妃!”宫祈云咬牙切齿。   “回皇上,应该是慧贵妃了。”柳皓雪很好心的提醒:“方才在母后那里,您才拟旨册封的。”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封她为贵妃?”宫祈云的双眼都快要喷火了,如果能喷火的话,他估计一定毫不犹豫的现在就烧死眼前这个装傻充愣的小骗子!   您该不会是心虚吧?!   腹诽归腹诽,明面上柳皓雪却是不敢提一个字的。   只一脸讨好的赔着笑,恭恭敬敬的回道:“皇上圣明,做这样的决定必然有您的道理,臣妾无能,不敢也不该妄加议论。”   “说人话!”宫祈云瞪着柳皓雪,如同在盯一个陌生人一半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听到宫祈云不满,柳皓雪连忙正色,有板有眼的配合道:“皇上,您为何在这个时候封慧妃为贵妃呢?”   “你说呢?”   宫祈云看着柳皓雪,没好气的反问道,见柳皓雪刚张嘴,他又想想起什么一般开口低喝道:“若是再说什么臣妾不敢妄议一类的话来敷衍朕,朕现在就请皇后下湖去清醒清醒!”   这是吃果果的威胁!   柳皓雪心里暗骂这厮黑心烂肝无可救药,脸上却还不能露出半点不满的端倪,只低头垂目,用仅有两人可闻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周宁曦。”   周宁曦是此次殿选的内定人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除非是她挂了,不然她进宫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样一来,周家一口气进来了两个嫡系,若是再让她们打成一片,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这里,柳皓雪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莫非慧贵妃腹中的孩子……   “皇后可是在怀疑朕?”见到柳皓雪这般模样,宫祈云低低的问了一句。   “若是臣妾说没有,皇上肯定也是不会信的。”即使没有抬头,柳皓雪也能感觉到宫祈云眼底的寒意,如同两把锋利的匕刃,牢牢的锁定了她。若是回答的不能如他的心意,那今儿自个儿即便不是血流成河也少不得要脱一层皮。   想开了的柳皓雪索性了收了几分拘谨,抬头看着宫祈云一字一句的回道:“是,臣妾是怀疑过,但是,臣妾更相信皇上,不会做出这样残忍丧失人伦的事情来!”   “你拿什么相信朕?”宫祈云挑眉,虽然还是带着询问,但眼底的寒意已褪去了大半。   “因为皇上您是天子。”宫祈云的这个疑问早已在柳皓雪的预料之中,故而他一开口,柳皓雪便忙不迭的捧出了一大堆高帽子:“天子乃大夏万民之表率,故而……”   “说重点!”宫祈云一听柳皓雪又开始打官腔,瞬间又是乌云罩顶,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洋洋洒洒。   “因为臣妾相信,会送臣妾蛐蛐罐,会和臣妾一起违背宫禁吃烧鸡的陛下,做不到这般无情无义连自己的亲子都下得去手。”柳皓雪深吸一口气,看着宫祈云,目光真诚无瑕:“臣妾更相信,皇上您是明君,根本不会将眼前的这阻碍放在眼里。所以慧妃是不是会诞下皇子,都不会影响到您什么。”   “故而,臣妾相信陛下。” ☆、16第十六章 沐浴   “皇后这番话倒是沁人心脾,动听的很。只是有几分是发自肺腑呢?”   宫祈云盯着柳皓雪看了良久,不知为何又突然暴怒起来,恶狠狠的一甩衣袖,留下一脸愕然的柳皓雪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她这又是哪里惹到这位大爷了撒!   柳皓雪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刚刚不是已经好了吗?   再说了,她刚刚说的确实是真话啊!   一番思索下来,柳皓雪也生气了。亏得她还相信他呢,结果这家伙压根就是个骗子!   既然本就不信她说的话,那还逼她说真话作甚?   真是莫名其妙!   经着宫祈云这么一折腾,柳皓雪的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就连刚刚看太后吃瘪的兴奋也半点全无。   让她有些奇怪的是守在宫门口迎她回宫的琉琴,一向见到她垮脸便会如老妈子一般冲过来问前问后,怎么今儿一点动静都没?   “娘娘,皇上刚刚让苏公公送东西过来了。”琉琴一边上前来扶柳皓雪下撵,一边凑在身旁低声禀道:“说是皇上吩咐了,一定要娘娘您亲自打开才成。”   “什么时候的事儿?”柳皓雪愣了愣,似乎刚刚自个儿才和宫祈云分手呢。   “就在方才,奴婢刚刚把东西收好送苏公公出来,娘娘您就回来了。”   那不就是和她分手之后的事儿?   既然都发那么大的脾气了,还送什么东西呢?   柳皓雪一边心底嘀咕,一边打量着搁在桌上的食盒,不由得心底一惊——那货该不是恼羞成怒想要毒死她吧!   这个惊悚的念头在脑子里一浮现,便让柳皓雪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半,原本就因为暑热汗透的后背越发显得黏腻不堪。   柳皓雪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她还是失去了想立即打开盒子的**,扭头对着身边的琉琴有些没精打采:“本宫要沐浴。”   泡在温热的浴池里,柳皓雪的心绪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也慢慢恢复了平时冷静思考问题的能力。   从慧妃小产开始,到现在慧妃晋为慧贵妃,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不希望慧妃这个孩子出生的人太多,几乎每个人都能成为嫌疑人,可偏偏最后下手的,却是慧妃自己从家里带进宫的宫女。   而且慧妃小产的时间,又太过巧合。   这样不管这个孩子留得住还是留不住,慧妃和周家的关系,定然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是铁板一块;而失去这个有着周家血脉的孩子,对周家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殿选在前,出了这档子事儿,等着进宫的周宁曦,多少也会被这件事情影响到。   总之,这件事情发生,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周家,而受益者,却太多了。大司马刘家,皇帝,甚至还有她。   所以,慧妃小产的事情,从一开始起,就不可能是周夫人下的手。   甚至,连重欢,都有可能是无辜的替罪羊!   柳皓雪捞起水面上的一片花瓣,有些心不在焉:“无利不起早,算来算去,想必刚刚那个烂人也脱不开干系!”   “哪个烂人?”   一个温润低沉的男声响在柳皓雪身后,让毫无准备的柳皓雪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如同称砣一般的跌入了池中,连呛了两口水才被某烂人提着后颈从池水里拖了起来:“怎么,有胆子在背后腹诽朕,却没胆子承认么?”   “臣妾,咳咳,臣妾没有。”虽是泡在温热舒适的池水里,但柳皓雪还是觉得如处冰水一般的浑身发冷,哆嗦着站稳了身子,才咬着牙,强辩道:“臣妾,臣妾说的是,是容妃!”   宫祈云倒是不着急,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皇后刚刚见过容妃了?”   “没,臣妾……”惊觉自己说错话的柳皓雪瞬间将嘴闭成了一只河蚌。   “编,继续编呀!”宫祈云伸出一只手指饶有兴味的在柳皓雪的颈项间流连:“皇后妙语如珠,朕喜欢的很呢!”   哪怕平时天下太平的时候,在斗嘴一事上,柳皓雪也不是宫祈云的对手,何况是眼前这般背后议论还要诡辩被抓了个现行?   柳皓雪只想着刚刚那会儿就淹死过去算了,也好过现在被他逼上南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   “朕真是没想到,向来端庄贤德的皇后,也会在背后……你干什么!”   宫祈云本就不是个善茬,此刻逮了柳皓雪的把柄在手,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新仇加旧恨,言语间的尖酸刻薄更是一览无余,只是才起了个头,还没到□迭起的当口就被某心虚的货给打断在了当场——也不是柳皓雪是故意还是慌不折路,居然逮着他的腰带直接将他拽进了浴池里。   “你这是想杀人灭口么?”宫祈云一身**宛如落汤鸡一般的狼狈,但一瞧见自个儿面前贴着的雪白娇嫩,气势架不住便弱了两三分,原本义正言辞的呵斥,现在听起来却有些像无关痛痒的调笑。   ——   “若是有一天,你和你的夫君起了争执,一切解释都无效的时候,就把你自己扔上去,通常比说什么都管用。”   危机关头,曾经娘亲和她看戏到□之时的一句感慨救了她的命。但事实证明这绝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躺在卧榻上软得像一根熟面条一般的柳皓雪脑子里一片空荡荡,她怎么都想不起,刚刚是如何与皇上从浴池滚回寝殿的。   而且从下午时分到眼前的夜半三更,这明儿还要殿选呢,她现在一身酸软动弹不得明天该怎么活啊怎么活!   柳皓雪扶着额头呻吟了一声,但这细微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帷帐外的某人,宫祈云只随意披了件袍子,黑如墨玉的长发一泄而下,配着那慵懒含笑的双眼,在昏暗不明的烛火下透着一种别样的风情,还有诱惑。   于是柳皓雪的脸,不争气的红过了一旁的夜烛。   “皇后可是饿了?”宫祈云已经习惯了柳皓雪的面红如赤,所以此刻倒也没显出什么不满来,反倒是兴致颇高的往她身边挤了挤,俯下身来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朕寻了隆继斋的红烧狮子头和福祥记的冰糖肘子,当然,还有皇后你最爱的王记烧鸡。”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柳皓雪一听就傻了眼,这可都是宫外的吃食,这货一下午到现在都和自己滚在一起呢,哪里来的功夫去准备的?   “那日吃了皇后的牙祭,朕心里多有不安。”宫祈云绷着笑,一本正经的继续贴在柳皓雪耳边道:“故而命了底下去预备,原本是打算今儿过来与皇后一同用晚膳的,不想现在却只能赶上夜宵了。”   “臣妾,臣妾……”柳皓雪呐呐了半晌,却最终没能成功的哼哧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是她这番瑟缩的模样让一旁的宫祈云又是一通邪火乱窜,索性再次扑过来密密实实的将柳皓雪压在身下,从散乱的发间寻了熟悉的白皙来啃。   “皇上,夜,夜宵……”柳皓雪禁不住想泪奔,这个不是要吃夜宵么?   “朕在吃。”宫祈云很满足,忙得头都懒得抬。熟门熟路的倒也方便,几下揉搓柳皓雪便从熟面条糊成了面片儿汤。   “你那个同族的姐姐,皇后心里可有打算?”吃饱喝足的宫祈云倚着两个大软枕,慵懒闲适的如同一只大猫,看着坐在离他不远的桌边大快朵颐狼吞虎咽不抬头的柳皓雪轻笑着发问。   “臣妾还没有考虑到。”柳皓雪的回应倒是很老实,一点也没有打花腔的摇了摇头。这次入围殿选的佳丽藏龙卧虎,她哪里有空去研究那些无关紧要的小虾米?   为了让柳皓芯进宫,大伯家这次可是下足了本钱。恨不得将整个家都搬空了往平宁侯府里送。   入画将这一切说给她听时,眼里还带着浓浓的幸灾乐祸。   想到这里柳皓雪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连个宫女都能看出来的不妥当,大伯一家却当做是天大的恩典。   且不想柳皓芯和她沾着亲,就算是与她无关,周家在宫里如今已经有了一位慧贵妃,而这次也有一位嫡女要入宫。后宫本就是是非之地,连亲姐妹闹不好都会反目,何况是临时搭的灶台聚起来的关系?   “说起来你大伯也真是有病!”宫祈云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放着你这个本族里出去的皇后不求,却偏偏要拐弯抹角的去傍周家!不过看着他们家这般费力,朕就成了他们的心意,先让你那个堂姐进来吧。”宫祈云站起身,慢慢的走到柳皓雪身边坐下:“朕听说,她和周宁曦如今已经是亲如姐妹,又都是引以为傲的嫡出,正好一起进来也能是个伴儿。” ☆、17第十七章 殿选   柳皓雪端坐在宫祈云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维持着她端庄娴雅的表情稳稳当当的打酱油。   选秀的三位评委,宫祈云是主,太后是辅,她就是个凑数。   抛开内定的几位,剩下的拼杀就显得极其的惨烈。虽然说千斤万马挤独木桥有些夸张,但事实上也是所差无多了。   多说多错,不发表意见不得罪人。所以从殿选一开始,柳皓雪的发言就以附和为主。   “皇上觉得好便是最好了。”   “母后瞧中的人,定然是极好的。”   ……   难得的,宫祈云今天并没有向以往一样,刻意为难她。反而是次次含笑,只要是她开口点评过的人选,必然留用不弃。   倒是太后掐不住了,这殿选才进行了一半呢,已经留了十来个了,若是再留下去,这宫里还装得下吗?   可今儿的主角可是坐在中间的皇帝,难道说皇帝喜欢要留,她还能开口阻拦不成?   不过接连下来,她也算看出了门道,只要皇后附议,那么人就一定会留下来,家世好坏都一个结果。   但是这个发现,却让太后的心里更憋闷了。   皇后是附议了,可那也都是她和皇帝相问的原因,而且她说的虽然都是废话,但却并没有错,自己这会儿还真拿不出理由来治她。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太后果断的选择了围观。   大约是少了一个人与他讨论的缘故,宫祈云在主动和太后说了两三次底下的闺秀之后,便没了什么兴致,直到底下的小太监唱出柳皓芯这个名字,才让上首的太后与宫祈云两人同时双眼一亮,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旁如坐针毡笑容就快要挂不住的柳皓雪。   “哀家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位秀女,应该是皇后的族亲吧?”太后笑吟吟的率先发难:“怎么之前也没听皇后提过?”   老妖婆,你一天不弄我你就活不过去么?   明明知道她家和大伯家不对付,却偏偏还要把这个女人弄进宫来给她添堵!这不都是你们周家算计筹谋的好戏么?   好吧,做了也就做了,却偏偏还要在这当口明知故问,真当你是万年纯洁老白花呀!   柳皓雪原本心里就憋着的一把火,一想到柳皓芯若是入选,大伯他们极有可能上门去爹娘面前折腾炫耀,她就越发忍不住的横了心:“回母后,儿臣的大伯自幼便教导儿臣,为人要光明正直,无论身居何位,都要……”   “我瞧着皇后的这位族姐很不错,就留下吧,也正好没事可以去中宫,听皇后说说话。”柳皓雪絮絮叨叨铺垫下的忆往昔头还没开全,便被身旁的宫祈云一声轻咳打断:“省得皇后寂寞,在这时候还要把小时候的过往拿来叙。”   最后这一句话宫祈云说的极轻,咬字却是极重,配上那恶狠狠的你再说一句试试看的目光,成功的让柳皓雪闭上了嘴。   有着这点子插曲,剩下的过程就显得相当简单干脆了。基本就是底下小太监唱个名字走个过场就带人出去了。   但即便是如此,这次殿选还是让大夏的后宫多出了二十一位小主。   这个数字让柳皓雪也禁不住吓了一跳,一次选秀便挑了这么多,这算是严重超标么?   “这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多挑两个可心的人伺候,也不算什么。”到底姜是老的辣,太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缓和了场面上的尴尬,议题也成功的从人数的多少挪到了位份的定制上。   作为一个过来人,柳皓雪深切的体会到一个真理——在后宫里生存,皇帝的宠爱不如一个好的位份更牢靠。   就拿她自身来说,哪怕慧妃容妃家世再好再受宠再瞧不起她,每日的请安,也不敢不来,见了面改尽的礼数,还是一样少不得。   但是换个旁人,例如史美人周美人之流,就是皇帝宠你再狠,也上不去天。   位高一级压死人呀!   “母后,这次进宫的妃嫔,儿臣并不想给太高的位份。”此时没了旁人,宫祈云的脸上也自然而然的挂了几分疲惫和哀戚:“儿臣一想到儿臣那无缘的孩儿,儿臣就实在是没什么兴致。”   陛下,您就是找借口,也找个好的用吧!   柳皓雪在一旁忍不住腹诽,您说您没兴致还挑出了二十一位美人儿,若是兴致来了,那还不这次参加殿选的美人儿您一锅端了?   “儿臣瞧了瞧,这次入宫的周宁曦,就封为正五品的贵嫔,赐封号‘宁’,罗兰馨封从五品的嫔,赐封号‘端’,至于其他的,依着家世的高低,封作婉仪良人才人即可。”皇上说完打算,才想起什么一般对着身旁没吭声的柳皓雪低声询问道:“对了,还有皇后的那位族姐,家世实在是摆在那里,但是朕也不好损了皇后的面子,就破例封为正七品的良人吧。”   “臣妾谢皇上恩典。”柳皓雪低首含笑道谢,笼在广袖里的双手却是死死的拳在一起,恨不得对面前这个笑得如沐春风的烂人挥过去——贵妃的妹妹正五品赐有封号,皇后的姐姐正七品还连个封号都没,您这是哪门子的不损她的面子?   分明是把她的脸扔在地上拿脚踩好不好!   “皇上考虑的周全,哀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对于这明显是降低进宫后拼搏起点的做法,太后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开口反对什么,而只是和蔼的冲着宫祈云笑了笑,便抬手扶着茗福姑姑起身:“呆了这大半天,哀家也乏了。”   “儿臣送母后回去。”宫祈云却并不只是起身相送,而是相当自然的上前取代了茗福姑姑的位置,扶着太后往殿外走去。   等着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之后,跟在柳皓雪身边的琉琴才躬身上前两步,低声询问道:“娘娘?”   “回宫,睡觉。”柳皓雪一甩衣袖,也不理一脸愕然的琉琴,率先抬步往殿外走去。依着她对宫祈云的了解,一会儿准有场硬仗要打,这会儿不养足精神,等会儿怎么迎驾?   柳皓雪心里明白,故而做事也不缩手缩脚,一回偏殿便命跟进门的入画去准备些点心吃食,也不管妙棋在一旁欲言又止,自个儿便进了屏风后吃开了。   瞧着柳皓雪的模样,妙棋终是放心不下,蹭到琉琴身边低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也不怪她觉得惊惧,柳皓雪在家里也算是教养严格,后来又因为要入宫又训了快两个月礼仪,像这般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嚼,也真只有在闺阁里避了旁人时才出过一两次。   而如今,可是在深宫禁苑,而自家主子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天真烂漫的闺阁小姐,而是这大夏至高无上的皇后,要是万一再被人瞧见……   “一会儿皇上怕是要过来,这里我伺候着就好,你去帮入画准备着接驾吧。”琉琴叹了口气:“四小姐被封了良人,怕是不多日便会入宫了。”   “什么?”妙棋惊了一声,不过很快有回过神来的闭上了嘴,捧着托盘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柳皓雪对外头的动静只当是没听见,直到面前的两碟点心见了底,才端起杯子来灌了两口牛乳茶,心满意足的扔下一桌狼藉歪倒在了窗边的软榻上阖眼休息。   琉琴一边小心的招呼守在门口的小宫女进来收拾残局,一边缓步走到柳皓雪身边帮她执扇扇凉:“娘娘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左不过是个七品的良人。”   又无家世支撑,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本宫没有生气。”柳皓雪叹了口气:“她进宫本就在本宫的预料之中。”   虽然她在周家眼里,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棋子,但她所处的位置,毕竟太过敏感。   柳皓芯进宫,不过是周家顺手为之,但是用处却也不小,作为依附周家才能进宫的她,一进宫自然可以作为周宁曦的马前卒,就算是办不成别的大事,就她那个人往人堆儿里一站,至少恶心她这个皇后是足够用了。   琉琴正要开口,便见锦书从外面进来,福身对着榻上的柳皓雪禀道:“娘娘,容妃娘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娘娘累了一上午,这会儿才歇着呢。”琉琴看着柳皓雪脸上掩不住的倦意一阵心疼,连带着说话也有些不客气了起来:“娘娘,奴婢这就去回了容妃,说娘娘已经歇下了,若是没什么大事儿,改日再来吧。”   “罢了,既然她来了,我就见见吧。”柳皓雪支起身,看着琉琴摇了摇头:“她会抽在这个时候来,不见到我,如何肯罢休?”   “眼见着现在慧妃晋了贵妃,马上又有那么些新小主入宫,她怕也急了吧。”琉琴小心的托着柳皓雪的手臂,扶着她往外走。   “急了才好,平日里她都端着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本宫也早看腻了。”   柳皓雪步出殿门,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不由得在心底感慨,要说今天,这天气还真是不错。 ☆、18第十八章 秘密   要说这些天来整个大夏皇宫里日子最难熬的,容妃算是一个。   虽说她的日子表面上看起来安稳太平,没有被斥责,也没有被陷害,相反皇上还过去她的淑和宫下了几盘棋,就这一点,她比起这两天一直坐着冷板凳儿的敏昭媛和刚刚小产的慧贵妃,可是幸运多了。   但是这年头幸运不管用,慧贵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没了孩子,但是在位份上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提升,不是贤妃,而是正二品四妃之首的贵妃!   这样一比起来,容妃的心里可就不太好过了。   就算是之后她能够得到晋封,除非越级,不然只能一直被慧贵妃压一头。这口气,让她如何咽得下?   不过容妃气归气,恼归恼,终究却是不傻。   故而她并没有在明面儿上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和愤恨,反倒是在慧妃晋封后第一个带着名贵的补品上门去向慧贵妃致贺行礼。   可惜,慧贵妃晋封的原因却是先有失后有得,人家正伤心呢,容妃这一去,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不过就算是容妃连慧贵妃的人都没见到就被请了出来,但好歹她如今的形象是大气漂亮,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漏。   当然,暗地里有没有人腹诽,那就得另说了。   至少在得到消息之后,入画就曾经当着柳皓雪的面直言道破:容妃这是在慧贵妃的伤口上撒盐。   所以有了这个前科,柳皓雪面对此时前来的容妃,自然是打足了精神。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见到柳皓雪落座,容妃才嘴角含笑盈盈拜下。   “起来吧,天儿这么热,妹妹怎么过来了?”只想赶紧打发了她回去补觉的柳皓雪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与容妃打太极,于是便不动声色的抬了抬手:“入画,赐座。”   “臣妾是来给皇后娘娘道喜的。”   容妃谢了恩,却并不忙着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而是继续又冲着柳皓雪福了福:“臣妾听说,皇后娘娘的姐姐才被封了良人。”   “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小主,若真是要贺,也等她熬出息了再说吧。”   在自个儿宫里,柳皓雪说话也没了往日的那般客气。   这自然和柳皓雪进宫之后的习惯有很大联系——不管是何时,她都不愿意身边有太多人伺候。哪怕是这会儿见容妃,身边也只立了个入画,而锦书则在大殿门口随时待命,只要里头有吩咐,她便立刻能在外头准备妥当了送进去。   当然,这样安排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她个人的**安全。   要不然早上才说的话,不到晌午便传遍了宫中,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柳皓雪本来这会儿心情就不好,如今容妃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举动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太后皇上可以在宫里随时给她难堪,那是因为她自个儿势不如人,不能比。   可是眼前她身为皇后,一个从二品的妃子也专程过来她面前叫板,可就有点太欺负人了!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人是病猫了不成?   “到底也是自家姐妹,在宫里能有个照应也是好的。不像臣妾,在宫里……”   容妃全情投入剧情,倒并没有去认真注意柳皓雪话语中的不满,只是那饱含深情的感慨才起了个头,便被柳皓雪开口打断:“先前容妃妹妹来道贺,本宫便觉得有些不对,如今听了妹妹这话,本宫更是确定了,妹妹今儿大概是走错地方了吧!”   “皇后娘娘这话,怎么说?”容妃的戏还没开锣,戏台子已经被柳皓雪大刀阔斧的拆了大半,虽说让脸上的表情从悲转惊难度不低,但好歹容妃的演技过得硬,勉强也倒是没砸场。   “慧贵妃的妹妹殿选上一枝独秀,被皇上亲封了正五品的贵嫔,赐号‘宁’,难道容妃妹妹不该去慧贵妃宫里贺一贺?”柳皓雪淡然一笑:“想必慧贵妃此时会比本宫,更能深刻的体会到,姐妹情深的可贵。”   “再则说,妹妹是聪明人,怎么也信起这些没来由的东西了?”柳皓雪瞧着容妃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由得又追着补了一句:“前朝的安贵妃姐妹就不说了,那锦泰帝后宫的德禧皇后和朱慧皇贵妃可是双生姐妹,结果如何总不用我再给妹妹复述一遍了吧!”   姐妹情谊?   柳皓雪忍住想开骂的冲动,这货真心当她是白痴么?   若真的会顾及什么姐妹之情,容妃的亲妹妹也在选龄,为何这次却连二选都没过?   在这深宫禁苑里,父子都能同室抄戈,姐妹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臣妾不懂,而是人哪怕身处泥泞难行,心里总得想些坦途之事才更好熬一些不是吗?”面对柳皓雪明显带着挖苦的话语,容妃却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反驳,而是淡淡的笑了笑:“不是也有禄德太后与圣禧皇贵太妃的美事么?”   “这样的姐妹之情,在咱们眼前,算是只可意会不能强求了。”容妃的此番的感慨多少带了几分真情意,柳皓雪也就没有再接着往下说重话:“妹妹其实大可不必担心,这次入宫的新人,虽然不乏有家世出众才貌俱佳的,但皇上因为慧贵妃小产的事情心情郁结,所以这些小主的位份都不高。”   “说起来慧贵妃姐姐小产,还真是时候。”容妃因为柳皓雪的开口,也迅速转移了话题的针对点,捏着帕子掩口轻笑道:“可谓是一举数得了吧!”   “皇嗣的事情,岂是咱们可以随便议论的?”柳皓雪面色一沉,虽然也能听出容妃是话中有话,但毕竟牵扯太大,她可不想趟进这趟浑水。   容妃四下一望,见无其他旁人,才压着声音看着柳皓雪的方向低声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就是再不知礼数,也知道皇嗣贵重不可妄议,可是娘娘,若那皇嗣本就属莫须有呢?”   “放肆!这种没凭没据捕风捉影的事情,你也敢拿出来在本宫面前信口胡诌?”   柳皓雪这次是真的怒了。   无论慧贵妃的身孕是真是假,其实在眼前根本就不重要。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甚至是这次吃了暗亏的周家,都不可能容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深究。   这团麻线太杂了,随意一个线头扯一扯,都可能扯出一头大象,谁敢?   要说柳皓雪自己,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的诡异性。   但也仅仅只是暗地里怀疑,像眼前容妃这样口没遮拦的吐出来,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皇后娘娘息怒,臣妾只是前几日在宫里翻看典籍,无意中看到了一件往事。”柳皓雪动了气,呵斥之下即使是容妃,也得乖乖的跪下告罪,不过,容妃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   “朱慧皇贵妃当年与还是昭华夫人的德禧皇后争夺后位,之所以最终功亏一篑,皆是因为那场假孕风波。”   “臣妾在家的时候,也曾偶然听母亲提过,在有些人家妻妾争宠闹得不可开交,为了稳固地位,有时候也会用到一些下三滥的法子,其中一种就是假孕。”   “据说有一种方子给妇人吃下后,会出现脉象沉滞,形同有孕。”容妃语段平缓,娓娓道来:“只是这法子用期不能太长,超过三个月,便会失效。”   “就算是有这种法子,与慧贵妃又有什么联系?”   柳皓雪心里已经有了松动,但面上却依旧是寒冰一块:“总不能因为有人用砒霜毒了人,就说全天下的人都会下毒害人吧!”   “娘娘说的是,其实臣妾最初也是不信的。”容妃也不着急,继续慢慢的回道:“不过,臣妾在太医院寻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所以,也就由不得臣妾不怀疑了。”   “什么?”   “慧贵妃有孕前后,她宫里与敏昭媛宫里所有从太医院开出去的方子以及药单。”容妃抬头看着柳皓雪极其自信的一笑,才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页纸来,递给迎过来的入画:“臣妾对了一趟,虽说零散拆碎揉在了其他的方子里,但是正好,配那剂药的药材,却是不多不少,全齐了。”   柳皓雪接过入画递上来的单子,却并不急着看,而是继续盯着殿下跪着的容妃,忽然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轻声问道:“说起来本宫刚刚倒是忘记问了,这件事情,容妃你可曾与其他人说过,本宫说的其他人,自然也包括容妃你的家人。”   “臣妾知道轻重缓急,并不曾对娘娘之外的其他人说过。”容妃虽然也觉得柳皓雪这个问题很突兀,但还是很老实的摇了摇头:“包括臣妾的家人。”   “那么容妃你从本宫这里出去后,就去一趟祈宁殿吧!”柳皓雪缓缓的站起身:“去抄两卷经书好好感谢一下佛主庇佑!” ☆、19第十九章 思虑   出了瑞庆宫的容妃面色有些沉郁。   皇后方才在殿中的一番话,可谓是字字诛心。   虽然她一直都不认为皇后是个懦弱无能的主儿,但是真的亲眼见到她发威,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如此的皇后,对她来说,反而更有助益。   毕竟,这宫里除了皇后,也没有人有能力压住慧妃了。   太后自是不会,至于皇上……   容妃冷笑,若是皇上敢违背太后的意思,那慧妃现在就该在冷宫了!   跟在容妃身边的大宫女坠玉见容妃面色不善,忍不住开口劝道:“娘娘您别气,皇后不过是家世平庸故而胆小怕事不敢出头,白白浪费了娘娘您的一番心意。”   “你懂什么,咱们这位皇后,可不是什么病猫。”容妃手执扇柄在撵轿上敲了敲,示意坠玉收声:“这事儿别说了,刚刚皇后的意思你也都听见了,若是往家里泄半个字,你是最明白本宫的。”   “是。只是奴婢还是觉得可惜,这次娘娘您可是拿准了慧贵妃的把柄呀,就这样放弃不是……”坠玉见容妃话说得严厉,忙低头应了,却还是有些不甘。   “糊涂,这事儿能捅出去吗?”容妃斜了一眼身旁跟着的大宫女。   慧贵妃身孕的事情,牵扯面实在是太大。   就算她从太医院弄来了这套领药的记录又能如何?若是这一切都是慧贵妃算计的,周家就算是再不喜,再厌恶,也会力保她不出事,而皇上碍于周家的压势,自然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可若这事情不是慧贵妃算计的,那么……   “那,娘娘为何还要对皇后说?”坠玉这短时间哪里想得明白那么多,越发是云雾袅绕,摸不着头脑了。   连老爷夫人都不能说,那皇后可更是靠不住的呀!   “若是有一天有人翻旧账,本宫好歹已经将此事禀明中宫了。”容妃冷笑:“但是本宫只能禀明,别的决定,可是本宫做不了的。”   坠玉这里算是明白了一些容妃的打算,恍然大悟一般叹道:“到底是娘娘思虑周全。”   “咦,这是去哪里的路?”容妃缓过神儿来,才发现自个儿如今所处的位置有些生僻。   坠玉一听容妃的质疑,急忙回道:“回娘娘,这是回咱们淑和宫最阴凉的路了。虽然有些远,但好在树荫庇路,能避开毒辣的日头。”   “让他们调头,去祈宁殿。”容妃皱眉,这丫头虽是一片好心,却差点坏了她的大事。   “啊,那不过是皇后的随口一句而已,您还真的去祈宁殿抄经书呀。”本着骨子里的家世观念作祟,再加上主子一贯行为的耳读目染,坠玉对柳皓雪这个皇后,一直也是存着偏视的。   而今天容妃一反常态,居然连她随口的一句话也要当真,实在是太让人有些不好琢磨了。   “皇后就是皇后,哪怕她随口的一句,日后也能拧出来治本宫一个大不敬。”容妃看了一眼身边还有些不平的坠玉,都是她自己之前把这几个贴身宫女给惯坏了,如今要想调整过性子来,还真是要费一些功夫:“坠玉,今时不同以往,宫里马上就热闹起来了,人多嘴杂的,咱们可不能让人抓了错漏。”   “是,奴婢明白了。”坠玉细细一想,也明白了容妃话里的意思,急忙福身领命,方才加快脚步又追回到了容妃身边:“其实奴婢们如何倒是无所谓,只是要委屈娘娘。”给皇后行礼服软也就罢了,偏偏连慧贵妃那里也……   “有什么可委屈的,忍字头上一把刀,在这宫里,忍不得的,你瞧瞧这两年史美人,顾淑媛她们,赐死的赐死,入冷宫的入冷宫。一时痛快有个什么用,日子可长着呢,本宫到要看看,谁才能真正笑到最后。”   打发走了容妃,柳皓雪也没了睡意。   靠在临窗的躺椅上看了一会儿书,便被轻手轻脚进门的入画打断:“怎么样?”   “回娘娘,奴婢派小顺子偷偷的跟着,开始的时候还是弯的回淑和宫的远路,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滴,都能看到淑和宫了,却转了方向,往祈宁殿去了。”只柳皓雪一个眼神,入画便动作迅速的跪在她的腿边,一边轻轻的为她揉腿,一边小声禀道:“小顺子直到看着容妃进了祈宁殿才回来的,她这次倒是难得的听话。”   “哼,本宫还是心软了!”提到容妃,柳皓雪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搁下书不满的抱怨道:“早知道她今次这般听话,本宫就该让她去祈宁殿跪在佛像前念诵佛经祈福感恩的!”   “娘娘放心,奴婢已经让小顺子办好了。”   入画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色的又凑近了柳皓雪低语了几句,才见到柳皓雪眼神一亮,这才开心的拍手乐道:“该!俗话说心诚则灵,跪在佛像前抄佛经,还有什么能比此更能体现心诚呢?”   让她拖自己下水!   柳皓雪因为被容妃算计拖下水而变得郁结的心情终于大好,笑呵呵的连夸入画会办事。正笑得开心呢,便见到门外一声轻咳,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不和谐的插了进来:“皇后你们在乐什么呢,朕就听到什么心诚不诚的?”   “起来吧起来吧,又没有外人在,皇后也不必这样拘礼了。倒是你们在说什么笑话,说出来也好让朕跟着一起乐一乐!”   宫祈云抬了抬手,原本就有些不爽柳皓雪见着他就摆出那副端庄贤德的肃穆面孔,见到自个儿让她起身她还这般犹豫扭捏,不由得再开口又带了毒:“把你脸上的木板表情收一收,朕瞧着神龛上的佛爷菩萨都比你瞧着顺眼!让你起来就起来,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臣妾,不敢。”柳皓雪一边跪着不敢起身,一边对身旁的入画使了个眼色:“方才容妃过来,给臣妾看了点东西,臣妾想,还是等皇上您过目了,臣妾再起身吧。”   不然您一发怒我又要跪。   不过这心里的腹诽,柳皓雪却是不敢吱声的。   “什么东西?”宫祈云一边在柳皓雪身边的躺椅上落座,一边随手接过了入画呈上的纸页,只粗粗的扫了两眼,脸色就变了:“这东西,容妃整理的倒是清楚明白。”   “不过拿不住实的,到底是做不得数。”宫祈云随手将几页纸甩到了一旁的矮几上,随后才扭头瞟着还跪在地上的柳皓雪:“皇后相信了?”   “皇上也说了,这些东西毕竟不是实的,做不得数。所以臣妾便嘱咐了容妃一番,让她回去了。”柳皓雪垂着头,恰到好处的掩住了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将刚刚和容妃见面的细节复述了一番:“臣妾想,这次也算是佛主保佑,故而容妃去祈宁殿抄录佛经也是应该的。”   “既然容妃去了祈宁殿,入画,你再去一趟祈宁殿,告诉容妃,太后这两日身体不爽利,让她再多抄录两卷,为太后祈福吧。”   宫祈云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还跪着的柳皓雪伸出了手:“如今事情也说顺畅了,皇后该起身了吧。”   “谢皇上。”   柳皓雪抬头,抬手刚刚搭上宫祈云的手心,便被一股大力扯上了躺椅,转瞬便被某人死死的压在了身下:“说完了容妃的事情,皇后,咱们是不是该谈谈你的事情了呢?!”   “臣妾,臣妾不懂。”柳皓雪咬牙装傻充愣。   “不懂?”宫祈云哼哼冷笑:“今日殿选,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朕倒是不知道,皇后还是女中豪杰,你那一番话当着众人的面摔到太后面前,你想干什么?”不等柳皓雪回答,宫祈云又压着声音低吼道:“朕知道你见着柳皓芯入宫心里不痛快,但是你以为,你那一番话,能阻止得了周宁曦入宫么?”   “臣妾知道,臣妾人微言轻说的话做不得数,但是臣妾更知道,皇上不想。”事已经到了这份上,柳皓雪也懒得再掩饰什么,索性一起说了反倒是痛快:“臣妾知道臣妾说了那番话,太后必然会记恨臣妾,但是就算臣妾不说那些话,太后给臣妾穿的小鞋,还少了么?索性臣妾也不管了,说去出就算不能阻止周宁曦入宫,好歹恶心恶心她们,出口气也是值当的。”   “小性子!”宫祈云愣了半晌,才哑然笑道:“但是朕要的,却不是这一时之快。或许之前太后给你的小鞋不少,但是你毕竟对她还算是恭敬无害,如果你今天真的在大殿上把那番话说全了,只怕太后再赏给你的,就不是小鞋了。”   “臣妾知道,大不了就是毒酒一壶白绫一条罢了!”柳皓雪僵在宫祈云身下的身子动了动,一脸不忿:“多少也是个痛快,臣妾不怕!” ☆、20第二十章 交心   “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给朕说一遍!”   出乎柳皓雪的意料,她这番明明是表心意的话,却掀起了宫祈云的滔天巨怒,不等她反应过来,宫祈云的双手便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你竟然当着朕的面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朕,朕真是错看你了!”   “好,与其等着你如此不珍惜自个儿迟早被人弄死,倒不如朕现在就掐死你,也好你被人拿捏了去死得身败名裂来得强!”   “皇上,臣妾不敢,咳咳,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柳皓雪被宫祈云掐得呼吸困难,连开口讨饶都显得勉强。不想宫祈云却是气上了头,掐着一股劲儿不肯松手,她只觉得喉咙一阵火烧碳灼般的烧痛,整个意识轻飘飘的快要飘离身体之时,宫祈云终于松了手。   重新获得呼吸自由权利的柳皓雪浑身酸软,一边激烈的咳嗽以缓解喉嗓中的不适,一边忍不住泪水已经湿了一脸。   和之前每次的小打小闹不同,宫祈云这次是动了真气了。   刚刚的那般下手绝对不是作假,而是真的,他真的想在这一刻终结了她的性命。   没有半分情面。   柳皓雪的牙齿咯咯响,她害怕,害怕得要命。   这些日子因为与宫祈云的相处而积攒下来的一点勇气,也因为宫祈云这一刻的爆发而消散的灰飞烟灭。   他是君,她是臣。   她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身份的差距,让他们从一开始起,就没有办法能够与平常夫妻一样的相处。   什么夫妻之情,在这道地位的鸿沟面前,根本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存了奢望,这本身就是错的。   就像母亲所说的,进了宫还谈什么你侬我侬的恩爱,根本就是脑子进水了一样的可笑!   “我,有没有对你提过我的娘亲?”   似乎是感觉到了柳皓雪的害怕,也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方才行为的可怕。宫祈云的动作神色包括语气皆柔软了下来,动作轻柔的将还在浑身颤抖的柳皓雪揽进了怀里,动作轻柔的,仿佛刚刚那场对柳皓雪来说犹如噩梦一般的遭遇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   “没有。”柳皓雪缩在宫祈云的怀里越发忍不住的呜呜低泣,就连宫祈云此时话里的称谓发生了变化,也没注意到。   “我娘亲本来是先帝后宫里一个不受重视的妃嫔。家世一般,长相才华也一般,就连斗智斗勇,也是输人一筹。”   宫祈云轻轻的拍着柳皓雪的肩膀帮她顺气:“但是她的运气,也好过了不少与她同时进宫的妃嫔,先帝为数不多的几次宠幸,让她有了我。”   “先帝的子嗣本就单薄。在我之前,虽然也有过不少孩子,但大多都夭折了。活下来的,只有周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以及一位昭媛所生的大皇子,还有三位公主。”   “大皇子那时养在皇后宫中,但毕竟不是皇后亲生,加上那会儿的皇后也终究是心软,没有下到当今太后的狠手,留了他的母亲在世,还晋了妃位。”   “那时当今的太后还没坐上后位,与当时的皇后相斗正酣。皇后那时候的一念之仁毕竟给她留下了极大的隐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原本就心有所想,再加上有人在一旁挑唆,大皇子的母妃,可是给皇后下了不少绊子。”   “而我出生前后,正是她们斗得你死我活之际,当然没有人会留心注意到一个低位妃子的身孕。所以我算是运气不错,并没有遇到什么黑手便平安出生了。”   “我娘因为我的缘故,被先帝晋封为昭仪。但我娘的家世摆在那里,而且也不过是个昭仪,对于身为皇贵妃的当今太后还有皇后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于是我便能够留在我娘身边,平安长大。”   “本来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如此了,长大,然后做个闲散的王爷,好好照顾我娘一辈子也不错。”   “谁知道我七岁那年,刚刚登上后位的周皇后,竟然没能保住她十一岁的独子,她那视作命根子的独子,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忠于前皇后的宫人下毒给毒杀了。”   “很好笑是不是?太后此生工于心计,造下的杀孽无数,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才爬上了皇后的宝座,眼看着成了这个后宫最大的赢家,其实却和那位废后一样,甚至比那位废后输得还要惨!”   “废后自尽,虽说身后名狼藉,但是,那种原本就只是做个活人看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到底是解脱了不是,可是周皇后,周太后,却还得守着那个孤寂冷僻的太后宝座,受着痛苦的煎熬一天一天的活下去!”   “现在再来说我娘。周皇后没了孩子,就算是周皇后那会儿千娇百媚艳冠群芳,可惜先帝那时已经是重病卧床,想再生一个孩子肯定是别想了,所以为了保住她得来不易的皇后宝座,周皇后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其实那时候宫里比我小的四弟才刚刚两岁,按说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呢,他的母妃是当朝贵妃,家世显赫,去母留子这一招不能用!”   “所以有着贵妃在,周皇后毕竟是不放心。总害怕自己的一番辛苦最终会为了他人做嫁衣裳,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选了我。”   “我还记得那□亲送我去瑞庆宫,一路上对我说,要我乖乖的听话,娘亲就会每天去看我了。还对我说,只是来瑞庆宫陪皇后娘娘解几天闷,把皇后娘娘哄开心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可是第二天,我躲在瑞庆宫大殿的屏风后,没有见到来向中宫请安的娘亲,却听到娘亲得疾病暴毙的噩耗。”   “我甚至连我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一直伺候娘亲的宋姑姑撞棺殉主,临死前留给我的一样东西,辗转了四五年才交到我手里,一根半截发黑的银簪。”   “其实从得知我娘亲去世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   “四娘,你知道我那时有多恨么?”宫祈云说得很慢,一点一点,一句一句,将之前那些隐藏在繁华锦绣之下的晦暗毫不留情的翻了出来,摊在了柳皓雪面前。   “我每每看到那个老妖婆含着笑喊我皇儿,摸我头笑得和蔼可亲之时,我就想上去挠花了她的老脸!我恨不得生啖其肉,敲骨吸髓!”   “但是四娘,我不能!”   “哪怕我露出一丁点的不满,表现出对我娘亲的一丝思念,我的下场,便是万劫不复。”   “其实我不是怕死,而是我若是死了,谁给我娘亲报仇?”   “我去给你娘亲报仇!”缩在宫祈云怀里的柳皓雪一个没忍住,冲口而出。   等到出口了才惊觉有些不妥,见宫祈云低头看她,忙把头又往宫祈云怀里缩了缩,低声嘀咕道:“大不了,我找个机会约了太后娘娘赏花,趁人不被,一刀捅过去了事。”   “然后赔上你这个小笨蛋的一条小命!”宫祈云听了柳皓雪的抱怨是哭笑不得,抬手就赏了她一记爆栗:“朕方才说了半天,你是半句都没听进去!”   “臣妾听了,臣妾都听进去了。”见宫祈云又要翻脸,柳皓雪急忙举起小爪子一本正经的发誓:“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日子,过得比臣妾难多了。”   “就只这?!”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正随手端起一旁柳皓雪用过的茶盅准备喝口水的宫祈云差点被柳皓雪的话呛个半死,恨不得当场便把茶盅扣到柳皓雪的头上。   “好,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个,那个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柳皓雪被宫祈云扔过来的眼刀子戳得心惊胆颤,越发的口不择言,正好一抬头看到宫祈云手里的茶盅,更是忍不住低呼出声:“皇上,那是臣,臣妾用……”   “这是什么?在这后宫里什么不是朕的,难道朕用个杯子,皇后还要叨咕不满么?”宫祈云愤愤的将茶盅敲在矮几上,扭头继续拿眼刀子戳柳皓雪:“快说,还有呢!”   “还,还有……”柳皓雪正在着急犯愁,脑袋里已经糊成了一团浆糊,偏偏宫祈云这会儿还要过来捣乱,她全身上下几个毛孔多少眼他宫祈云比她这个主人还清楚,几番揉搓下来,大脑便当了机,抬手护了上身却不防腰带已被扯开,再绕了个两圈等她稍作清醒时,人已经滚到了床榻上,倒是身上勤奋的宫祈云还能分出神来,咬着她的耳垂低声笑道:“皇后,方才你还没说完呢,还有什么?”   柳皓雪被顶得浑身酥软无力,只抬手攀着宫祈云的颈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呻吟:“还有,还有皇上,皇上叫我去巡山……” ☆、21第二十一章 熏蚊   “皇后,你刚刚那个,皇上叫我来巡山,是个什么意思?”   宫祈云戳了戳身边软成一滩水连眼睛都懒得睁的柳皓雪,谈兴正浓。   “那个,是臣妾娘亲小时候哄臣妾睡觉时哼的调子。”背着宫祈云的柳皓雪忍不住脸有些发红,她扯着被子努力往里头挪了挪,想保持住她与身后宫祈云的距离。   却不想宫祈云完全不给她这个脱逃的机会,手臂一伸又把她给捞了回来:“闲着也是闲着,皇后就唱全了给朕听听嘛!”   “时间隔得太长,臣妾,臣妾记不清了。”柳皓雪结结巴巴的哼唧,倒不是她有心隐瞒,而是她真的不大记得了。   只因为当时那句‘大王叫我来巡山’的开腔实在是好玩,她记得格外清楚罢了。   但是为何刚刚自个儿会喊出那句话,她其实现在也没弄明白。   “那记得多少唱多少,实在不行,你就把这句开口来回唱个,嗯,就唱个一百遍吧。”似乎是有心逗柳皓雪,宫祈云扯着柳皓雪不放手:“快唱快唱,若是皇后嫌弃这会儿听者少,朕便开口把入画她们都喊进来,一起给皇后助兴如何?”   “皇,皇上,你就饶了,饶了臣妾吧!”柳皓雪面红如血,急得又要落泪:“臣妾昨儿才学了一道点心,早上现做了一份备着呢,皇上要不要尝尝?”   “想拿吃的来堵朕的嘴么?”宫祈云眉一挑,却依旧没有松动的可能:“不过皇后倒是思虑的周全,边吃点心边听皇后唱小曲,倒是更妙了!”   “皇,皇上,你今儿就是掐死臣妾,臣妾也唱不出啊!”柳皓雪带着哭腔:“要不,要不臣妾再给皇上您去做一份芙蓉莲子羹吧?”   “朕不是吃货!”宫祈云倒也是见好就收,盘腿坐起身来看着还缩在被子里的柳皓雪:“皇后觉得,那点心羹汤能凭空变出来么?还是说,皇后打算让朕就这样袒着上身去用点心?”   “臣妾这就叫入画她们进来伺候。”一见宫祈云不再继续纠缠让她唱歌,柳皓雪顿时喜笑颜开,呼的一声从被子里坐起身,动作迅速敏捷的如同一只花鹿,这样的变化让一旁的宫祈云脸色暗了暗,到底是被子单薄,掩不住胸前的春光,宫祈云倒也不客气,一纵身扑上去扯开身下碍眼的被单:“你个天杀的小骗子!”   入画苦着一张脸,在紧闭的殿门外来来回回数趟如同走城墙一般,把身旁的琉琴给转悠得头昏眼花,终于忍不住的琉琴抬手一把拽住了又准备把头往殿门上贴的入画,扯着她走到一旁的回廊角才低声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时也不见你这样毛毛糙糙的呀!”   “琉琴姐,你刚刚是见到皇上来的时候,对咱们娘娘的态度。”入画一脸担忧,见到琉琴问她更是急得直跺脚:“我担心娘娘她……”   “傻丫头,皇上只要没出来,你就不用担心。”见到入画这副模样,琉琴忍不住噗嗤一笑,贴着入画的耳朵小声道:“若是皇上真的恼了娘娘,还会在里头呆这么久不露面儿?”   “可,可是……”   “琉琴姐,入画姐,出事儿了!”入画正要还说点什么,便看到小顺子一头是汗跌跌撞撞的从宫门外滚进来,一见到琉琴连气儿也顾不得顺,一口气吼出来道:“太后,太后正往这边来了,凤驾已经过了临月湖了!”   太后一路上都很自信。   她得到有关帝后白日宣YIN的消息,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但是她一直忍着没有发作,不是因为她大度不想追究,而是因为她没有找到一个相对合适的机会。   将每件事情利益最大化,是太后一贯的处事准则。   白日宣YIN这种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太后自然不会只为了逞个口头快活而顶着大日头这么大老远的老一趟,她的目的很明确——借机压一压皇后的气势,为周宁曦入宫铺路。   所以一进瑞庆宫,看着里头殿门紧闭,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奴才宫女,却独独不见两个事主的时候,她的心情可谓是相当不错。   “皇后呢?”   其实在宫里头,太后对待宫人还算是宽和的。   倒不是她心地慈善,而是她一贯认为,对着底下的这些小鱼小虾发脾气逞威风,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所以她并没有对着跪在前面的琉琴和妙棋两个太过厉色,只是语调平常的,犹如来探门子的长辈没有见到心爱的儿女一般的透着些许失望。   “咦,哀家倒是才看到苏公公也在这里,莫非皇上也在?”   不等琉琴开口回话,往前又走了两步上到台阶之上的太后,才又像刚刚才发现一般带着惊讶瞟了一眼跪在檐下的苏公公。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皇上他……”   苏公公跪在地上,头低得都能挨着地了,浑身筛糠一般的抖个不住,嘴里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皇上出了什么事情?”   这些奴才这般惊惧害怕的原因,太后心里当然清楚。   但越是如此,太后的心底便越是放心满意,那就说明,紧闭的大殿内,皇帝和皇后,才刚刚得了消息。   于是太后一边对皇上表示担忧,一边不由分说的便要往里进,刚刚才抬腿走了两步,便见到琉琴从一旁飞快的爬了过来拦在太后面前:“太后娘娘,您不能进去呀!”   “放肆!太后娘娘的决定,你也敢上来阻拦?”跟在太后身边的茗福姑姑可就没有那般客气,一见琉琴过来,便毫不留情的厉声喝道:“这是哪里来的规矩,来人,还不把这……”   “好了,哀家瞧着这丫头,是皇后身边的琉琴吧。”太后却并不着急,而是抬手拦住了想要继续发作的茗福,似笑非笑的看着拦在自己身前脸色发白的琉琴,倒是个忠心的婢子!只是对旁人忠心的人,对她,便是大大的不忠:“到底是皇后亲自TIAO教出来的丫头,与旁人不同一些也没什么。既然你上前来拦住了哀家的去路,那总得给哀家一个原因吧!”   “为何,哀家不能进去呢?”   “回太后娘娘的话,因为,因为……”   “回话就畅快些,这般支支吾吾的做什么!”琉琴跪在地上犹豫,茗福姑姑却明显不想给她这个时间,哼了一声:“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出口吗?!”   “因为什么?”太后与茗福姑姑的红白脸配合真真是天衣无缝,一边茗福姑姑是呵斥不止,太后这里却是声音轻柔,表情和蔼:“说吧,无论什么缘由,哀家都不会怪你。”   “因为殿里,殿里现在进不得。”琉琴一咬牙,提着声音一鼓作气道:“奴婢,奴婢只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凤体,这里头,真的不方便您现在往里进呀!”   “好大胆的JIAN婢!按着你这么说,皇上还在里头呢,为何就不怕损了皇上的龙体?”茗福姑姑这次是再也没忍住,抬起一脚便踹在琉琴的肩上:“来人,开门!”   “姑姑,不能啊姑姑……”   琉琴扑上去还要再阻拦,却被茗福姑姑身后的两个宫女眼疾手快的按在了地上,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大殿门被打开。   而就在大殿门打开的那一瞬,一股子呛鼻的味道迎面而来,呛得太后一个踉跄,连忙抬袖掩面才算是把这股不适给压了下去。   “咳咳咳!这,这是……”走在前头冲得最快的茗福姑姑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连着吸了两口退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呛得涕泪横流。   “这两日皇上过来,有时候晚上看折子看得晚,便说有蚊子。”琉琴被按在地上,勉力解释道:“所以今儿一大清早,皇后娘娘便吩咐奴婢们去太医院寻了驱蚊的方子来,这会儿紧闭大门,正是为了驱蚊。”   “既然这里头是在驱蚊,那皇上和皇后呢?”太后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她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站在檐下干站一阵无功而返的,当然,也更不是在这瑞庆宫被人当蚊子熏的!   皇上是明明进了瑞庆宫的。   而且在她进瑞庆宫大门的前一刻,还听了知情人回禀,并没有见到皇上和皇后离开瑞庆宫!看这些宫女太监的反应,皇上和皇后,极有可能还在殿内。   不过是一点熏蚊子的熏香罢了,味道虽是呛人一些,但还并没又到不能让人忍受的地步!   她好歹也是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眼前的这点子障眼法,她还真没看在眼里!   有了这个想法作祟,太后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甩开了身旁跟着的宫女太监,抬腿便朝着半开的殿门内走去。 ☆、22第二十二章 中宫   瑞庆宫的一切,太后周敏君并不陌生。   这并不是因为她在此居住久了而觉得熟悉,恰恰相反,是因为她虽然以皇后自尊登上太后之位,却是自瑞庆宫成为皇后寝殿之后,唯一一个没有在瑞庆宫里居住过的皇后。   哪怕一天也没有。   她苦心经营那么多年,从一个小小的荣华一步一步到可以与当时皇后相持的皇贵妃之位,哪怕最后她登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凤座,却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还有……   这里的陈设还是基本都没变,和她记忆里的一样,无论来多少次,见到多少次,她都只觉得厌恶!   “什么人!”   太后正思绪感慨,身旁紧跟着的茗福却眼尖的看到内殿一侧的帷幕后有人影晃动,忙高声喝道:“谁在那里,还不快出来?!”   “奴,奴婢给太后请安。”见已经被发现,瞒不住的入画神色仓惶的举着个小香炉从帷幕后滚了出来,跪在太后面前不住的磕头:“奴婢惊扰了太后凤驾,太后娘娘赎罪,太后娘娘赎罪呀!”   “你是入画?你不在你主子身边伺候,躲在这里头做什么?”太后皱眉,盯着眼前仓惶失措的入画,怎么看她的这神色都不似故意作假,那么皇上和皇后,应该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换地方才对。因而一边问,一边慢慢的向着方才入画藏身的寝殿内走去。   “回,回太后的话,奴婢,奴婢在殿内熏蚊,故而并不知道太后娘娘凤驾前来,奴婢手里熏香味儿重,害怕熏着了娘娘,所以,所以才没能及时出来,出来给娘娘请安,娘娘恕罪,恕罪呀!”   入画膝行一路跟在太后身后,不住的磕头请罪。太后在寝殿内绕了一圈,只见里头能藏人的衣柜全部都开着,瞧着这架势,似乎还真是在熏蚊不假。   但是,来报的人,明明说皇上进了这瑞庆宫,便再没有离开过呀!   难道这消息有误?   “你们主子呢?”   太后轻咳了两声,这殿里的味道实在是不太好闻,方才也是认定了那几个奴婢说假才进来,可如今却并没能拿到什么实际的东西,而且瞧这架势,她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实际性的东西了。便也不再坚持,扶着茗福的手臂扭头往殿外走去:“起来回话。”   “奴,奴婢不知。”入画偷偷瞟了一眼跟在太后身边的茗福姑姑,这才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躬身跟在太后身后回道:“娘娘让奴婢在殿里熏蚊,后来的事儿,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   “那皇上呢?”太后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入画:“总不会皇上来了还是没来,你也不知道吧!”   “皇上来过了,后来便和皇后娘娘一起出去了。”入画小小声,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皇上和皇后娘娘去哪里,奴婢,奴婢也不敢多问呀!”   “原来是这样,那哀家这一趟,来的还真是不凑巧。”太后笑了笑,步出了殿门,看着还跪在院子里的一干宫女太监:“都起来各自当差去吧。”   在满院宫女太监的谢恩声中,太后一刻也没有在瑞庆宫多留,径直便上了撵轿,浩浩荡荡的原路返回了。   “太后娘娘,要不要吩咐下头人去找找?”跟在太后身边,茗福姑姑小声提议道:“依着奴婢看,这皇上和皇后,就算是躲了,肯定也没躲出瑞庆宫太远去。”   “罢了,今次他们已经是示弱了,何必真的把人逼到那个份儿上?”太后摇了摇头:“皇后也倒罢了,皇帝到底与哀家母子一场,哀家也得顾及着他的颜面。”   “这白日里就……看不出皇后平时温温婉婉的,竟也会做出这般狐媚子的勾当来。”茗福姑姑说着,脸上已经带了些许鄙夷之意。   “这话还是别说了,皇上年轻,宫里如今也就那几个人伺候着,兴致上来了,谁能拦得住?”太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刚刚那熏蚊的香料味道还真是冲,这会儿还觉得头晕发昏。   “依着宁曦小姐的才名,一定可以……”   “才名有什么用?美貌有什么用?那些东西都是虚的!”不等茗福奉承讨好的话说完,太后已经极其不耐烦的开口打断了她:“惟有哥哥和哀家那不知所谓的嫂子,才把那个什么京城第一才女捧在高处供着。这进宫的女人,要是只捧着诗书才气过日子,还不如趁早去了佛寺清修祈福呢!”   “相比较宁曦,哀家倒是更看重宁玥。虽说不是嫡出,但是她的性子,心机,种种都像极了当年的哀家,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想到这里,太后便又是一阵头疼:“好端端的一盘棋,硬是让那个没脑子的搅成了眼前这样一副局面!她只想着她的宁曦,哪里知道若是没有周家,她的宁曦算是个什么东西!”   “太后息怒,夫人她也是……”   “算了,你也别为她说好话来宽慰哀家,哀家眼下什么也不想求,只求她们姐妹俩的肚子能争争气。”太后摆了摆手,一脸的倦意:“若不然,我周家之后的处境,可就真的堪忧了!”   太后扑了一场空,心情自然不好。   可是躲过这一劫的柳皓雪,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同一个落汤鸡一般被宫祈云从临月湖里拖起来的她,只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这般狼狈过——婆婆来儿媳妇的房里抓奸,想抓的奸夫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么?   好吧,其实是有的!   就是儿子和媳妇儿这一对合法夫妻居然会像做贼一般,为了躲避婆婆的突然袭击,从窗子里跳出去泡在湖里闭劫!   卷着被子,披头散发的柳皓雪捧着一杯姜茶压惊,到现在她的手脚都还是凉的,刚刚那场面,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忆一遍,只得化眼神为利刃,偷偷的往一旁的罪魁祸首身上捅。   “别再拿眼神剜朕了,朕都被你捅成筛子了!”今天这样狼狈,宫祈云自然也是不想的。   这是中宫啊,皇后的中宫啊!   太后居然是半分面子不给,横着就进来了!   这哪里是在打皇后的脸,分明是连着他这个皇帝的脸一起抽呢!   柳皓雪被宫祈云这一喝,相当自觉的往后缩了缩,虽然没敢再拿眼刀子剜他,却想到了一件更让她泄气的事儿,想着想着,忍不住便扑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宫祈云纳罕,方才还气得恨不得上来啃他两口的,如今居然笑出了声,一抬头正巧看到柳皓雪收之不及的促狭之色,心中大恨——这货是在嘲笑他么?!   “没,没什么。”柳皓雪抵死不敢承认,摇头直往后退。   开玩笑,她心里想着的念头要是真说出来,依着宫祈云现在的火气,还不再把她往临月湖里丢一次呀!   “快说!”宫祈云磨牙,一副你再不说我就和你没完的表情,恶狠狠的向着柳皓雪扑了过来。   “就,就是,臣妾想问啊,以后皇上你临幸妃子的时候,要不要先给太后打声招呼呢?”柳皓雪被宫祈云按着施展挠痒痒神功,天生怕痒的她没过半个回合便吐了个干干净净。   宫祈云细细的一回味,脸瞬间黑如锅底,咬牙切齿的继续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你这个小混蛋!”   等瑞庆宫里整理妥当,已经是晚膳时分了。   “太医院的胡大夫医术很是高明!”宫祈云坐在桌边,简单的用了两口,突然很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句话。   “嗯。”柳皓雪点头,瞪大双眼等着宫祈云的下文。   “皇后今儿晚上便告病吧!”宫祈云搁下筷子,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贵妃协理六宫,新人入宫之前的事情,交给她去办即可,这期间,皇后只安心养病即可。”   宫祈云安排的重点,并不是贵妃协理六宫,而是让她告病。   谁都知道,新人入宫之前,还会有一堆糟心得罪人的事情要处理,最难应付的,便是新人宫室的安排。   谁近谁远,谁亲谁疏,谁安排在有主位的宫室里,谁刻意剥离出来一人独处,这些光考虑周全便已经是一头的包了,何况还要去处理!稍稍不留心,便会让某些贵人不高兴。   但是宫祈云,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她给摘出来了。   “臣妾谢皇上体恤。”柳皓雪心中一热,不由自主的便想要起身谢恩,却被宫祈云一个眼刀子扔过来:“你要是再私下里给朕摆出这样一张死人脸来,朕就让你去太后宫里宣旨贬她入冷宫!”   “皇后早些歇着吧,朕今儿去贵妃那里。”宫祈云见柳皓雪到底没再坚持着下跪,脸色才稍稍的松了松,抬手给柳皓雪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低声道:“日子还长呢,朕总会让你这中宫,真的为中宫的!” ☆、23第二十三章 贵妃   第二天一大早,两件事情便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   一是皇后不知何故惹怒了皇上。   流传得最广也是最让人信服的版本是,帝后用膳时皇后不知道说了点什么,皇上便当众掀了桌子拂袖而去。   这个版本之所以最为人采信,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接下来的后半夜,皇后大约是惊怕过度,竟然发起了高烧,折腾得瑞庆宫大半宿都是灯火通明。   这第二件事,对于皇后来说就颇有些雪上加霜了。   皇上一大早便下旨赐贵妃协理六宫之权。新人入宫的一干事宜,皆由贵妃全权处理,不用回禀中宫。末了当然还有最关键的原因解释——皇后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消息传到昭明宫时,太后正执一粒白子盯着棋盘想落处,听完了全盘的经过,太后轻轻的将棋子儿搁进了棋盒,抬头看着身边伺候着的荭慧:“荭慧呀,这事儿你怎么看?”   “奴婢觉得,皇后的病,那是真的假不了,假的自然也真不了。”荭慧见太后已经开始动手收拾棋盘,轻笑着上前两步过来帮忙:“不过,皇上对您的一片孝心,却是足足的。”   “嗯。既然皇后病了,荭慧啊,你将前些日子高丽国进贡来的千年人参取了给她送过去吧。”太后点了点头:“不管这事儿真假如何,玥儿总算是拿到协理六宫之权了,想当年哀家得到这个尊荣,可是在熬到皇贵妃之后才得到的呢!玥儿她,是个有福的。”   在太后看来,皇上宠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家的女人在后宫的权势。   能够在这个时候让贵妃上位,也算是她昨日去瑞庆宫的目的达到了。   皇帝已经服了软,她又何必穷追不舍呢?   再则,眼前也确实不到废后的时候。   荭慧姑姑是太后身边最为倚重的大宫女,眼下昭明宫的掌事,若是平时,柳皓雪见了她,也会碍于太后的面子,给她几分客气。   不过如今,哪怕是荭慧姑姑过来站在她的床边,柳皓雪也只是抬了抬眼皮,轻咳了几声才怏怏的开口道:“姑姑来了。”一句语毕便已经哽咽难言,别过头去将脸埋进了枕头里,从荭慧姑姑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微微抽搐的双肩和极力压抑的呜咽。   “怎么才半日日不见,娘娘就,就憔悴成这样?”   眼见皇后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荭慧便扯着一旁拿帕子抹泪的琉琴出门,站到屋檐下压低声音问道:“这不昨儿殿选时还好好的吗?”   “姑姑有所不知,我们娘娘,这是心病。”琉琴一提到如今的柳皓雪,便又忍不住一阵叹息:“昨儿下午娘娘与皇上出去同游的时候确实还好好的,只是,只是晚膳时,娘娘不经意说错了一句话,哪晓得皇上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当场就掀了桌子,拂袖去了贵妃娘娘那里。”   “娘娘入宫这么久,也没见皇上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呀,故而惊惧交加,昨儿夜里便发起了高烧。”琉琴摇了摇头:“娘娘原本只想着是句闲话,哪晓得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闲话?”荭慧脸上也带着浓浓的担忧,看着琉琴的表情片刻不移:“若只是一句两句闲话,怕也不妨事的。”   “皇上说皇后善妒不能容人。”琉琴苦着脸,一脸委屈:“姑姑您大概不知道,这次入宫的一位良人小主,正是我们娘娘的族亲。”   “这个倒是有耳闻,不过有着姐妹互相扶持,在宫里总是一件幸事不是?”荭慧姑姑点了点头,若这会儿说不知道,那也太假了:“娘娘到底对皇上说了些什么?”   “唉,娘娘不过是把小时候和良人小主的一些小矛盾当笑话给皇上说了而已。”琉琴脸上除了不解还是不解:“可皇上非要说我们娘娘是话里有话,连自家姐妹入宫都不能容下,不配为后什么的。”   “这几日天气热,宫里的事儿也是一件赶着一件,听太后娘娘前日里说,前朝也不太平,怕是西北又要起战事了。”荭慧姑姑握住了琉琴的手,低低的劝道:“你是皇后身边倚重的人,说的话她应该能听得进去,皇上不过是一时气闷,等到这阵子好了,也就没事了。”   “谢姑姑提点。”琉琴福身:“若不是姑姑,奴婢,奴婢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从昨儿到现在,娘娘粒米未进,奴婢一开口,她便只是哭,姑姑,您行行好,帮着奴婢进去劝劝我们娘娘吧。”荭慧姑姑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琉琴的情绪也有些失控:“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呀!”   “傻丫头,你是皇后娘娘身边最贴心的人儿,你说话她都听不进去,我开口能有什么用?”荭慧见着自个儿想知道的也差不多了,自然不想在这是非之地久留:“像这种事儿啊,还是得娘娘自个儿心里想透,若是娘娘想不透,旁人说得再多,也是帮不上忙的。”   语罢也不管琉琴再相劝相留,她也没再多说半个字儿,匆匆的便离开了。   “哎唷我的亲娘,可算是走了!”趴在窗子旁偷偷看外头动静儿的入画见着荭慧离开,才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挪回来,见到柳皓雪还趴在枕头里抖着肩膀不抬头,不由得吓了一跳:“娘娘,娘娘您怎么真哭了呀?”   “本宫没哭!”柳皓雪捂着肚子撑着从榻上起身,脸色有些诡异的扭曲,不等入画再开口问,柳皓雪便又趴在榻上笑得直不起腰来:“本宫,本宫实在是,哈哈哈,忍不住啊……”   入画:……   宫里的事情交给了贵妃,装病躲懒的柳皓雪,便成了这后宫里最大的闲人。   没有宫务的烦恼,宫祈云那里又是只见吃食不见人,养病又不能出宫去外头闲逛,于是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最终导致大半个月后再进瑞庆宫的宫祈云也跟着柳皓雪一起发愁——   都说皇后久病,谁见过缠绵病榻大半个月的病人比生病前还显得气色红润精神十足的?   “臣妾没法见人了。”柳皓雪捂着脸歪在榻上悲鸣:“这一出去铁定露陷儿了。”   “你这会儿知道着急了,早先干什么去了?”宫祈云也是一脸的郁闷,没好气的瞪着没有任何忏悔之心的柳皓雪吐槽:“好嘛,缠绵病榻大半个月,倒是把瓜子脸养成了鹅蛋黄,你让外头人见了怎么说?”   虽说她之前瘦得太过了,可是眼下这节骨眼,实在不是长身体的好时候呀!   “臣妾能解释说是痴肥么?”柳皓雪呻吟:“思君过度导致食量大增,总能说得通吧!”   “这么说皇后是想朕的喽?”听到柳皓雪这脱口而出的一句,宫祈云的心情转瞬多云转晴,一脸灿烂的挤到了柳皓雪身边看看能不能再套两句好听的出来治愈一下这么多天不得见面的思念之情。   “臣妾只是想着这个可以拿来做理由解释给人听呀!”   柳皓雪下意识的刚开口,便被某人恶狠狠的压在身下啃了一口耳垂:“柳皓雪你混淡!”   几乎是被折腾得整夜没合眼的柳皓雪第二天一大早伺候走了去上早朝的宫祈云,本想再滚回被子里睡个回笼觉,却被守在旁边的琉琴眼疾手快的拦在了床边:“娘娘,您今儿可不能再睡了,贵妃娘娘一会儿要过来给您请安呢!”   “她这时候来是想干什么啊!”柳皓雪满脸苦色:“我这不是还没宣布恢复六宫请安吗?”   “娘娘,明儿新人可就入宫了,贵妃娘娘此时来,自然是要与娘娘回禀相关事宜的。”琉琴一边把柳皓雪按到妆台前,一边低声回禀道:“不管如何说,从今儿起,您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偷懒懈怠了。”   “琉琴。”柳皓雪叹了口气。   “奴婢在。”   “你说本宫要是能一直病着,该多好?”   “……”   这是柳皓雪第一次见到晋为慧贵妃之后的周宁玥。   依旧是飞扬浓烈的妆容,依旧是艳丽奢华的宫装,就如此看起来,甚至比她这个皇后,还多了几分掌管后宫的气势。   但是柳皓雪却总觉得,现在的周宁玥,和之前的慧妃有些不一样。   以前的慧妃是纯粹的张扬,但是眼前的贵妃,张扬却似乎只是她掩饰真正心性的表现。就这样面对面对视不过转瞬,柳皓雪便有些顶不住的先挪开了视线。   没错,她是心惊,故而避开了贵妃的视线。但她却不是输在气势,而是她在周宁玥的眼底,看到了一只蛰伏的兽。   距离上次见到她,算起来也不过月余,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仅仅只是因为小产?   柳皓雪不觉又想到了先前容妃来对她说的那些推测,若周宁玥的孩子只是一个局,那么布下这个局的人,究竟是宫祈云呢,还是太后?   或者,是周宁玥自己?! ☆、24第二十四章 示好   周宁玥请安行礼之后,便再无其他动作。这让等在殿上的柳皓雪忍不住想吐槽——   大姐,不是您自个儿说要来汇报工作的么?您这一句话不吭的坐在底下捧着个茶盅数茶叶是想闹哪样?   “贵妃这些日子辛苦了。”   你有功夫耗,我可没工夫陪!柳皓雪决定速战速决。   “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本分,不敢说辛苦。”   大道理丢出来在什么时候都是管用的,这时也一样。   不过柳皓雪平时也习惯了周宁玥这样的作态,倒也没露出半分不悦来,只是微微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身体和内心,至少还有一个地方能够舒服一些:“虽说是本分,但是尽心和不尽心,本宫还是看得出的。贵妃辛苦了这些日子,今儿难得有空闲,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   “你小月以后,多调养也是应该的。”当然,回踹一脚心窝脚那是必备的。   “谢娘娘体恤关怀。”高手过招,兵不血刃。周宁玥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便轻轻的放下了茶盅,抬首看着柳皓雪笑道:“臣妾来娘娘这里时路过御花园,瞧着里头风景正好。想着娘娘这些日子养病也未出宫,不如,臣妾陪娘娘去御花园走走吧?”   这个邀请有些突然。   也有些难得。   更有些居心叵测。   柳皓雪不动声色的看了周宁玥片刻,才浅浅的一笑道:“贵妃好兴致,本宫若是拒绝,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明面上,她也不敢太过做什么。若是不答应,反倒是像她这个皇后,怕了她贵妃一样。   瑞庆宫所处的位置,算得上是宫里最舒适宜人的地带。   不需要走远,临月湖附近便是繁花似锦。   为了迎新人入宫,宫里的花匠在临月湖畔移栽了不少秋菊,瞧起来金灿灿的一片甚是喜人。   说好的是游园,故而两位都没有乘撵,甚至连仪仗都远远的撇在身后,身边只带了两个亲近的宫女随侍,柳皓雪与周宁玥便这样一路行来,倒也算惬意。   “娘娘还记得,是为何要入宫的吗?”周宁玥见柳皓雪停在一株‘富贵吉祥’旁,笑着陪了上去,站在一旁低声问道。   “能为了什么?选秀一事,不是咱们每个官家小姐都逃不脱的宿命吗?”柳皓雪顺口应了一句,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每家每户不都是如此么:“宫里来了旨,安排来画师,画了像送进宫,然后就举家等消息。”   “说起这画师,臣妾倒是听太后说起前朝的一件笑闻。”周宁玥就着柳皓雪的意思掩口笑道:“听说也是选秀,一家望着自家小姐能一朝中选,举家也能随着一起飞上枝头,便塞银子给前往家里的画师,能够将她们家的小姐画得美一些。”   “结果那画师收了银子,见到小姐后还未动笔,便放下了银子对小姐的家人说,这银子我若收了,怕也是没命花的!语毕便匆匆的告辞而去了。”   “娘娘道是为何?那家的小姐呀,小时候遭了一场病,从此便是嘴眼歪斜,居然还想着能贿赂画师混进宫来!”   “那画师是个聪明的。”因得这个笑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松了不少,柳皓雪笑了笑,却也没忽视周宁玥的话里有话,便又随着补充道:“其实给画师塞银子的事儿,我爹娘也做过。”   “不过,是希望画师将我的画像画得普通一些。”   “喔?”柳皓雪的话让周宁玥颇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我娘说,我们家不是什么名门,就算我进了宫,没有娘家做支撑,又能如何?”柳皓雪看着周宁玥:“想必这一点,贵妃应该比我更有体会才对。”   没有周家这棵参天大树,你能一入宫就是妃位?   “臣妾的姨娘在臣妾出生后没多久,就去家庙修行了。”周宁玥轻轻的叹了口气:“在普通官宦家里,选秀也许是逃不脱的宿命,但是对于臣妾家里来说,入宫却是每个女儿所向往的,至高的荣耀。”   “家里的姐妹从懂事起,就被严格的按照宫妃的礼仪教养着。”   “惟有最优秀的,才能获选入宫。”   “臣妾没有选择,也不想选择。臣妾是庶出,注定只是家里的一颗棋子,但就算是做棋子,臣妾也不想为弃子。”   “臣妾见过家里那些庶出姑母们的下场。填房、妾室,无论哪一种,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周宁玥手上用劲,掐了一朵菊花揉在手里:“臣妾不想像她们那般卑微的活着,所以臣妾惟有进宫这一条路可走。”   “无论进宫前如何,只要进了宫,咱们大家所走的路,都是一样的。”柳皓雪垂眸一笑:“妹妹如今已经为贵妃,协理六宫,要知道英雄不问出处,有福之人,是不分嫡庶的。”   “娘娘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周宁玥抬头:“臣妾能沾到娘娘的福气才是臣妾真正的福气呢。”   “贵妃是爽快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柳皓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周宁玥,按说她眼前的地位和声势,应该用不少来找她结盟呀?   “娘娘养病这一段儿,错过了不少好事。”周宁玥松开手,将手里已经揉碎的花瓣撒到了花圃里:“西陲的战事,大约是免不了了。”   “西陲又有战事?”柳皓雪心里一咯噔。   若是她所料无差,那么……   “我周家素来是文臣辅国,所以这几日,容妃妹妹颇得圣心。”周宁玥笑了笑,话有所指。   “贵妃才是四妃之首,再得圣心,也不可能越过贵妃晋封,妹妹多虑了。”果然是这样,柳皓雪忽然有些想笑,周家眼下乃文臣之首,朝堂之上一呼百应,可问题是笔杆子摇得再好口齿再伶俐,总不能拿笔杆子和嘴皮子去退敌吧。   “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娘娘可以不必这么快回答臣妾。”不等柳皓雪回应,周宁玥便已经冲她轻轻的福了福:“日子还长着,臣妾总能让娘娘看到的。时候也不早了,娘娘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臣妾告退了。”   “娘娘,您不会真的信贵妃所说吧?”看着周宁玥的身影远去在花海柳荫之后,跟在柳皓雪身边将事实始末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入画不觉有些担心:“她可是周家的人呢!”   “谈不上信不信,你刚刚不也听贵妃说了吗,这新人才刚入宫,日子还长着呢。”柳皓雪扶着入画,却并没有着急回宫,而是继续沿着□慢慢的往前走:“咱们啊,不用着急。”   柳皓雪的不着急只持续到了晚膳十分。   因为贵妃又上门了。   一天之内贵妃连来两次,这让柳皓雪多少有些不好想。   而且更让柳皓雪想不透的,是贵妃居然是和宫祈云身边的苏公公一起过来的。   “既然苏公公过来了,那就苏公公先说吧。”周宁玥稳稳的坐在位上,对柳皓雪投在她身上的审视只当是没感觉到。   “苏公公,你说吧。”周宁玥这番话,让柳皓雪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周宁玥这般反常,同一天无召连入瑞庆宫两次?   苏公公轻咳一声,低声禀道:“皇上瞧中了太后娘娘身边儿的一个小宫女。”   “瞧中了就瞧中了,那也是她的福气。”柳皓雪皱眉,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皇上从太后那里领出来的宫女还少吗?   前几日才送走的那位周美人,不就是从太后宫里出来的么?   “只是,只是……”苏公公犹犹豫豫的半天没敢开腔,而是求救一般的直往贵妃周宁玥所坐的位上瞄。   “只是什么?”柳皓雪原本心情就不算好,见着苏公公这般吞吐便更是有气:“有什么事情苏公公就快说吧,免得误了正事儿。”   “是,回皇后娘娘话,如今皇上还在太后那里,太后正,正生着大气呢!”苏公公一口气讲完,算是松了口气。   “太后生着大气,这是为何?”柳皓雪有些莫名其妙,这以前太后那里有人被皇上看中,太后不都是高兴还来不及嘛,怎么今儿就生了大气了呢?   “因为皇上要封那位小宫女为从七品的美人。”周宁玥托腮坐在一旁呵呵的笑:“赐封号为‘端’。”   “什么?!”这下柳皓雪的脸色也变了:“祖制宫女晋封,可是必须由最末等的更衣开始,不得越级晋封的!”   就更别提还要赐封号了!   “皇上的性子上来了,就算是要封个荣华昭仪,也就是那一开口的事儿!”周宁玥在这件事情上倒是看得开,甚至还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在里头:“茗福姑姑连着赶过来通知臣妾,臣妾想着这事儿臣妾也做不了主,便过来与皇后娘娘商量,谁晓得会在路上碰见苏公公,臣妾想着也顺路,又是因为同一件事儿,臣妾便领着苏公公一道过来了,皇后娘娘不会怪臣妾不懂规矩擅作主张吧?” ☆、25第二十五章 美人   “摆驾昭明宫。”   柳皓雪听完了苏公公的来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宫祈云你这个混账忘八蛋!   自个儿风流快活,出了这样的事儿却扯了她去处理善后!   做正妻的,在自个儿的婆婆不让老公纳妾的时候,自己还要上赶着去帮老公说好话,给名给份的把那个妾室抬进门,这算是哪门子的糟心事?!   偏偏她不去还不行!   夜风透着些许凉意,却驱不散柳皓雪心底腾腾往上窜的火气。   虽然她相信宫祈云此举一定有他的用意,但是,但是这股火气,却因为想一遍他的名字便会加深几分,等到了昭明宫,看着里里外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她甚至连放火烧宫的心都有了。   扶着琉琴的手,柳皓雪越过跪在地上俯身不敢抬头的人群,步上了昭明宫正殿的台阶。   这昭明宫,是前朝皇后的寝宫。   后来大夏建国,在瑞庆宫未曾修建之时,也曾延续前朝的安排,拿昭明宫做皇后寝宫之用。后来中宫迁至瑞庆宫,昭明宫便成了皇贵妃的寝宫。   历代大夏太后,都是居在泰安宫,像周敏君这样,太后还居住在之前宫室的,惟有她一人。   柳皓雪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才扶着琉琴的手继续往里走,太后周敏君侧身坐在大殿之上,并不去看地上跪着的宫祈云,还有宫祈云身边那个瑟缩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小宫女。   柳皓雪心底寒风呼啸,面上却不得不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上前去给太后和宫祈云请安。   “皇后和贵妃来了?”听到柳皓雪和周宁玥的请安声,坐在上首的太后才扭过头来,却依旧是余怒未消:“既然来了,想必是这里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   “皇上如今脾气是越发见长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太后歇了一气,才又拍着椅臂怒道:“若是普通人家,喜欢个把丫头,收到房里宠着本也没什么,可皇上你是天子,喜欢这丫头,按着祖制封个更衣,一层层往上走那是她自己的出息造化,可皇上你一开口便要封做美人,这让后宫其他人如何看?”   “何况新人明日便要入宫,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非要封一个宫女做美人,还赐了封号,这让她们如何想?”   “母后息怒,儿臣瞧着皇上也跪了这半天了,母后就宽恕了他这次吧。”柳皓雪这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只得含含糊糊的先帮着求情,看能不能让宫祈云先起身。   “是皇上自己愿意跪着,哀家可没有拘着他!”柳皓雪话这话一出,连带着地上跪着的宫祈云,她一并收了三对大白眼。太后更是一脸的没好气,这皇后她就不能硬气一点儿?   “皇上,要不……”   “若是母后不答应,儿臣便在这里长跪不起!”不等柳皓雪的提议出口,宫祈云便已经相当硬气的来了这一句。   那你就跪死算了吧你!   柳皓雪在心里暗骂,却又不能当宫祈云目光里的暗示不存在,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找突破口:“不是听说皇上今儿下午还与容妃妹妹在淑和宫赏画吗,怎么皇上这会儿这么大的火气?”   “皇上,说起来哀家倒是忘了,往日你这时候并不曾往哀家的昭明宫来,今儿这是……”   拉过容妃来躺枪这一招果然奏效,坐在上首的太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的源头,刚开了个关心问候的头儿,却见宫祈云眼圈发红,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扔下一句便扭头而去:“母后,您就别问了!儿子无能,做不成天下的帝王,让您失望了!”   渣滓啊,你要不要跑的这么快啊混淡!   “母后,儿臣也是回宫的时候,听及宫人们提起说皇上今儿下午在容妃那里,儿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柳皓雪绷着脸,有些欲哭无泪的向一脸疑惑和责问的太后解释道:“儿臣无能,请母后恕罪。”   “不是皇后你无能,而是有人太放肆了!”太后叹了口气:“连皇上都是如此,你又能如何?”   “罢了,这事儿便依了皇上吧。比着隆庆帝的禄贵妃,封个美人倒也不算什么了。”太后瞟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直哆嗦的小宫女,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端’这个封号却是有些不妥。皇后,贵妃,你们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柳皓雪见最大的麻烦已解,接下来的这些都不过是面子上的小事,处理起来也轻快了不少。   “瞧着果然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呢。”小宫女只微微抬了抬头,便又重重的垂了下去不敢露脸,却是让一旁的贵妃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贱名吴瑞莲。”小宫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还有些打飘的回话,便又维持回了之前的姿势,跪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其实她是真心想喊冤啊。   她这才来昭明宫当差的第一天呢,正打扫院子,谁晓得皇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过来也就算了,谁能料到,皇上会在满满一院子跪着的宫女中间挑中了她呀!   上天可鉴,她一直都跪在地上垂着头,连眼皮子都没敢抬一抬呀,皇上,总不可能是对着她的头顶心一见钟情了吧?!   可如今这些话,她是一句也不敢说。   面前坐着的可是当今后宫三巨头。   太后、皇后、贵妃,哪一个她都惹不起啊!   “母后,儿臣觉得,不如把这封号改为‘莲’吧。”柳皓雪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对着上首的太后回道:“这‘莲’字一来出自莲美人的名儿,二来‘莲’通‘怜’,意为皇上对她的恋爱之意。”   “嗯,莲多子,也希望是个好兆头,明儿新人便要入宫了,哀家可是眼巴巴的等着含饴弄孙呢!”太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柳皓雪的意思。   “瞧,莲美人都高兴傻了,连谢恩也忘了。”周宁玥捏着帕子掩口嗤嗤的笑着提醒地上还跪着的佳人:“皇后娘娘,臣妾瞧着莲美人这般,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这次入宫的新人众多,打扫出来的宫室也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这莲美人,该如何安置呢?”   “莲美人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自然是安排在贵妃那里才最为妥当可靠。”柳皓雪回答的异常干脆利落,这一点她早就想好了,如今后宫有位的妃嫔,只有贵妃、容妃和敏昭媛三人。   敏昭媛与容妃那里早已经安排满员,剩下的小主都是按位份分住在其他宫室里,若是在这时候寻个位置来安置莲美人倒也不是不能,只是莲美人毕竟身份不同,获封又是在这样一个风口浪尖上,加上宫祈云临走时看她的那个眼神,柳皓雪总觉得这事情,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柳皓雪看了一眼周宁玥,才扭头对着上首的太后开口说道:“母后,说到这里,儿臣还有一事想请母后定夺。”   “皇后有什么话便说吧。”太后虽然面上已有疲色,但见柳皓雪这般郑重,也不好拒绝。   “儿臣以为,莲美人虽是获封,但眼下并不适合侍寝。”柳皓雪深吸一口气,轻声禀道:“儿臣安排莲美人到贵妃妹妹的明霞宫,也是希望莲美人能先跟着贵妃妹妹学学规矩,有了史美人周美人的例子在前,臣妾不得不多谨慎一些。”   宫祈云的意思,应该是要她想办法保住这位莲美人。   不光是保住她的位份,还得让她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上位的她,想要避开宫中众人的审视和妒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急流勇退,暂时的避一下宠,也是眼下柳皓雪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嗯,皇后思虑周详,哀家甚感欣慰。”太后难得的开口夸赞了柳皓雪:“她能够被皇上看中是她的福气,可是再好的福气,若是不懂规矩,也是长久不了的。贵妃,既然皇后有这个意思,你便多多辛苦一些,看顾看顾莲美人吧。”   “臣妾遵旨。”周宁玥笑着站起身走到中间还跪着的莲美人身前亲自扶起了她:“难怪皇上会这般中意,臣妾就只看了这么会子,也是喜欢得不行呢!”   “你喜欢最好了,姐妹融洽,才是后宫之福。”太后笑呵呵的看着底下和乐融融的一幕,才扭头对着一旁的茗福姑姑道:“茗福,去把那只芙蓉如意簪取过来给莲美人吧,到底伺候了哀家一场,哀家总不能让她空着手出昭明宫吧!”   “奴,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莲美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从茗福姑姑手里接过了簪子,却依旧不敢起身。   “本宫听你的口音,似乎是苏北人?”柳皓雪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口便问了一句。   “是。”莲美人虽然觉得柳皓雪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答道:“回娘娘话,奴婢正是苏北人。”   柳皓雪笑了笑:“喔,难怪了,早就听说苏北出美人,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26第二十六章 天下(上)   秋初的夜下已经带了几分凉意。   虽然有入画及时送来了披风,但坐在肩撵之上的柳皓雪还是有些抵不住风凉而轻咳了两声。   吓得走在左边的入画忙紧挨过来细问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没事,本宫还没有那么娇贵。”柳皓雪摆了摆手,示意入画安心,忽又想起什么一般扭头问道:“皇上呢?”   “皇上还在宫里等娘娘呢。”入画小心的看了一眼柳皓雪的脸色,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就是奴婢送披风过来,也是皇上吩咐的。”   “皇上不吩咐,你就想不到吗?”   听得入画这般说,原本心里就不痛快的柳皓雪这下彻底发作了:“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他是如何的人,本宫比你要清楚得多!”   “那皇后说来听听,朕是什么样的人呢?”   柳皓雪略微拔高的声音还未落尽,便听到一旁的假山后传来一声轻笑,金冠紫衣,手里轻巧的提着一个六角宫灯,笑眯眯的走出来的不是宫祈云又是谁?   “你,皇上怎么会在这里?”差点顺出口的称呼把柳皓雪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呼啦啦跪了一地的诸人,坐在肩撵之上的柳皓雪真有些手足无措。   “朕等皇后等到方才实在是不耐烦,还好朕过来了,要不如何会知道皇后原来对朕,会是这么的了解。”宫祈云抬手示意地上请安的宫人们起身,又亲自上走过来冲着柳皓雪递上手臂:“今儿晚上夜色正好,皇后陪朕走一段吧。”   “朕与皇后出游,谁也不许跟着!”拉着柳皓雪刚刚动步,宫祈云又突然回头,对着准备跟上来的入画她们喝道:“你们只按原路返回便是,朕与皇后一会儿便会回来!”   见入画她们还有些不放心的欲言又止,宫祈云禁不住笑道:“朕与皇后不过是在御花园走一走,难不成还会走丢了不成?”   摆脱了宫人的跟随,宫祈云拉着柳皓雪的脚步不觉加快了不少,却不是往赏花观景最好的临月湖边,而是向着宫中西北向最偏僻的冷宫一带走去。   柳皓雪不知道宫祈云要去哪里,但是只从他握着她手的力度,便知道此时问什么都是多余,只得勉强加快步子,一路小跑的跟着宫祈云往一座废弃的宫室里头钻。   这里虽然不是冷宫,却也离冷宫不远了。   布满蜘蛛网的檐下悬着一块歪斜的牌匾,借着宫祈云手里仅仅只够用来照亮的灯笼,柳皓雪勉强看清了中间的那个蘅字。   吱吱呀呀的刺耳木轴声响后,顶着扑面而来的尘土,柳皓雪被宫祈云拽进了宫室内。   呛了几口灰土的柳皓雪连咳了几声才缓过来,趁着这个当口,宫祈云已经点燃了桌上搁着的烛台。   借着烛光的光芒,柳皓雪有些意外,这里的陈设竟然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不说是一尘不染吧,却也显示出了这里常有人来的痕迹。   “这是我和我娘以前居住的芳蘅汀。”宫祈云慢慢的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两块抹布过来扔进角落的一个木桶里,然后将桌上的烛台拿了一个递给柳皓雪:“掌灯,和我一起去提水。”   柳皓雪不知道宫祈云想干什么,虽然他此时的行为处处透着诡异,她却没有开口多问一句,而是极其顺从的跟着他,一路出了殿门,走到院子角落的一口井旁,看着宫祈云熟门熟路的将井旁的一个吊桶扔下去,提了半桶水上来倒进了有抹布的木桶里,再又跟着他一起回到了殿内。   然后看着当今圣上,开始挽着袖子拿着抹布打扫卫生。   桌面椅脚、多宝阁、花架、供台到最后的地面,哪怕最偏僻的死角他都不曾放过,细细的一点点拿抹布擦拭,不见半分马虎。   柳皓雪是在宫祈云开始擦地面时过来帮忙的。   穿着的广袖宫装并不适合干这种活计,但是空着手站在一旁,柳皓雪又觉得实在是不妥。犹豫了半晌最终心一横,把两片袖子层层卷在胳膊上,看起来虽然滑稽,却好过笨拙繁琐行动不便。   宫祈云回头看她,最终促狭的目光停到了她的袖子上,盯了良久才道:“其实皇后这袖子,又宽又大,比起你手里的抹布,要好用多了。”   “皇上下次来的时候也给臣妾说一声,臣妾好换一身衣服再过来。”柳皓雪不理会宫祈云的打趣,只抬手指了指头顶:“皇上干活儿不踏实,只管了脚下不顾头顶,你瞧瞧那一梁的蜘蛛网!”   “我也就是有空闲了,才过来。”宫祈云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想着娘亲素来喜欢洁净,便过来帮她收拾收拾。”   “皇上是心里不痛快了才过来的吧。”柳皓雪一抬手,抹布准确的砸进了宫祈云身旁的水桶里,看着被溅了一头一脸脏水的宫祈云,柳皓雪倒是有股出了恶气的畅快:“当着婆母的面也不说实话,瞧瞧遭报应了吧!”   “皇后还在生朕的气?”看着柳皓雪放肆,宫祈云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就势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柳皓雪:“看不出,皇后干这活儿还怪熟练的。”   “那当然,我小时候隔三差五的就被罚擦祠堂的……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柳皓雪顺口说了一半才惊觉不妥,匆匆的掐断了话头,抬头看宫祈云,微微一笑:“皇上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过来给婆母打扫宫室?”   “从我十岁吧。”宫祈云接过柳皓雪抛过来的抹布,又把木桶里透干净的抹布捞起来拧干扔给柳皓雪:“那时候人小,干活儿也不熟练,马马虎虎的打扫一遍也得要一个晚上。”   “所以我只能每天抽空过来打扫一点,通常是等我一遍还没打扫完,后面弄干净的地方又落上灰了。”宫祈云苦笑:“还是现在好,有皇后陪着一起,打扫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那皇上以后过来就叫上臣妾吧。”柳皓雪心底一软,承诺便冲口而出,见宫祈云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心里不禁有些发慌,下意识的又补了一句解释:“我,我总是你的妻子,给婆母打扫尽孝是我的本分。”   “世人眼里,你的婆母只是当今太后。”宫祈云眼神一软,撑着地爬到柳皓雪身边,从她手里扯掉了刚上手还没来得及用的抹布:“只剩下地板了,也不着急这一会儿,皇后来陪朕说会儿话吧。”   “世人眼里,看到的只是胜利者。”听到宫祈云这么说,柳皓雪便也没反对,挨着宫祈云便在地上坐了下来:“咱们不能让眼前的世人认同,但是至少能让咱们的子孙后代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祖母,曾祖母,曾曾曾祖母。”   “哈哈,皇后这话说得好。”宫祈云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连自己的祖母都认错的。”   “今天,我让皇后为难了。”宫祈云侧身看着柳皓雪:“我看皇后回来的路上,还在生气呢。”   “要说一开始,我是生气的。”柳皓雪叹了口气:“不过后来我知道那位美人儿是苏北人之后,就不生气了。”   “为何?”宫祈云挑眉。   “苏北出美人,可是苏北最出名的却不是美人,而是大夏首富,素有商王之称的吴家。”柳皓雪静静的看着宫祈云:“我记得皇上曾经问过我,建立一支军队,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最开始想的,应该是良将,可是后来我又想,孤掌难鸣,就算是有勇将没有愿意跟随冲锋陷阵的士兵,也是无用的;所以我又想,也许是一群打不垮打不败打不散的士兵,但是若是没有良将的调训,这些士兵又从哪里来?但是最后我见入画只花一两银子,就问出了最近容妃的行为细节,才恍然大悟。”   “建立一支军队,最需要的是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赏有罚,才是建军之本。若是没有银子作支持,什么良将士兵都只是空谈。”   “其实别说是军队了,就连朝堂,哪里又缺的了银子?”   “皇上本该是天下最不缺银子的人,但是事实上又是天下最藏不住私房的人。稍有动作,便会被一群人追问怀疑,所以皇上才将心思动到了苏北吴家身上。”   “只是臣妾愚钝,皇上布今天这个局,是何时开始的呢?”柳皓雪托腮,据她所知,那莲美人并不是这两年才入宫的宫人。那么皇上究竟盯住她多久了?   “那时候你还没入宫呢。”宫祈云笑眯眯的抬手揉了揉柳皓雪的头顶,直将她严谨不乱的发髻揉得一团乱才住手,满意的点头道:“这下瞧着顺眼多了。”   “皇上看着顺眼归顺眼,一会儿回去的路上被人撞见,臣妾明儿也没脸见人了!”柳皓雪苦着脸,看着自己胳膊上搭着的已经发黑的衣袖,剩下的抱怨也给咽了回去,早晓得会有如今这一遭,她就该穿着黑衣出门的,好歹脏了也看不见不是? ☆、最新更新   “不怕,一会儿干完了活儿,我帮你重梳一个便是。”宫祈云抬手将抹布塞进柳皓雪怀里:“歇够了,干活儿吧皇后。”   柳皓雪想了想,还是一边擦地一边将刚刚在太后宫里的所为给宫祈云说了一遍:“太后倒是没生疑,不过我瞧着贵妃应该是料到了一些。”   “贵妃那里不用操心。”有了宫祈云的帮忙,擦地的速度便明显的快了一大半:“我承诺给她了她想要的东西,所以你把莲美人交给她,没有做错。”   “贵妃想要的东西?”柳皓雪眨眼。   “对,只有朕能给予她的东西。”宫祈云回头,莫测高深。   “既然皇上说我没有安排错,那我就放心了。”柳皓雪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干活儿。   “你就不问问,贵妃想要的是什么?”宫祈云对柳皓雪的态度有些不满,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不悦的打量她:“若朕是答应,给她皇后之位呢,你也不操心?”   “皇上都答应了,我操心有用么?”柳皓雪抬头,一脸认真。   “没用。”宫祈云一时语塞。   “所以干活吧!”柳皓雪摊了摊手,埋头继续擦地:“臣妾的娘亲告诉臣妾,擦地的时候只看着眼前的地面有没有擦干净就好,至于身后的地面,就是想顾及,暂时也顾及不上。”   “贵妃想要的,是报仇。”   宫祈云突然在一旁静静的给出了答案,刻意压中的报仇二字,带着透骨的凉意,让柳皓雪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报仇?”   “对,报仇。”宫祈云点头。   “为了,为了那个逝去的小皇子?”柳皓雪愣愣的看着宫祈云,结结巴巴的开口。   “贵妃失去的不仅是那个小皇子,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宫祈云叹了口气,良久才缓缓的开口道。   “是,是这次的毒?”柳皓雪心底一片冰冷,难怪周宁玥今天给她的感觉,会那样的奇怪。剥夺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权利,这该是何样的歹毒心狠?   “是,也不是。”宫祈云的神情有些古怪:“若只是这次的毒,顶多滑胎而已。最终致她失去生育能力的,却是两种药效叠加带来的恶果。”   “两种药效叠加,难道……”   “对,从贵妃被定为入宫人选之后,在家里她便被人下了毒。”宫祈云看着瞠目结舌的柳皓雪点了点头:“但是,这也只是贵妃想要报仇的原因之一。”   “因为自己被下毒的事情,她早就知道,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宫祈云收走了柳皓雪手里的抹布,开始向最后一片未擦的区域前进:“真正压垮她的,还是她姨娘的死因。”   “她姨娘的死,不对,贵妃不是说,她姨娘一直在家庙里修行吗?”柳皓雪想着今天贵妃见她时说的那些过往,难道她姨娘……-本文首发   “那些事情,不提也罢。”收拾完地面,宫祈云站起身过来拉柳皓雪:“来,我给你梳头。”   “那,那贵妃到底……”   “贵妃的事情,有贵妃自个儿去操心,倒是皇后你,准备好了吗?”宫祈云拖着柳皓雪走到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把牛角梳,为柳皓雪梳理已经打散的发丝。   “什么?”没有头油润滑,虽然宫祈云已经极力的放轻力道,但柳皓雪还是被扯得头皮生疼,一时分神也没去留神思考宫祈云的问题。   “新人入宫,宫里的局势会更加繁杂。”宫祈云从镜子里看着柳皓雪一脸装傻的模样有些无语:“我,未必能像现在这里,常在你身边。”   “皇上前段儿不也半月不曾前来瑞庆宫?”宫祈云的话让柳皓雪心底一暖,笑意也上了眉梢:“皇上要忙的事情有很多,臣妾知道的。”   “容妃那里,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晾着了。”   “我会拉着贵妃上战场的。”   “不行你还是装病吧!”   “……!皇上,臣妾总不能一直靠装病过日子吧。”柳皓雪嘴角抽搐,这样奇葩的想法,他是如何想出来的?   “朕这次选了这么多美人入宫,皇后何必亲力亲为?”宫祈云分了一缕发丝开始盘发髻,一边轻声解释道:“皇后需要做的,便是掌管后宫,你见过战场上哪个元帅动不动就往前冲的?”   “不是我说,皇上,依着容妃的战斗力,您选进宫的那些美人儿,大半还不够她一轮练的。”柳皓雪扶额:“臣妾不想草菅人命。”   “我瞧着容妃平时怪谦和有礼的嘛!”   “皇上说这话不心虚么?”柳皓雪哼了一声,成功的让宫祈云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发髻上。   “其实贵妃的妹妹挺不错的。”宫祈云轻咳一声,转而开始帮柳皓雪选将:“而且,新人你都还没接触呢,如何就能这般肯定里头没有藏龙卧虎的人才?”   “那也要人家有个能领兵冲锋的老爹呀!”柳皓雪摊手:“不然一切还不是白搭。”   “朕总有一日,会告别这样受制于人的窝囊日子的。”宫祈云握拳,然后听到身前柳皓雪的哀号:“皇上,我是至始至终都相信您的,所以您能不能先放过我的头发?”   “……”   折腾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柳皓雪觉得自己脖子都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宫祈云终于开口宣布他梳好了。   然后就在柳皓雪激动的一回头想向宫祈云表示感谢之时,一缕青丝相当不给面子的当场从发髻上垂了下来。   然后还不等宫祈云抬手补救,剩下的头发也随即散了架,重新回归为最初始的状态——长发垂背,一泄而下。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柳皓雪嘴角抽了抽,抬手就要从宫祈云手里抢梳子,却不想宫祈云压根不想放弃,抬手便拍开了柳皓雪伸出的小爪子:“别闹,让我再试一次。”   “奇怪,每次瞧着入画给你梳头,怪简单的嘛!”宫祈云一边总结刚刚失败的经验,一边忍不住低声嘀咕着他的不解,不就是把头发绕一绕然后往头上叠么,为什么偏偏他叠上去就会往下掉?   欺负人么?   “……”   “皇上,您不然就帮臣妾辫一条辫子吧。”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柳皓雪实在是顶不住了,撑着已经酸麻的脖子,回头看着宫祈云欲哭无泪。   再这样折腾下去,她的脖子可就真的要罢工了!   这还不像平时琉琴为她梳头,琉琴是熟练工种,无论她如何摆头动作都不会影响到她的盘发。可是身后这位却是个完全没有接触过梳头的纯新人,哪怕她稍微动一动,和她的头发陷入苦战的宫祈云都会语气严肃的给她警告——别乱动,你看你一动我盘好的头发又掉下来了不是?   “对了,我可以先辫好辫子再盘发髻嘛!”柳皓雪这句话又给了宫祈云灵感和动力,不等柳皓雪发话,宫祈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腾。   “皇后,等下次给你梳头,不知又该是何时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柳皓雪颈项间的不适,宫祈云暂时停了梳头,而是轻轻的帮柳皓雪按起了脖子和肩头:“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皇帝。”   “那样我和你,便能像其他平凡夫妻那样,相守相护的过一辈子。”宫祈云轻轻的低喃。   “可是您就是皇帝。”柳皓雪抬手,轻轻的按到了肩上宫祈云的手背上:“但是,在这宫里,总还有眼前这样一个地方,可以给咱们相守。”   “皇后愿意陪着我么?”宫祈云反握住柳皓雪的手,微微用力。   -本文首发   “我这不是陪着你么?”柳皓雪空着的手抬了抬,给宫祈云看她那被灰尘染得惨不忍睹的衣袖:“您瞧,这证据还在呢,您可不许抵赖。”   “有皇后这句话,前头即便是刀山火海,朕也不惧了。”宫祈云张开双臂将柳皓雪牢牢的圈在怀里:“若是朕输了……”   “那我正好陪着皇上,一辈子在冷宫囚禁地擦地打扫,不离不弃。”柳皓雪笑呵呵的抬手将宫祈云的假设封在了半道。   “我进宫之前,就曾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今皇上既然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臣妾也不在避讳什么了。”   “与其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倒不如轰轰烈烈的活一次。无论输赢,等咱们闭眼告别这世界的时候,至少不会有遗憾。”   “臣妾无能,却总能帮皇上分担一下后宫的制衡。”   “就算如今我们身处帝王之家,但帝后也是夫妻。我嫁给你,无论开始是否愿意,但终归是上了一条船。如今船开了,跳船已经是不可能了。”   “臣妾不比其他的嫔妃,还有母家可以依靠。臣妾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皇上你一人。”-本文首发   “在旁人眼里,皇上是天子,是这天下的至尊。可是在臣妾心里,皇上只是臣妾的丈夫。” ☆、28最新更新   八月初六是新人入宫的第三天,瑞庆宫正殿如今更是被洒扫得一尘不染。   按照大夏祖制,新人入宫第三天正式入中宫给皇后请安,同时当晚便可以开始侍寝了。   对于每个刚入宫的新人来说,今天都是个值得期待和好好准备的大日子。   但是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在宫里头新人们要面对的第一关,却是这日清晨的中宫请安。   自大夏建朝一来,柳皓雪应该是家世最为薄弱的一位皇后。   没有强大的娘家作为倚仗,甚至父亲还是庶出。   但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她是当今皇后的事实。   柳皓雪挂着习惯性的微笑,端坐在大殿上方的凤座上接受下面众位新小主的三跪九叩请安大礼。虽然大婚之初也曾有过这样一次正式的见面,但那时毕竟只有慧妃、容妃还有敏昭媛三位妃嫔罢了。像这样大殿里跪了一大片的架势,她还真是第一次面对。   难怪后宫里的女人都想做皇后。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确实是让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都起来吧。”等到一旁的司礼太监宣布礼毕,柳皓雪才冲着殿下诸人抬了抬手:“打今儿起,咱们便是一家姐妹了,大家以后在宫里要同心同德,和睦融洽,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我大夏之福。”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也都见见宫里的其他嫔妃吧。”等底下再次行礼领旨之后,柳皓雪才冲着一旁站着的琉琴点了点头。   一连串繁琐的礼仪下来,哪怕是坐在上首的柳皓雪也觉得有些吃不消——虽说不用跪来跪去的磕头行礼,但这样一直维持着同一种表情也实在是不好过。   她觉得她的脸笑得都快要抽筋了。   “母后那里怎么说?”好不容易等底下礼毕,柳皓雪才如获特赦一般的回头问入画。   “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说她今儿身子有些不爽利,诸位小主就不用过去请安了。诸位小主在宫里的日子还长,以后再见,也是一样的。”   入画的回话让柳皓雪的心情瞬间舒畅了不少,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领着这些小主再去穿一遍御花园了。   “既然如此,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就都散了吧。”柳皓雪站起身,在底下一片的跪安声中,离开了大殿。   “娘娘,刚刚大殿行礼的时候,奴婢按着您的吩咐,仔细的盯着X良人的动作和表情,可憋坏奴婢了。”一入内殿,见周围没了旁人,站在柳皓雪身后帮她卸妆的入画便按耐不住的开口笑道:“您没瞧见,她的表情有多好笑。”   “入画,你去把小安子叫进来。”柳皓雪并没有和往常一样,陪着入画一起说笑,而是一脸严肃的吩咐道:“还有,琉琴、妙棋、锦书一起,本宫有事情吩咐。”   “是。”入画见柳皓雪如此,也敛了笑,轻悄悄的快步退了出去。   “在这宫里,你们几个,是本宫最为倚重信任的人。”坐在窗边,柳皓雪看着一排跪在她面前的五个宫人,缓缓的开口说道:“今儿你们也都看到了,有了这么多新小主入宫,这宫里以后可就热闹起来喽。”   “本宫不想做那有耳朵的聋子,有眼睛的瞎子。小安子,本宫知道这是你的擅长,本宫希望以后,贵妃太后那里能知道的,本宫这里一样要第一时间知道,不仅如此,本宫还要知道得更多,更细。”   柳皓雪首先看着跪在离她最远处的小安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小安子连磕了两个头,才恭恭敬敬的回道:“奴婢谢皇后娘娘信重,奴婢一定谨遵娘娘吩咐,绝对不让娘娘失望。”   “需要银子也好,还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也好,你和琉琴说,若是琉琴解决不了的,你便来回本宫,咱们一起想办法。”   之前是她觉得,凡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只是关上门,将自己的宫门内收拾妥当,外头的事情,她只是装聋作哑,本着能混便混的态度一直呆到了现在。   她不想说是宫祈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触动了她的内心,虽说有一定的触动,但却还不到能让她改变的地步。   要说真正的让她决定坐稳这个位置,还是因为慧贵妃那天与她说的那番话。   一旦入宫,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甚至,还会累及母家。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爹娘兄长,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甩手不管。所以唯有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才能让爹娘兄长无忧。   有话说的好,知此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要想做一个合格的皇后,掌握住后宫的细微动向,这仅仅只是第一步。   依着柳皓雪对宫祈云的了解,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按照牌理出牌的人。果然这次也没有令她失望——在众多小主欢心期待的入宫侍寝头夜,宫祈云却径直去了容妃的淑和宫,而这一去,就是连着五个晚上没挪窝。   这一举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第六日清晨,整个瑞庆宫正殿是怨气与酸气比翼双飞,熏得上首的柳皓雪直皱眉,这才入宫第六天呢,这些名门小姐所拥有的矜持城府还有稳重都留在宫外的母家了么?   相比较其他嫔妃的羡慕妒忌恨,维持着谦和笑容的容妃也是打落牙往肚子里吞——这几日皇上每晚都在她宫里看折子到半夜,她一直得近身陪着伺候,累死累活的别说吃肉了,就连口肉汤也没喝上好不好!   不过到底容妃的位份摆在那里,旁的嫔妃虽然不满,却终究也只是暗地里恨个几声,明面上还是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的。   可是与她同一阵营的端嫔罗兰馨就没有容妃这么好的运气了。   听说这几日受到的排挤和冷眼可是不少,不过再如何,那也只是暗地里的小动作,柳皓雪并没有什么兴趣去多问。   见着底下零零碎碎的闲话也说了一些,她便抬手吩咐散场,自个儿领了入画琉琴头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娘娘走的可真快。”   只是好不容易避开旁人的清净,却被不请自来的贵妃给搅了个全无。   周宁玥笑着跟在柳皓雪身边:“昨儿臣妾去了太后那里请安,太后娘娘的意思,今年新主入宫,八月十五中秋夜宴也该办得热闹一些才好。”   “既然是母后的意思,那这事儿便交给贵妃来办吧。”柳皓雪点了点头:“这也是新人进宫以来的头个中秋,自然要慎重一些才是。”   “这些日子,娘娘可有见过芯良人?”   周宁玥转移话题的速度极其的迅速,却不想柳皓雪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只是不紧不慢的跟了一句:“怎么没有,每日里例行请安她也没迟过半分。”   “芯良人住的地儿离容妃的淑和宫倒是近得很,听说这几日芯良人去容妃那里请安,可是走得勤勉得很呢。”   “那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谁叫皇上这几日都歇在容妃那里呢?”柳皓雪笑了笑:“她占了地界儿的优势,多走动走动也没什么。”   “只要容妃乐意,咱们又何必去多管闲事?”   “只是皇上这般连宿淑和宫,太后娘娘那里,可不怎么乐意。”周宁玥叹了口气:“昨儿我那妹妹去太后那里请安回来,说太后对容妃的不懂事儿,可是颇有微词呢。”   “只是颇有微词而已,又没有真的出言训诫。”柳皓雪有些不屑:“宫里的恩宠都是自个儿想办法争的,就算去太后那里说一千道一万,太后也不可能绑着皇上去哪个的宫里吧!”   “刚入宫的新人,看不透一些也是有的。”周宁玥抬手去逗檐下挂着的鹦鹉,笑道:“只希望我那妹妹适应快一些,早些明白过来她进宫来该伺候的人是皇上而不是太后才好。”   “贵妃放心,早年就听闻周家的宁曦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那样聪慧动人,才情卓越的女子,不会连这点弯弯绕都看不透的。”   “皇后娘娘,您说依着这个架势来看,皇上会先宠幸哪一位新入宫的小主?”周宁玥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扭头看着坐在一旁轻摇宫扇的柳皓雪。   “总不会是你我,有什么好多猜的?”柳皓雪难得见到周宁玥露出这样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也就顺着她打趣道:“我倒是觉得,皇上这般宠着容妃也好,咱们给新人备着的那份礼,便能省下来了。”   “皇后娘娘真是小气,不过几块布料的开销,也值得拿出来说一说。”被柳皓雪这一逗,周宁玥扶着廊柱笑得直不起腰来。   “蚊子腿也是肉,别看只几块布料,可那二十来个新人一人一打下去,也不是小数目。”柳皓雪板着脸一本正经:“能省则省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里停电到现在才来,欠了一更明天补上~嘤嘤嘤。 ☆、29最新更新   宫祈云就像是不知道后宫的怨声载道一般,继续雷打不动的一下朝就往淑和宫去。这样一连七八天之后,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请安后被单独留下来的芯良人柳皓芯很是迷惑。   按说依着她和皇后的关系,应该不可能给她单独开小灶吧?   而且就凭着她进宫这些天来的了解,她这皇后当得,还不如人家贵妃又地位呢!自身都难保了,拿什么提携她?   但是拿她出气似乎也不可能呀!   就算她现在位份不高,可好歹也是正经的小主,哪怕上头那位是皇后,拿不住她的由头,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治她的罪吧?   柳皓雪这里正胡思乱想呢,便见到锦书从外头进来,浅浅的冲她福了福身:“芯良人,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娘娘可说是什么事儿?”   跟在锦书后头,柳皓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紧走两步扯了扯锦书的衣袖。   多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见过几次面,所以柳皓芯瞧着没旁人,便也多了几分自然的优越感在里头。   “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照办便是了,芯良人请走快些,不要让娘娘等久了才好。”锦书含笑,不动声色的拂掉了扯着她衣袖的手。   “你!”被锦书这样不冷不热的噎了一道,柳皓芯气得半死,正要发作,却被锦书更快的以笑打断:“芯良人,这里是瑞庆宫,不是柳府。还请小主自重。”   锦书的意思简单明了,哪怕是如今正在火头上的柳皓芯,也不得不按下了已经到嘴边的呵斥,是了,这里是瑞庆宫,之前那个任由她捏扁搓圆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皇后了。   不过皇后又如何?   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一边在心底腹诽,柳皓芯已经随着锦书进到了瑞庆宫的内殿。   殿内除了侧身坐在榻上的柳皓雪,以及站在她身边伺候的琉琴,便再无旁人。   柳皓芯正觉得奇怪,便听到上首传来了一声极其严厉的呵斥:“跪下!”   纵使是心底不服,但突然被这气势十足的一喝,柳皓芯还是下意识的双膝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殿中,等她反应过来刚想分辩,便又听到柳皓雪冷冷的追问:“芯良人,你可知罪?”   “臣妾不知。”柳皓芯挪了挪身子,满心的不服全写在脸上。   “好,那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要在今儿留下你?”柳皓芯的反应全在柳皓雪的预料之中,她反倒不着急了,舒舒服服的倚在软囊上,瞧着底下跪着的柳皓芯似笑非笑。   反正今儿有的是时间,如何也是我坐着你跪着,看谁能耗得过谁吧!   “臣妾不知。”柳皓芯咬了咬牙,继续摇头。   “今儿一早,太后身边的茗福姑姑便过来传话,说太后这几日心神不宁,需要静养。”柳皓雪哼了一声,慢悠悠的开口:“芯良人这几天跑昭明宫倒是勤快得很哪!”   “伺候太后娘娘是臣妾的本分,”柳皓芯心里一咯噔,虽然有些发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强辨道:“臣妾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伺候完了太后,你又去容妃那里,这两头跑下来,不觉得辛苦么?”柳皓雪瞧着隐囊上的花纹很是顺眼,伸手细细的摩挲:“本宫怕你担不起这份辛苦,把自个儿累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本宫知道,在这宫里为了恩宠,用些手段是避不过的。可你也该知道,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柳皓雪瞟了一眼柳皓芯:“想脚踏两只船,也得有踏船的本事,若不然,头一个掉下水的,便是你自己!”   “本宫话已至此,你自个儿回去想想吧。”柳皓雪抬头看了一眼琉琴:“传旨,芯良人顶撞皇后,罚闭门思过,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得踏出XXX半步!”   “皇后娘娘如此行为,就不怕有人说您气量狭小不容人吗?”柳皓芯本就不服柳皓雪的训斥,如今一听到还要禁足,更是气得不顾身份,撑起身来瞪着柳皓雪冷笑:“别忘了,娘娘您如今哪怕再贵为皇后,也还是臣妾的族妹!”   “难得,芯良人还记得本宫是你的族妹。”   柳皓雪并不恼,弯起的嘴角带着浓浓的嘲讽:“若本宫不是念在你是本宫的族姐,今儿这一番训诫,本宫便会在大殿上直接发作了!怎会容到现在?”   “这次进宫的小主,可并不止芯良人你一人。位份比你低的,本宫便不提了,哪怕位份比你高家世比你更为显赫的宁贵嫔端嫔,也没见她们到太后面前去抱怨一二呀!”   “谁说她们不曾提?臣妾这几日去昭明宫请安,都是和宁贵嫔姐姐一起去的。”柳皓芯忍不住辨道:“皇后娘娘既然说这样不允许,那为何娘娘不连着她一起罚?”   “琉琴,你告诉芯良人,今儿茗福姑姑过来,是怎么对本宫说的。”柳皓雪扭过头,干脆连看都懒得再看地上跪着的柳皓芯了。   智商低可是无药可救的!   连这点都看不透,活该一进宫就被人当枪使!   只是这柳皓芯她自己笨被炮灰也就罢了,偏偏却挂着她族姐的身份。   柳皓雪想到这里就是直冒火。太后此举,无非就是看着皇上连宿淑和宫自个儿不顺畅,却又不能说什么,谁叫周家一门书呆子没一个舞枪弄棒的呢!   而正好眼前这一位还上赶着去太后面前提皇上宠幸容妃的事情,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扇太后的耳刮子么?   柳皓芯说那位宁贵嫔也去太后那里抱怨了,这话她信。   但是人家宁贵嫔和太后是什么关系?   太后心里不痛快,自然不会拿宁贵嫔出气。而本着己郁闷不如同郁闷的原则,柳皓芯便被太后扔到她这里来了。   “茗福姑姑说,芯良人是皇后娘娘的族亲,想必皇后娘娘的话,芯良人应该听得进几句才是。”琉琴前行到阶前,冲着底下跪着的柳皓芯轻轻一福,才一脸肃然的回道:“身为嫔妃,妄议圣上,成什么体统?”   “听清了?”看着脸色惨白的柳皓芯,柳皓芯才又笑了笑:“太后可是只言未提宁贵嫔,只提到了你芯良人。”   “既然太后提了,那本宫就不得不罚。芯良人,要怪,便怪你自己太过拧不清,回去好好想一想,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是还有下次,可就再不是闭门思过了!”柳皓雪站起身,盯着殿下的柳皓芯良久,才开口道:“本宫会直接送你进冷宫,那个地儿虽然僻静,却总算是能保住你的一条命。”   语毕柳皓雪也没再去看地上面露怨恨和不满的柳皓芯,扶着琉琴的手便出了侧殿殿门。   “娘娘,芯良人那里要不要派人去盯着?”琉琴回头看了一眼扶着宫女勉强从侧殿里出来的柳皓芯,总觉得就这样放她回去有些不放心。   “不用,由着她去。”柳皓雪哼了一声:“只要她有胆,就别怪我做得出。”   明明就是个毒瘤,藏着捂着只会发作得越发严重,倒不如趁着还没长开,早些铲除了干净。   “对了,你亲自去一趟明霞宫,告诉慧贵妃一声,太后这几日心情郁结,宁贵嫔是她的亲妹妹,她说的话,想必宁贵嫔多少能听进去几句。让她去和她妹妹说,身为嫔妃,妄议圣上是个什么罪名!”   既然是太后发了话,那就有好大家分嘛!反正这有姐妹在宫里的,又不止她柳皓雪一个!   慧贵妃那里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柳皓雪并没有去关心。   反正接下来的几天底下的嫔妃都安静了不少,即使皇上仍旧每日宿在淑和宫,像之前那样的怨气冲天的状况,也再也没在瑞庆宫出现过。   就在柳皓雪松了一口气,准备过几天轻松日子迎中秋的时候,宫祈云又变招了。   “皇上今晚要过来?!”晚膳才用到一半的柳皓雪差点被苏公公带来的这个消息活活噎死。   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时候,他过来干嘛?!   “是的,皇上说折子还没看完,晚膳就不过来陪娘娘用了,不过要是娘娘有心的话,上次做的桂圆羹还请娘娘备一些做宵夜。”苏公公满脸喜色,与一脸愁云的柳皓雪正好是个鲜明的对比。   “娘娘,怎么办呀?”   如今的宫祈云就像是个烫手山芋,琉琴前脚带苏公公出门,后脚入画便一脸担忧的凑到柳皓雪身边问道。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准备接驾呗!”柳皓雪抬手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吩咐小厨房,把桂圆羹炖上,还有,再把皇上平时喜欢吃的点心备一些。”   那个不争气的容妃!   柳皓雪磨牙,你就不能多撑两天,至少等中秋夜宴之后再换人呀! ☆、30最新更新   宫祈云只说看完了折子就过来,却并没有定具体时间。   林皓雪守着一桌子点心,吩咐琉琴把桂圆羹热了又热,直到琉琴估摸着快凉了准备去热第五遍时,柳皓雪发话了:“放着吧,时候不早了,你也歇着去好了。”   “皇上过来的时候向来不喜欢太多人,你去隔壁歇着,有事情我再叫你过来就是。”见琉琴开口要拒绝,柳皓雪又补充道:“去吧,天儿也不早了。”   琉琴想了想,见柳皓雪心意已定,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殿门。   偌大的宫室里,如今真的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柳皓雪叹了口气,趴在摆满了点心的桌面上,数着自个儿面前的芙蓉香酥卷到底捏了多少个褶子,数着数着,便迷迷糊糊觉得面前多了一个人。   猛然惊醒一看,坐在她面前望着她笑的不是宫祈云又是谁?   “几更了?”眨了眨眼,柳皓雪感觉自个儿刚过应该是睡着了的。   “三更鼓刚过,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宫祈云看着柳皓雪一脸迷蒙的模样忍不住皱眉:“秋夜凉,也不怕着了风寒。琉琴她们几个也是,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殿里?”   “皇上别怪她们,是我让她们歇着去的。”柳皓雪本想还说两句,见宫祈云一脸的疲意,到嘴边的话也变了内容:“皇上用晚膳了么?”   “赶的急,在勤政殿随意用了一些。”宫祈云随手拈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皇后这一提,我还真是有些饿了。”   “我去给皇上下碗面吧。”见宫祈云端起碗要盛汤,柳皓雪忙伸手拦了下来:“汤热了好几次,味道已经不如新鲜的了,何况,现在还凉透了。”   宫祈云笑眯眯的,有些不相信的上下打量着柳皓雪:“没有人打下手,皇后一个人应付得来么?”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爹有时候晚归,也是我煮了面给他。”柳皓雪淡淡的将桌上的烛台拿起来塞到宫祈云手里:“皇上要是闲的慌,便过来帮忙吧。”   瑞庆宫里柳皓雪已经摸得忒熟,领着宫祈云在弯弯的回廊上穿行了没一会儿,便到了配殿的小厨房。   “皇后,你确定没有问题么?”借着手里的灯光,在小厨房里逛了一圈的宫祈云回到柳皓雪面前,一脸的不确定。   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前从地面到案板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要去哪里找材料来做面条?   “我记得东西应该都是放在柜子里的,皇上来帮忙找一找吧。”柳皓雪也有些发懵,这毕竟不是自家厨房,自从进宫之后,厨房里的事情她已经不过问许久了。   “那里放的是碗筷……”   “皇上,面粉不会放到柜子底下去的,会发霉。”   “这里是厨房,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所以您把那矮几放下,后头不会有暗格的。”   ……   一阵乒乓作响盘子碗碟碎裂的清脆声伴随着细细的嘀咕抱怨,往日这时候安静无声的小厨房就像是遭了贼。   “想起来了,兴许是放到了后面的库房。”   柳皓雪在宫祈云快要把整个小厨房拆了之前,终于想到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   “皇后早点想起来,这厨房里就不会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有了。”宫祈云扫了一眼一地狼藉,跟在柳皓雪身后:“听说你前几日罚了芯良人禁足?顺便连带着宁贵嫔也进了祈宁殿为太后诵经祈福?”   “皇上心疼了?”柳皓雪回头瞧了一眼宫祈云,扭头一直架子上的面粉缸:“您是取面粉呢,还是去提水?”   “我还是去提水吧。”宫祈云想了想之前被他折腾得一塌糊涂的小厨房,十分理智的决定知难而退。   “平常百姓家的夫妻,是不是就是像我们现在这样的?”宫祈云在案台旁边寻了个矮凳坐下,看着一旁忙着和面的柳皓雪。   “应该吧。”柳皓雪想了想,点头:“反正我煮面做饭的手艺,还是跟我娘学的。”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这是她娘经常挂在嘴边教育她的一句话。甭管这话对不对,反正从她记事起,娘就一直是亲自下厨的。而且,爹也确实一日三餐,除非特殊的推不脱的应酬,都是准时回家吃饭,雷打不动。   “其实做一对普通夫妻也好,至少没有那么多糟心事要管。”宫祈云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戾气,啪的一声,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根木筷也应声而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在哪里都一样。”柳皓雪将面团擀成薄片,再拿刀细细的切了抖散,才转到一旁的灶台后开始生火:“就像我家,我爹是庶出,故而我爹娘再能干努力,在族里一样也是被排挤的命。”   “我娘每每忍不住窝囊气,冲上去和大伯娘她们争执,最终的结果通常都是我们一家去跪祠堂。”柳皓雪叹了口气:“再看我其他几位表姐表兄,成家后无一逃不脱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儿,所以天家有天家的难处,普通夫妻有普通夫妻的不足,既然咱们处在了这个位置,想那些没用的,还不如好好过眼前呢。”   “不是还有那句话嘛,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柳皓雪扫了一眼灶台两边,不觉有些失望:“找不到葱花一类,皇上只能将就了。”   “有的吃朕已经很满足了。”宫祈云双眼弯成月牙,一扫先前的阴霾:“西北战事胶着,南边又出了水患。朝堂上那些老家伙还不给我省心,每天不干正事儿,弹劾来弹劾去,吵的如同坊间闹市!”   “有力气吵架还不好么?皇上只管挑了那吵的最厉害的去治水患,精力足,想必耗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怕没精神的。”柳皓雪一边给锅里的面调味,一边轻笑道:“听我爹说,治水是个体力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来。”   “皇后这主意甚妙!只是让七十来岁的阁老去治水,是不是太过了点?”宫祈云摸着下巴,有些不放心:“不会人还没到任上,就要人去接任吧!”   “皇上不就是想朝堂清净一些么?”柳皓雪把面条盛好,放在一旁的食盒里,然后起身把宫祈云从矮凳上拽起来:“阁老这么大年纪了,想也能知难而退的。”   “马上便是中秋了,皇上也该想个法子才好。”柳皓雪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低声抱怨道:“虽说我和贵妃杀鸡儆猴的压着,可又能压多久?”   “借着中秋,我想晋一晋容妃的位份。”宫祈云跟在柳皓雪身后:“这些日子每晚去她宫里看折子,我也实在是烦了。”   “您去容妃宫里,就只看折子?”柳皓雪回头,一脸的质疑。   “皇后为何这般看我?莫非我是那般不可取信的人么?”宫祈云的表情有些委屈:“难不成,皇后希望我还干点别的不成?”   “皇上想干什么那也是皇上您自个儿的事情。”进到房内,柳皓雪把食盒里的面条取出来搁在桌上:“不过现在,皇上还是先吃面吧。”   “好吃么?”见宫祈云果然不说话,老实的埋头吃面,柳皓雪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许久不曾下过厨,如今又是在这样临时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这面条走手了没有。不过看着宫祈云吃的这般香甜,柳皓雪稍稍有些放心,应该不会太难吃吧!   “比御膳房里做出来的面好吃多了。”宫祈云连连点头,吃得越发欢乐。   “要是皇上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做。”柳皓雪嘴角上扬。   “这可是皇后你自个儿说的,日后可不许赖账!”宫祈云等碗里只剩下面汤,才一脸满足的搁下筷子看着柳皓雪:“时候不早了,皇后咱们还是早点安置吧!”   “……”   被折腾得到凌晨时分才阖眼,柳皓雪甚至连宫祈云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迷迷瞪瞪的坐在榻上,看着进来伺候她梳洗的琉琴:“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皇上一早就走了,临走时还吩咐奴婢不可吵了娘娘,让娘娘多歇会儿呢!”琉琴一边将床幔挽起来挂在一旁的金凤钩上:“奴婢早上瞧着桌上的面碗,娘娘昨儿去小厨房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今儿早上桂嬷嬷一开门,可是吓了一大跳。”   “昨儿皇上来得晚,本宫也是没辙了。”柳皓雪欠着身漱了口,接过入画递上来的帕子净面:“有碗面条,总比饿肚子来得强。”   “娘娘进宫久了,这手艺也生疏了不少。”入画嘴快,笑嘻嘻的随口说道:“早上我送面碗出去的时候,好奇尝了一口。”   “如何?”柳皓雪心里一咯噔,放下帕子看着入画一脸认真。   昨儿宫祈云明明说很好吃而且也吃得很香啊!   入画被柳皓雪盯得有些发懵,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像是泡在盐水里一样,咸得发苦。” ☆、31最新更新   柳皓雪即使坐在大殿上接受众嫔妃的请安,脑子里却还是想着早上入画说的那番话。   原本她想亲自去捞过来尝一尝的,但奈何已经早被毁尸灭迹。而让她现在去问试吃者,又有些不现实。   那眼下她就只能祈祷,盐吃多了不会拉肚子,要不然,她的罪过可就真的大了。   所以分心想事情的柳皓雪也被贵妃周宁玥那一声威严十足的跪下吓了一跳,忙收心抬头去看,这一看柳皓雪当场就想闪人。   因为周宁玥开口要对方跪下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段日子风头正盛的容妃。   前后事实有些脱节的柳皓雪有些茫然的扭头瞟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留情,好歹也该让她知道,这两人为何会掐吧!   “容妃娘娘的头上。”琉琴面色不变,用只有柳皓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提醒。   柳皓雪闻言便朝着容妃的头上瞧过去,一只簇新的赤金红宝金凤展翅步摇在她的发间熠熠生辉。   六尾金凤,不错,非从一品夫人以上的妃嫔不能佩戴,容妃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也难怪周宁玥会当众发飙,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臣妾身上穿戴之物,哪一样不是皇上赏赐,贵妃娘娘就算是协理六宫,也不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臣妾的逾越之罪吧。”容妃咬牙硬辩,倒不是她不懂规矩厉害,而是现在这场合,她要是真的跪下来,这脸可就真的丢大发了。   至少,在贵妃周宁玥面前,她短时间是别想抬头了。   所以哪怕眼前希望再渺茫,她也不得不争一争。好在,上头坐着的那位,还没发话不是?   “逾越就是逾越,就算皇上拿了这步摇做赏赐,可也没说容妃你就一定要戴上呀?”周宁玥丝毫没有受到容妃辩驳的影响,只冷哼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对面已经从位置上站起身的容妃:“难道本宫赏了你一把刀,就是要你拿那把刀来杀人么?”   不错!有理有据,驳得漂亮!   柳皓雪在心底暗暗点头,果然是贵妃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要说这些日子,容妃也确实是得意得有些过头。   依着周宁玥的性子,想必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她如何会放过?   其实说实话,容妃今天犯的错是可大可小。   虽然宫中对穿戴有着明确的等级要求,但是事实上真正落到实处,却并没有太多人去死抠,只要大体上过得去,一般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容妃如今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再来这样一下子,不是明着将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么?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恃宠而骄,想着什么便是什么,那宫里岂不是早乱了套?”人证物证俱全,周宁玥自然是寸步不让底气十足:“皇上赐本宫协理六宫之权,目的就是为皇上皇后分忧,若是今日之事我还置之不理,岂不是白白辜负了皇上对本宫的信重?”   “这么热闹,在说什么呢?”   今天可真是巧合都撞在一堆了。   柳皓雪一边起身向宫祈云行礼,一边暗自腹诽。这时候,他不是应该还在早朝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和柳皓雪的不解和疑惑不同,殿内其他嫔妃可都是兴奋暗喜的很。这还是这些新小主入宫之后,第一次与宫祈云的近距离接触。   所以大部分人心中所想,都不是皇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瑞庆宫,而是扼腕为何先前出门的时候,没能再打扮得出挑一些,也好让皇上的眼神在身上多留意片刻。   很明显,宫祈云此次前来并不是猎艳的。   一看他直奔容妃而去的步伐就知道,今儿容妃身上的仇恨值,又多了不止一个倍数。   “都起来吧!”宫祈云一边吩咐周围还处于行礼状态的嫔妃起身,一边一脸关切的看着自个儿面前满脸委屈的容妃:“爱妃这是怎么了?”   “皇上,臣妾冤枉。”容妃一见宫祈云,眼泪便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如今宫祈云一问,更是如山涧溪流一般蜿蜒而下,一边哭,容妃一边便要下跪:“臣妾今儿一时没注意,戴了皇上您赏赐的步摇,谁知,谁知贵妃姐姐,竟然说,说臣妾逾越。”   “贵妃,你怎么说?”宫祈云拉偏架的态势相当明显,柳皓雪站在阶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琢磨着,到底是看戏呢还是看戏呢还是看戏?   “皇上,臣妾只是依祖制规矩来断。六尾金凤,非从一品夫人以上品级的嫔妃不能佩戴!就算这步摇是皇上您所赐,也不能改了祖制规矩。”柳皓雪却是半点不惧,态度恭敬却依旧硬气十足丝毫不让:“臣妾得皇上信重,协理六宫,自然不能容许这样有违宫纪的事情发生,还请皇上定夺。”   “皇后,你觉得这事儿,该如何论处啊?”   宫祈云扭头,看着柳皓雪似笑非笑,要说看戏,想必也是看够了的!   “容妃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按说这样的错漏,是不该犯的。”柳皓雪笑了笑,轻声答道:“不过贵妃说的也在理,虽然容妃是初犯,却也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只是中秋在即,臣妾便替容妃求个恩典,罚三个月月例吧。”   “这件事情要说朕也有疏忽之处,当时只是瞧着那步摇好看,便令人送给了容妃,却没留意到这些细节。”宫祈云点了点头,握着容妃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既然中秋在即,不如看在朕的面子上,特赦一次吧!”   “皇上,臣妾以为不妥。”宫祈云话音刚落,周宁玥便在一旁不依不饶的开口道:“正因为容妃是宫里的老人,才更应该以身作则,不然日后人人都效仿她的行径,那宫里岂不是乱了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治容妃大不敬之罪以儆效尤。”   “贵妃,容妃已经知错,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宫祈云的脸色沉了沉。   “无规矩不成方圆,臣妾觉得贵妃此举理所应当,并不算是咄咄逼人。”柳皓雪不动声色,上前为贵妃帮腔。   “臣妾既然犯了错,受罚也是应该的。”这会儿有了宫祈云在身边,容妃也不再似刚才那样,倔着不低头了:“臣妾愿意被罚三个月月例,并自请去祈宁殿诵经思过,还请皇上成全。”   如果只有贵妃一个人开口,容妃或许还会争一争。   不过现在场面上却多了一个柳皓雪。   宫里抛开太后不提,如今地位最高的两位都要找她的晦气,她若是想躲,只怕也躲不过了。   倒不如豁出去,总比被人逼着咬死来得强。   见容妃一个劲儿的服软,宫祈云又帮了几句腔,见依旧不能说动贵妃和柳皓雪,便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拉着容妃径直走出了大殿。   皇上这一举动,让容妃身上的仇恨值直接抽满还带拐弯的。   其他坐在旁边的新小主们入宫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别说侍寝,就连见皇上一面也难。   如今好不容易见了皇上一面吧,还没等大家伙儿展示自身的魅力,宫祈云便已经拉着容妃,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旁人,正是这段日子盛宠不衰的容妃。   瞧瞧刚刚,她明明就是有错在身,偏偏皇上却护着她,连动也不许人动一下!   底下的嫔妃们凑着一起咬耳朵,柳皓雪等了一会儿,才对着底下的众嫔妃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贵妃这段日子,和柳皓雪走得比较近。   故而就算眼下没有传召,贵妃有时候也会跟着柳皓雪回到内殿,不为别的,即使是说说闲话聊聊天其实也不错。   “容妃想必这次之后会活活恨死我。”贵妃托腮,一脸的愁云密布:“娘娘也是,早先若是开口帮臣妾,岂不是皇上不来容妃也伏法了?”   “贵妃何苦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为何会来这里想必贵妃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柳皓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宫女们慢慢碌碌。   “是她自己的选择,可算不得我坑她。”周宁玥掩口轻笑:“皇上只是赏了步摇,又没吩咐她戴?何况,如今时宫里的规矩,她也没比我少学,为何她今天就敢带着那只步摇招摇过市?”   “不就是看着皇上这些日子都在淑和宫么?故而觉得有皇上的宠爱,便可以无法无天了吧!”轻嗤一声,周宁玥才又继续说道:“可是,她也太心急了!”   “贵妃难道就不心急么?若是容妃上位,贵妃岂不是更难受?”柳皓雪的脸上波澜不惊:“这个节骨眼上容妃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时半会儿想晋位份,倒是难了。”   “而这,不正是贵妃你苦心所求的吗?” ☆、32最新更新   “那现在这个结果,莫非皇后娘娘就不喜欢了?”周宁玥只是轻笑:“既然结果是皆大欢喜,娘娘又何必那么在意过程?”   柳皓雪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院子里入画正安排花匠移栽一棵金桂:“又是一年中秋了。”   “是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相比起去年,今年可就热闹多了。”周宁玥顺着柳皓雪的目光看出去:“这金桂开得倒好。”   “花房新培育出的,说是花期比旁的要早一些,也会更长一些。”柳皓雪回头:“不过听花房回话,这种金桂并不好得,这三四年下来,也就只成活了四株。本宫知道贵妃一定也会喜欢,便吩咐花房将剩下的两棵一早就送去了贵妃处。”   “这样稀罕的东西,臣妾怎么好夺皇后所爱呢?”周宁玥面露意外:“臣妾那里,放几株普通的应景就好了。”   “最不该夺的已经夺了,”柳皓雪语调波澜不惊:“贵妃又何必在乎眼前这两棵金桂?”   她想要发落容妃,什么地方不行,偏偏要选在瑞庆宫!而且还是早起众嫔妃向中宫请安的时候。   没错,这是贵妃在众嫔妃面前立威的好时候,可同时,还不是在向她这个皇后示威?!   “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妾只是想给皇后娘娘分忧罢了。”周宁玥岂会听不出柳皓雪话里的暗意,微微一笑,上前福了福身道:“娘娘母仪天下,宽厚仁慈便可,其余的,臣妾愿意替娘娘分担。”   “本宫并不会承你的情。”柳皓雪看着面前还处在行礼状态的周宁玥,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位贵妃在一眨眼间便像换了个人一般,一改之前处处与她作对的态度,一门心思的要和她拉同盟起来:“而且,本宫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处给贵妃。”   “臣妾的庶出身份,注定臣妾此生所得有限。”周宁玥站直身体,她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再配上她诚恳的语气,让柳皓雪差点就有些相信她了:“如果皇后娘娘您出了事情,那么我最不希望见到的事情便会发生。”   “臣妾好不容易能够站到高于她的位置,怎么会让她有机会翻身?”   “其实这事儿,咱们两人说了都不作数。”柳皓雪当然知道,周宁玥口里的那个她是指谁。不过她也不是被诓大的三岁小孩子,如果后位这么好保全的话,那这历朝历代也不会有那么多废后了。   何况,别朝不说,只凭大夏一朝,便有几位庶出身份的皇后。包括她柳皓雪自己,不也是庶出旁系?   她并不相信,周宁玥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   “至少,眼前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周宁玥抬手从桌上的棋盒里取了一颗白子在手里,随手放到了棋盘上的残局中:“臣妾知道,庶出是也能够为后,可是臣妾不还有一位嫡出的妹妹也在宫里么?”   “皇上要立谁为后,难道还要顾虑到你们周氏的嫡庶尊卑?真是笑话!”柳皓雪哼了一声,顺着取了一颗黑子搁在局中争锋相对:“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贵妃冰雪聪明,怎么到了这当口,便分不清是非主次了呢?”   “即使身为君上,也有意难平的时候。”周宁玥落子极其的利落,就似这盘棋一早便是依着她心意下下来的一般:“其中的关节缘由,皇后娘娘不比臣妾更清楚明了,又何必再问臣妾呢?”   “若本宫非要贵妃再说一遍呢?”柳皓雪不动声色,在这样的步步紧逼之下,反倒越发的冷静自若了起来:“贵妃可能说不?”   “这里没有旁人,贵妃肯定是能的。但若在外处,大庭广众之下,哪怕在太后面前,本宫还要贵妃说的话,贵妃还能说不吗?”   “贵妃不能,也不敢。”   柳皓雪微微一笑,瞧准了一步好棋,稳稳当当的解了眼前之围:“本宫不比旁人顾虑重重,纵使别的无法做到,但是给贵妃的脸上添些颜色,本宫还是能够办到的。”   “臣妾并不想与娘娘为难。”柳皓雪的反应不仅没有激起周宁玥的怒气,反倒是让她仿佛还松了口气一般笑起来,孩子气的一推面前的棋盘,原本规矩齐整的棋子也混成了一团:“不下了,本就不是臣妾的棋路,再如何也是一塌糊涂。”   “所以本宫才想着给贵妃送金桂呀。”柳皓雪也笑了:“既应了景,也能讨个喜庆。”   “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周宁玥起身福了福,就似刚刚那一切没有发生一样:“时间也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先告退了。”   “入画,吩咐下去,从今儿起瑞庆宫不再焚香。”周宁玥前脚刚走,柳皓雪突然扭头看着入画来了一句没来由的吩咐:“任何香料,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允许用在瑞庆宫!”   “是。其实因为娘娘原就不喜欢,咱们宫里除了正殿,旁的地方都是不焚香的。”周宁玥走了,入画才移过来,帮柳皓雪收棋盘:“不过贵妃这些日子倒是奇怪,奴婢瞧今天娘娘您那么说她,她居然都没有生气。”   “她说的没错,就目前来说,本宫和她,倒还真能站在一条船上。”柳皓雪似回答入画又似自言自语:“不过,在这宫里,原本也只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   想要活下去,就得做到守住自己的心,谁都不能信!   即使是宫祈云……   柳皓雪攥着棋子的手紧了紧,也是一样。   “不过,容妃今天吃了亏,还不知回去会闹成什么样儿呢!”入画见柳皓雪说话有些心不在焉,便知道她又在想事情,便不再吵她,将收拾好的棋盒收好摆到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听小安子说,前两天因为皇上赏了一柄玉如意给贵妃,容妃拿了一个错处,发落了她宫里一个小宫女二十大板。”   “由她去。”柳皓雪站起身,有些烦闷的吐了口气:“她要真的按耐不住,闹大了再说吧!”   横竖还有个贵妃在前头虎视眈眈呢,她着什么急。   入画在柳皓雪面前向来是口直心快,不过这次她虽然只是自言自语的抱怨,却还真的让她说中了,淑和宫此刻确实已经炸了锅。   虽然有皇上后来出现帮容妃挽回了一些面子,但是入宫这么久,什么时候她受过这样的气?   当然,受气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晋封机会,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抹杀了,这让容妃如何受得了?   “娘娘,您消消气呀,要是气坏了身子……”   “你闭嘴!”坠玉怯怯的站在一旁劝慰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坐在位上一脸厉色的容妃愤愤的打断:“要不是这蹄子撺掇本宫用那只步摇,本宫今日如何会受这样的侮辱?”   “娘娘,染风也是想着那只步摇是皇上赐的,所以才……”   “你以为本宫会相信这蹄子说的鬼话么?”容妃冷笑,一把推开了身旁的坠玉,站起身几步走上前便一脚踹在染风的肩膀上:“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责三十,送去慎戒司!”   “娘娘,娘娘饶命啊!”生生受了容妃一脚都没有开口的染风一听容妃的吩咐脸色瞬时比纸还白,膝行两步过来抱住了容妃的腿:“娘娘,奴婢打小便伺候在娘娘身边,娘娘,奴婢真的没有二心呀!”   “娘娘,染风与奴婢都是家生奴婢,虽然这次她犯了大错,但还请娘娘看在主仆情分上,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娘娘!”不光是染风,连坠玉也是毫不犹豫的冲着容妃的方向跪了下来:“娘娘,您就饶了她这次吧!”   无论是杖责三十还是送去慎戒司,染风都将是死路一条。   如果是宫里的宫女也就罢了,这染风可是跟着容妃一起入宫的家生奴婢,坠玉咬牙忍住夺眶欲出的泪水,与染风一起疯狂的向着容妃磕头。   “本宫这里,不收无用不忠之人。”容妃冷笑,低头瞧着染风:“染风,你敢说,你与明霞宫的若月不认识吗?”   “据本宫所知,昨儿你可是才在御花园与若月见过面,不会这般健忘吧!”   “昨儿才见了面,今儿早上便撺掇本宫带上那只步摇去给皇后请安,让本宫受到那样的羞辱,你敢说,这一切都是你不知情的巧合?”   容妃用力从染风手里抽回腿,恨恨的一甩衣袖,对着已经候在门口的几个粗壮嬷嬷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本宫拖出去!”   “娘娘,娘娘容禀,那若月……”   “坠玉,你若是再为那贱婢多说一个字,本宫就让你去慎戒司与她作伴!”跪在地上的坠玉正要开口替染风解释,便被容妃回头冷冷的打断:“说什么姐妹情谊?哼,真真叫本宫恶心!” ☆、33最新更新   对后宫的嫔妃来说,过什么节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今晚的夜宴皇上一定会出席。   在平时机会不大的情况下,那么这次进宫以来难得的露脸机会,众嫔妃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老早就已经开始琢磨准备中秋夜宴的出场。   有这样的夜宴,柳皓雪也很忙。   不过她不是忙着打扮,而是因为四王爷回京了。这次的夜宴,他也会入宫出席。   提起这位四王爷,就不得不提他的母妃,先皇的敬慈皇贵妃。   先帝的后宫除了前皇后、现在的周太后之外,就数四王爷的母妃,当时还是贵妃的刘氏地位最高。   后来周太后扳倒前皇后登上凤座,刘贵妃便选择入了佛堂;等到周太后将三皇子领进昭明宫,刘贵妃更是连自己的寝宫都不曾踏出过半步。   但即便是如此,受了失子打击的周太后认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在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依旧不放弃对刘家的打压和限制。   为了保住当时比三皇子还小两岁的儿子,刘贵妃在先皇的灵堂上做出了一个震惊世人的举动——撞棺而亡。   自大夏立朝以来,这还是第一位以贵妃之尊为帝王殉葬的嫔妃。   一时间舆论哗然,毫无疑问,刘贵妃是用自己的生命,对周氏来了一出绝地大反击。   不管如何,刘贵妃此举,都是世间那些老学究卫道士所推崇的。   周家的权势再大,却也大不过民意。   所有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晋封刘贵妃位皇贵妃,谥号敬慈。   而四皇子也因为其母亲的缘故,得以平安的在宫里活了下来。毕竟,刘家已经没落,而一个失去了母妃庇佑,有没有后台支撑的的皇子,能有什么威胁?   四皇子十五岁之后便离宫外出游历。   一开始,周家还心有戒备,派人盯了一两年,却发现这位皇子只钟情于山水名胜,只在名山大川中徘徊,时间一长,周家也就失去了兴趣,懒得再管他了。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甚至连今上大婚的时候也没出现,这次居然赶在中秋前要回来,实在是有些出乎大家意料。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宫祈云对于这位皇弟回来的事情还是很重视的。特地嘱咐柳皓雪,事无巨细,有关中秋夜宴的事情,一定要准备妥当。   “其实准备来准备去,还不就是那么点子东西?”被叫来瑞庆宫商量的周宁玥忍不住吐槽:“依着那位王爷的性子,会不会出席晚宴还另说呢!”   “贵妃对四王爷似乎很熟悉?”柳皓雪从晚宴相关事宜的册子中抬起头,有些奇怪。   “呵呵,之前有幸在四王爷还没出宫的时候,见过他两次。”周宁玥掩口笑道:“后来也听旁人说过一些这位王爷的轶闻,据说他极其喜欢清静,对于人多的地方从来是能避则避,就算是去了,一般也都会中途离席。”   “说来也是,这样的宴会,主角不都是皇上么?”柳皓雪点头:“我瞧着这些歌舞,不是去年就演过的吗,今年不能换点新的?”   “其实,臣妾倒是有个好主意。”周宁玥扶着椅臂起身,走到柳皓雪身边俯身耳语了两句:“是不是皆大欢喜?”   “我觉得这法子可行。”柳皓雪双眼一亮,也随着笑了:“反正是家宴,图个新鲜也不错。”   “臣妾想起来,容妃妹妹的鼓上舞,可是一绝呢。”周宁玥笑着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颗秋梨把玩:“说不定,这次便可以一饱眼福。”   “之前也没有少看,本宫倒是更期待新入小主们的技艺。”柳皓雪合上手里的册子:“说起容妃,本宫听说,她那日回去之后竟连她身边的大宫女染风都处置了?”   “温良贤德的角色,也是不好演的。”周宁玥慢悠悠的坐到一旁:“也难为她忍得住。”   “三十板子下去,人已经去了半条命。”停了停,周宁玥才又叹了口气:“本宫也是瞧她可怜,才免了她去慎戒司受罪,如今命虽然是保住了,不过双腿,却是废了。”   “能活着便是福气了。”柳皓雪垂眸:“她家里毕竟还是有家人的。”   家生奴婢,其实是这宫里最难过的存在。   别说自己的命运,就连家人的命运,也都一并捏在主子的手里。   像染风,即使是容妃安在她身上的罪名是莫须有,但一旦落实,她压根就不可能有任何反抗之力。   甚至,有可能此时她的家人已经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受了责罚。   “娘娘不用为她操心了。”周宁玥苦笑:“臣妾已经打听过了,她的家人,在得知这件事情后,已经,都不在了。”   “其实,臣妾宫里的若月,只是与染风那丫头有过几面之缘。”周宁玥见柳皓雪不说话,便又接着说道:“而这件事,臣妾之前并不知情。却不想仅仅因为如此,便让容妃下了那般的狠手。”   “染风家人的事情,贵妃可曾告诉她了?”柳皓雪并没有接话,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之前是否知情,早已经不重要了。   染风之前是容妃的心腹,而周宁玥向来就不是会无端端发善心的人。   “皇后娘娘希望臣妾如何做呢?”周宁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首反问道:“不过,不管臣妾说还是不说,染风此生,都是无法出宫了。”   “那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吧。”柳皓雪沉吟了片刻,缓缓的开口说道:“谁都不愿意浑浑噩噩的活着。”   “有时候,浑浑噩噩的活着反而也是一种幸福。”周宁玥低低的感慨了一声,却并没有反驳柳皓雪的决定,而是轻轻的福了福身,便头也不回的扭头离开了。   定了中秋夜宴的具体方案,柳皓雪难得的有了半天的空闲。   原本打算用罢午膳好好补个眠,却不想才用完便有不速之客临门。   柳皓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难掩紧张的苏选侍,实在是有些不解在这旁人都忙着准备中秋晚宴的现在,她来找自己的原因。   记忆里,这位苏选侍的家世是这次中选的嫔妃中最薄弱的一位。所以进宫时的位份并不高,只是正八品的选侍。   “入画,给苏选侍搬个绣墩过来吧。”既然是第一次这样私下见面,总不好让人一直站着。   “皇后娘娘,臣妾站着就好了。”苏选侍一听柳皓雪要给她赐坐,忙摆着手连连后退:“臣妾,臣妾只是有件事情想,想请皇后娘娘恩准。”   “什么事情坐着说也不碍事。”柳皓雪看着苏选侍紧张害怕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指了指她身后的墩子:“坐吧。”   “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见推不脱,苏选侍才恭恭敬敬的先行礼谢了恩,才小心的挨着绣墩坐了个边缘:“臣妾想,想向皇后娘娘告个假,明儿晚上的中秋夜宴,臣妾,臣妾想不参加。”   不参加中秋晚宴?!   苏选侍的这个请求让柳皓雪颇有些吃惊,稍稍一扫站在一旁的入画,果然看到入画做了个有隐情的表情。她心里有了数,才开口对着苏选侍说道:“明日是中秋团圆宴,连太后皇上也会到场的,苏选侍不好缺席吧!”   “好了,苏选侍还是回去好好准备吧。若是明儿身子实在不适,本宫许你可以提前退席便是。”柳皓雪扭头看着锦书:“锦书,好好的送送苏选侍。”   “怎么回事?”等苏选侍不情不愿的出门,柳皓雪才皱着眉问一旁的入画。   就算是欲擒故纵,也得把精力用在宴会场上呀,连宴会都不去,怎么擒?   “苏选侍算是这次入宫的小主里位份最低的了。”入画听主子问,忙走过来低声禀道:“加上家世不好,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吏,所以与她住在一宫的王美人,沈良人她们,便经常欺负她。”   “这次,更是剪了她准备参加中秋夜宴的衣服。所以奴婢想,苏选侍之所以会提出不去参加中秋夜宴,大概也是因为衣服被毁吧。”   “你去寻一寻,把本宫在家里穿的衣服选两套给苏选侍送过去。”柳皓雪想了想,吩咐道:“还有合适的首饰,也挑两件一并送过去。”   “娘娘?”入画有些吃惊,这种事情在宫里是常有的,为何娘娘偏偏对这位苏选侍上了心呢?   “如果不是苏选侍自己过来找本宫,你会将苏选侍的遭遇说给本宫听吗?”柳皓雪看着入画微微一笑:“肯定是不会的,对不对?”   “因为宫里,这种事情太过稀疏平常,根本就不值一提。”   “娘娘,您的意思是苏选侍她……”入画瞪大双眼,如果真的是那样,这苏选侍也未免太大胆了吧!   提出不参加中秋夜宴的请求,要是万一惹怒了皇后,那她不是得不偿失?   “无论本宫罚不罚她,她在宫里的处境本宫都会注意。以退为进,这步棋下得很好。”柳皓雪站起身往内殿走:“她很聪明,也很懂进退。这样的人,在宫里需要的只是机会而已。”   “本宫便给她这个机会。入画,你去告诉她,在宫里,尊严是争来的,一味的躲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容妃步步紧逼,贵妃态度不明,眼前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她总不能手里无子就加入战局呀?   皇上宠信新人是迟早的事情。   柳皓雪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端起桌上的凉茶连灌了两口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个选侍,在目前再说,算得上是个非常不错的起步。   剩下的,就看宫祈云,他如何想了。 ☆、34最新更新   周宁玥所料无差,四王爷果然没有出现在中秋夜宴上。   听宫祈云过来用午膳的时候说,四王爷早起进宫给太后请安贺节后,连午膳都没用便又出宫去了。   一来因为身体不适,二来也是呆着无趣,太后来宴会上坐了坐,便起身回宫了。   看着底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众嫔妃,柳皓雪下意识也想闪人。不过在收到身边宫祈云警告的眼神后,她到了嘴边的请求又咽了回去。   贵妃周宁玥一身宝蓝色宫装,大气典雅又透着几分妩媚,席间与宫祈云说笑自若,连进了数杯也不见醉色,倒是更显面色红润,神采飞扬。   坐在贵妃下首的容妃有了之前逾矩的打击,这次的打扮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原本也想过来劝酒,无奈中间隔了个贵妃,于是只得作罢,心气不顺的坐在位上喝闷酒。   “每年都是那些曲呀舞的,皇上怕是早就瞧腻了吧。”约莫是瞧着也差不多了,周宁玥突然话锋一转,一边笑着与宫祈云说话,偏还有意无意的将眼神往容妃身上瞟:“臣妾记得臣妾刚入宫那年给太后祝寿,容妃妹妹一曲鼓上舞艳冠群芳,不如……”   “臣妾今儿身子不适,贵妃娘娘就别强人所难了吧。”不等周宁玥说完,容妃已经腾的站起身,冲着贵妃虚福了福,抢先将她还没说出口的建议拦了回去。   就算她周宁玥是贵妃,可她也是妃位在身,居然要她当众献艺,这不是摆明了当众让她难堪吗?   容妃一口银牙咬的格格响,若是此时没有旁人,只怕她已经当面不客气了。   “容儿身子不适,在场的不还有别人嘛!”宫祈云兴致却很高,扫了一眼场内跃跃欲试的众嫔妃,笑着说道:“如今是家宴,也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尽兴便是。”   “是呢,臣妾也有此意。”周宁玥掩口轻笑,似笑非笑的扭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容妃:“不过,容妃妹妹今儿身子不适,真是可惜了。”   容妃没吭声,咬着牙连灌了三杯才换过气来。周宁玥,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往后还有的是机会,容儿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宫祈云一边开口算是为容妃解围,一边扭头去看端坐在一旁的柳皓雪:“皇后,既然是全宫同乐,不如你打个头阵吧?”   你一天不拖我下水你浑身难受是么?   柳皓雪一边在心底暗骂宫祈云的不地道,一边不得不勉强的冲着宫祈云回笑道:“皇上,臣妾,臣妾并不善歌舞,献丑一曲,就当是抛砖引玉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每逢佳节倍思亲。   自从入宫后,柳皓雪最为思念牵挂的,便是家中的爹娘。   之前爹娘还在京城时,娘三不五时的还能入宫来探望她。可是如今爹爹辞官返乡,也不知道爹娘现在好不好。   小时起,便一直听娘唱的这首《水调歌头》,如今应景添情,柳皓雪唱到最后竟生出了几分哽咽。   “臣妾失仪。”柳皓雪一曲终罢,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回身向宫祈云请罪。   “皇后此曲若只能算是献丑的话,那宫中的乐工怕是要群体羞死了!”宫祈云看着柳皓雪,抬起双手将她重新扶到身旁坐下,才再回头冲着贵妃道:“贵妃,皇后已经唱罢,接下来也该轮着你了吧!”   “在皇后娘娘面前,臣妾这才算是真正的献丑了呢。”周宁玥倒是不推辞,大大方方的站起身,一边笑,一边对身旁伺候的绯玉道:“去,取本宫的琴来。”   有皇后与贵妃在前面开头,接下来的嫔妃们也都少了拘束,当着皇上的面儿,纷纷将自个儿的拿手绝活儿使了出来。   柳皓雪接了贵妃的几次敬酒,借着临月湖的湖风一吹,倒隐隐有了几分醉意。宫祈云在案下伸手捏了捏柳皓雪的胳膊,柳皓雪会意,自是不再迟疑,扶着案几起身,以不胜酒力为由,成功的脱离了群芳争艳的竞技场,扶着入画的手慢悠悠的沿着湖堤往回走。   “娘娘,娘娘慢些走。”   只是出了琼楼馆还没往前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紧跟着追过来唤她,声音听着耳熟,似乎是苏公公身边的小林子。   “娘娘,皇上说今儿月色甚好,请娘娘在前头的醉芳阁醒醒酒。”小林子躬身停在柳皓雪身前,低声禀道:“还说夜色甚凉,请入画姑娘先回去给娘娘取一件披风过来。”   “既是这样,入画你便去给本宫取件披风过来吧。”   柳皓雪的步子有些踉跄,让入画颇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走:“娘娘,让奴婢先送您去了醉芳阁再回去取吧。”   “不用了,这里不是还有小林子嘛。”柳皓雪摆了摆手,扭头看了一眼依稀还能听见歌舞欢笑声的琼楼馆:“本宫瞧着里头还热闹,也不用去醉芳阁了,就在这湖边坐一坐吧。”   “娘娘,湖边风大,您……”   一听柳皓雪的决定,入画不由得大惊失色,忙开口相劝,却不想柳皓雪是心意已决,也不理她的念叨,径直便走到湖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你快回去取吧,本宫醒醒酒,不碍事。”   入画见再劝也是无用,只得对着一边的小林子使了个眼色,一边吩咐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宫女小心伺候,一边匆匆的往瑞庆宫赶。   小林子这边也不敢耽搁,猫着腰一路小跑,赶回去给苏公公汇报情况。   柳皓雪倚着石桌支着下颚,眯眼看着湖中心借着波光摇曳的满月,迷迷蒙蒙间竟也生出了几分困意。   “不是让你去醉芳阁歇着么,你撑在这里是怕生不了病是不是?”   倒是没歇太久,柳皓雪便听到耳边想起了宫祈云极其不满的咆哮。不等她回神站起身,自己已经被一股大力从石凳上拖起来卷进了一件还透着暖意的披风里:“平时不是处处都表现得对朕言听计从么,我看全都是假的!”   “若是臣妾歇在醉芳阁,皇上岂不是要赏歌听曲到半夜?”柳皓雪被宫祈云一路拽得踉跄,却还是借着酒劲儿止不住的笑。   “若是我不出来,你岂不是要在这里冻到半夜?”宫祈云看着身边醉猫一般的柳皓雪,只觉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皇上不会不出来,臣妾知道。”柳皓雪咯咯笑得开心:“就眼前,皇上还舍不得。”   “要是早知道出来你酒还没散,我就该让你再冻一冻。”   嘴里虽然还骂着,宫祈云却已经借着柳皓雪的劲儿扶着她慢慢的往前走,只是还没走多大一段,便被身旁柳皓雪的一句话吓了一跳:“皇上,你背臣妾回去吧。”   “什么?宫祈云第一反应,就是他听错了。   “之前哪次我喝多了,不是哥哥你背我回房的?”柳皓雪回头,醉眼朦胧的冲着宫祈云摆了摆手爪子:“算了算了,我知道有了嫂子你就忘了妹子,我自个儿回去。”语罢也不管身旁还没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的宫祈云,自己便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上来。”宫祈云叹了口气,这丫头八成是喝多了,还以为这是在自己家呢!虽然知道是个乌龙,但他也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她。紧赶了两步拦在柳皓雪的身前蹲下了身,心里暗骂你明儿酒醒后可别赖账,咱们总要新帐老账一起算才是的!   “我听你刚刚宴上唱的那首曲子甚新。”宫祈云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侍从,唯一的一个苏公公还被他吩咐留下来等入画了。这会儿他背着柳皓雪,把灯笼递给了背上的柳皓雪,一路专挑僻静的小道前行,转眼便离了灯火阑珊的繁华处。   “娘教的,每年中秋都会唱,听着听着自然也就会了。”柳皓雪趴在宫祈云的背上,甚是舒服:“皇上这是要往哪里去?”   “你还知道我是谁?”宫祈云突然有种自个儿被耍了的错觉,这刚刚要他背的时候,不还喊他是哥么?   “您是皇上啊!”这会儿倒轮着柳皓雪莫名了:“好端端的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莫非您也喝多了不成?”   “皇后方才不是还叫兄长么?”   “皇上您是听错了吧,这可是深宫禁苑,臣妾的兄长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柳皓雪正色。   “皇后可知道自个儿这会儿在说什么?”宫祈云停下步子,决定先把身上这只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弄清楚再说。   “当然知道。”柳皓雪点头,发丝撞在宫祈云的颈项间痒痒麻麻的:“您是皇上嘛!”   “那现在是谁背着你往回走呢?”宫祈云接着再问。   “当然是臣妾的兄长啊!”柳皓雪藏在宫祈云的颈项间嗤嗤的笑出声来:“你傻呀,若是皇上,会这样背着臣妾么?”   “……柳皓雪,你给我下来!” ☆、35最新更新   次日一早,头痛欲裂外加浑身酸痛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柳皓雪一边在琉琴的服侍下起身,一边习惯性的开始碎碎念宫祈云的小人行径——连醉酒的她都不放过,实在是过分至极!   只是这次她的抱怨才刚起了个头,便被身旁的琉琴一脸紧张的打断:“娘娘,这次可不能怨皇上,实在是您昨晚,昨晚……”   “本宫昨晚怎么了?”   柳皓雪心里一咯噔,她这会儿再努力的在脑子里搜寻,也只记起来她昨天出了琼楼馆,然后被小林子叫住,坐在临月湖边醒酒的事情。   那后来,该不会是自己……   她自个儿的酒品她自个儿可是比谁都清楚。   ”比在府里时如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柳皓雪望着身边的琉琴。   “有过之而无不及。”琉琴一开口便将柳皓雪的希望彻底的粉碎成了绝望。   看着重新跌回被子里呻吟的主子,琉琴收起了将昨晚具体细节重复一遍的心思,上前轻声劝道:“娘娘,一会儿各宫的小主便要来请安了。”   “琉琴,本宫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柳皓雪扭头看着琉琴,至少也该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好去见宫祈云吧!   “娘娘,您还是别知道的好。”琉琴实在是不忍心柳皓雪再受一次打击。   逼着皇上背着她在宫里走来走去不说,还要唱小曲。   最后居然还主动去撕扯皇上的衣服……   “我总要知道的清楚点啊,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皇后莫非还想赖账不成?”柳皓雪坐正,正想细问一番的口才开,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低哼,宫祈云正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进来:“皇后放心,就算你昨晚上骑到了朕的头上,朕也不会去和你计较的!”   “皇上怎么……”   “别问朕怎么这个时候会来皇后这里!”宫祈云看样子火气不小,径直躺在摇椅上便懒得再动弹:“皇后不用管朕,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虽然说是不要她管,可柳皓雪到底还是忍不住,梳洗妥当出门之前,不忘拐到他身边蹲□轻声问道:“皇上可用过早膳了?”   “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宫祈云哼了一声:“我歇一会儿,皇后去忙便是!”   见宫祈云没有什么心情细说,柳皓雪也就没有再多问。只吩咐琉琴留下来和锦书好好的伺候,便自己扶着妙棋的手出了殿门,临到门口见到入画,想了想便侧首对她嘱咐道:“去苏公公那里打听一下,今儿早朝上都怎么了。”   就眼前这状况来看,宫祈云火气这么大,似乎不像是因为她。   那么剩下的,极有可能便是朝堂上的事情了。   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制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加上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多多少少也是避不了的。   别的不说,皇上心情不爽了,做嫔妃的,总要知道哪里是虎须不能捋吧!   因为宫祈云出现的耽搁,等柳皓雪来到大殿时,嫔妃们早都已经到齐候在那里了。   “容妃身体可好些了?”   等众妃礼毕,柳皓雪才一脸笑容的看着刚刚落座的容妃:“若是不舒服,还是请太医好好瞧瞧,提早治了才是正理。”   “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不过只是一点风寒,不碍事的。”   容妃经柳皓雪这一提,不觉又想起昨天掉进贵妃坑里的事情,脸上的笑容很是有些勉强。   “风寒也不能小看呀,容妃妹妹还是传个太医瞧瞧也好安心些。”周宁玥轻轻的放下茶盅,浅笑着抬头:“别因小失大,延误了病情就不值当了。”   柳皓雪起了话头,也就由着底下的嫔妃们打嘴仗消磨时间。   总不好每日里请安,嫔妃们过来行礼完毕就退场吧。   周宁玥这些日子颇为得力,前前后后有她料着,容妃即使是有心,却架不住势单力薄,每每都不得不在周宁玥和林昭媛的合力围攻下高挂免战牌,生生是来请一次安都得折损数年寿。   偏偏她还不能不来。   “苏妹妹今儿穿了这一身衣裳,可真是娇艳动人呀。”   就在柳皓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打算开口宣布今天到此为止,有什么话明日再续时,远远的传来了一声低笑,瞬间便引走了殿前几位高位嫔妃相争的战火。   柳皓雪抬首循声望去,也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当口转移话题。   “昨儿宴上皇上夸妹妹歌喉婉转,也难怪妹妹今儿这般高兴。”见到众人注意力集中,坐在苏选侍两位前的黄衣嫔妃便越是自得,掩口轻笑间已经帮着苏选侍拉了不少仇恨值。   苏选侍垂着头不敢接腔,那嫔妃便越发自得,正要再开口说什么,便听到周宁玥一声笑:“其实要本宫瞧,沈良人这一身打扮,可比苏选侍娇艳多了,黄衫粉裙,啧啧,真人人比花娇,若是如此一看,容妃妹妹,咱们可真是老人儿了呢。”   老人儿这三个字周宁玥用了重音,让原本心情就不甚爽快的容妃更是连吃人的心都生出来了,恶狠狠的一眼剜过去,一个才刚入宫的小主,上宫主位们说话呢,哪里有她插嘴的份儿?   这一番打岔下,算是解救了暴露在众人目光下的苏选侍,反而是沈良人,在不少人幸灾乐祸的注视下,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都是花一般的年纪,穿得娇艳些又有什么关系?”柳皓雪老气横秋的一开口,便收到了周宁玥投来的一对白眼,她只当是没看到,继续笑吟吟的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便都散了吧。”   “有娘娘那一身衣服的相助,皇上想不赞都难。”   如同以往一样,周宁玥行了礼却并没有忙着闪人,而是继续端坐在位上喝茶,只等人都散了,才一挑眉:“旁人面前臣妾倒是能帮两句腔,可是太后那里,娘娘还得好好斟酌才是。”   语毕,才慢条斯理的搁下茶盅,扶着绯玉慢悠悠的去了。   “苏公公怎么说?”   柳皓雪这会儿却没空去搭理太后的事情,等周宁玥一走,她便扭头去看早早候在一旁的入画。太后那里再难对付,也是日后了,哪里比得过眼前?   身后那尊大佛还等着她回去伺候呢!   “苏公公说,是西北战事吃紧。”入画脸色有些郁郁,西北战事吃紧,那不意味着一直被压着一头的容妃要翻身?   一旦有了这个预见,谁还高兴得起来?   “去吩咐小厨房,备几样皇上爱吃的点心。”柳皓雪想了想,瞧着样子,宫祈云未必有功夫留下来用午膳,而且就算留下来,也未必有功夫用。所以填肚子的东西,还是早备无患。   准备好一切,柳皓雪才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回到了寝殿。   “朕就这般让皇后难受么?”见到柳皓雪愁眉苦脸的模样,闲在殿里浑身不自在的宫祈云更是火直往外冒:“皇后这般模样,活像是要上刑场一般的!”   “哪里,臣妾是为旁的事情发愁呢。”柳皓雪一边对身旁站着的琉琴她们使了眼色,一边过来挨着宫祈云坐在摇椅旁的一张圆凳上,将方才在前头请安时发生的一切给宫祈云说了一遍:“要说,臣妾也是看着苏选侍远离家人,加上也不喜沈良人她们那般的欺软怕硬拜高踩低,哪晓得会引得太后注意?”   “皇后就别装了,有什么话直说吧。”宫祈云哼了一声,冷眼看着面前唉声叹气的柳皓雪:“不就是想来问朕,为何昨日宴会上夸赞苏选侍么?”   “皇上圣明。”柳皓雪弯了眉眼,极其狗腿的往前凑了凑,一脸期待的看着宫祈云。   “苏槐礼那里,皇后都去打听过了?”宫祈云瞟了一眼柳皓雪,硬生生将心里的一股邪火压下去,不至于现在就把柳皓雪拖过来正法。   “皇上不必思虑太多,不管什么,都是从无到有的。日子若是一直过得平淡顺利,也是个没趣。”柳皓雪抬手拿了一个金橘捏在手里慢慢的剥着:“臣妾怕蚊,特别是入了秋的蚊子更是歹毒,一叮便是一个大包,奇痒难消。每每臣妾在娘亲面前抱怨,娘亲都会对臣妾说一句话。”   “什么?”宫祈云看着柳皓雪。   柳皓雪笑着抬手,将一瓣剥好的橘肉送到了宫祈云嘴边:“只要忍他、耐他、由他、避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天,你且看他。”   “这话甚是有理,不过这次,我不想再忍,也不想再避。”宫祈云吃下橘肉,伸手将柳皓雪拉到自己身旁半躺,才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   “竟然有这份缘故?”柳皓雪闻言忍不住低呼出生,眉眼里却有着藏不住的惊奇意外:“臣妾也不过是顺手一助而已。”   宫祈云笑着将柳皓雪往怀里揽了揽:“所以吉人自有天相,皇后眼前的难题也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扇子的妈妈住院了,白天扇子几乎都在医院里守着,所以更新时间有些不稳定,还请亲们见谅。   其实妈妈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大半老人都会有的,腰椎间盘突出和骨质增生这类的腰腿毛病。前段时间带她去了医院检查,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同时也告诉了妈妈一些康复锻炼的方法。   原本一切是好好的,可是后来妈妈经熟人介绍,去了一个康复中心做按摩针灸这类的辅助治疗。也怪我大意,总觉得这类辅助不吃药什么的,应该不会出事,谁晓得妈妈做了两个月,腰反而越来越疼了,到后来连行动都成了问题。   再送妈妈去医院,医生一问情况就怒了,说你们就算是要康复辅助治疗,也该到正规医院检查了再啊!   医生大概的意思就是,原本就疼的地方,你还拼命的去按去捏去折腾,它能承受得住么?   虽然按摩针灸对疼痛有缓解治疗的作用,可也得遵循医嘱。现在外头的按摩康复馆,也不管你是什么病,反正就是一套程序,难免会出问题。   扇子借这个机会提醒各位亲们,如果家里有亲人有这类的毛病,千万要早治疗,而且一定要去正规的医院检查,辅助治疗什么的,也最好选择正规的医院。要不然花钱是小事,重要的是延误和加重病情,让老人多受罪。   这一更是昨天的补更,今天的更新晚一点送上。谢谢大家一直一来的支持和鼓励,鞠躬。 ☆、36最新更新   寒门和士族,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太好调和的两个阵营。//在大夏也是如此。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这两个阵营之间的争斗,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在这次西北战事中,既有大司马刘家这样世代在金戈铁马中打拼才挣出来的武将豪门,也有那些才在军中崭露头角的寒门新秀。   大司马有关抚慰军心的要求虽然合理,但总是添了些胁迫的暗示在其中。   这也是宫祈云最为接受不了的原因之一。   他是天子,他需要的是能为他冲锋陷阵不计生死的良将,而不是还没打两场就开始和他谈条件说要求的投机分子。   发现苏选侍确实是有些误打误撞。   若不是柳皓雪赏赐的那身衣服,他还真留心不到她的存在。   再下来一询问,居然让他知道,这苏选侍,居然有个哥哥也在军中。   而且还是顾老将军麾下的一员先锋。   顾老将军是寒门将臣的中流砥柱,既然是要抚慰军心,那么不光是士族,寒门一样也是需要顾及的。   何况,在宫祈云的心里,他更偏向去用那些出生寒门的将领。   一来有过先前奋斗的经历,他们互更加珍惜送上门的机会;二来,也是因为他们没有背景,惟有依靠皇权,才能把握住眼前的地位和荣耀。   但是,宫祈云的这番想法,却未必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   至少,在苏选侍侍寝的第二天一大早,柳皓雪就接到了来自太后宫里的问候,以及传唤。   嫔妃侍寝第二日要来中宫向皇后行礼听候训诫,这是祖制。   作为新入嫔妃的侍寝第一人,苏选侍的位份,明显有些打脸。   相比较一干来得比平时至少要早半个时辰的嫔妃,周宁玥今天明显晚到了不少。不过晚到有晚到的好处,看着她亲亲热热的拉着苏选侍的手走进来,柳皓雪悬着的心总算是松了松。   这好歹是眼前宫祈云交代过的,棋局还没开始棋子就没了,她不被那位活活喷死才怪。   “臣妾凑巧在路上碰见了苏选侍,便与她一起过来了。.周宁玥上前冲着柳皓雪福了福身,才笑吟吟的说道:“一时说话投机,便不觉多说了两句,来的迟了几分皇后不怪罪吧?”   “若是宫中姐妹人人都像贵妃与苏选侍这般的和睦融洽,本宫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怪罪这一说?”柳皓雪含笑点头,又吩咐赐座上茶。   有贵妃与皇后帮腔,总算是压住了底下嫔妃还没有爆发出来的酸气。但是苏选侍的位份摆在那里,柳皓雪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明面上倒是好说,这暗地里,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本事了。   也希望有皇上的恩宠在,旁的嫔妃能有所顾忌,不会闹得太出格才好。   “本宫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大家便散了吧。”等受了苏选侍的礼,柳皓雪也没了再留下来敷衍的必要,扶着琉琴的手站起身,低声吩咐道。   “臣妾也许久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不如与皇后同去?”   在一干嫔妃里,目前也只有周宁玥有这个实力直接开口提这要求。   “贵妃既然有心,那便同去吧。”本着多一个人还能分散一下火力的原则,柳皓雪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大殿。   太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看着太后绷着脸不吭声的模样,跪在下首行请安礼的柳皓雪不自觉想起了之前在书上看过的那则笑话。   说群鸟之王选后,一干美丽的鸟儿们都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在鸟王面前展露出来,结果鸟王最后却选了一只最不出众的母鸡为后。   其实原因也不复杂,因为这一代的鸟王是只公鸡。   其实归根结底拉郎配这种事情,还得看人家当事人的意愿。   你自己认为无可挑剔,可也得人家皇上买账不是?   因为有周宁玥在一旁陪着,所以这次柳皓雪的请安并没有跪太久。不过也许是因为如此,太后看她的目光,倒是越发不善了。   “皇后是中宫之主,皇上由着性子来也就罢了,皇后你不帮着劝一劝,反而还帮着一起胡闹是个什么意思?”   不等柳皓雪坐定,太后一通斥责便毫不留情的迎面砸了过来,让她不得不又重新跪了回去低头领罪。   “那苏选侍是什么身份?皇上这般作为,岂不是要惹得后宫怨妒不宁?”太后哼了一声,又继续斥道:“这后宫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如今根基不稳,有所为有所不为,皇后难道不清楚吗!”   “你中秋夜宴赏赐那苏选侍,是何缘故?”   “太后息怒,臣妾瞧那苏选侍倒是不错,温婉有礼还知进退,必不会成为第二个容妃让您操心的。”周宁玥笑嘻嘻的开口帮柳皓雪解围:“臣妾听说,苏选侍的哥哥,可是顾老将军麾下的先锋呢。”   “当真?”周宁玥这一开口,太后的脸色瞬间变了,甚至连柳皓雪还没回答她的问题都顾不上,扭头直直的盯着周宁玥。   如果周宁玥说的消息是真的,那么之前所担心和责难的一切,都可以不作数。   宠幸一个选侍,总比继续提拔容妃要来得好吧!   “回母后话,这事情是皇上亲自所言,不会有纰漏的。”柳皓雪顺着太后的话轻声回道:“况且今儿一早贵妃也私下问过苏选侍,她确实有一个哥哥在军中。”   “若是这样,为何不早于哀家说?”太后的脸色松了一半,看着地上柳皓雪也不再是杀气毕露,而是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让哀家还误会皇后你不懂事,让你跪了这许久。茗福,还不去扶皇后起来?”   因为这件事情得以解释,那么剩下的一切便都不再是问题。   即使是中途苏公公过来,说皇上已经晋了苏选侍为从六品小仪,赐号‘瑞’,太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半句不字。   一夜之间,选侍到小仪。这可是标标准准的连跳三级呀!   柳皓雪在心底暗暗咂舌,宫祈云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只是他这般是赏的痛快了,她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捱?   别的不说,只光那一群女人每天用幽怨的眼神就够让她千疮百孔的了。   “皇上消息给的仓促,臣妾也是慌出了一身汗。”除了昭明宫,贵妃周宁玥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好在太后眼下更顾虑容妃,若不然追究起来,也是一团麻烦。”   柳皓雪没有坐撵,只是扶着锦书的手慢慢往前走。听到一旁周宁玥的松气只是一笑:“若说眼前这事儿,母后素来明理顾大局,本宫倒是并不担心,本宫担心的,还是接下来明里暗里的摆不脱的风波纠缠。”   瑞小仪,别说是旁的妃嫔了,这个晋封连她都被吓了一跳。   “臣妾瞧着这架势,皇上正在兴头上,怕还有瑞小仪的好事儿呢。”周宁玥掩口,眸子里透着淡淡的幸灾乐祸:“算一算,这离端嫔的位置,可是不远了呢。”   “不过娘娘也请宽心,有小仪这个位份,总是能压住一些人的算计之心的。”停了停,周宁玥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接着提议道:“这会儿时间还早,这里离瑞小仪住的鸣翠馆不远,不如臣妾陪皇后过去瞧瞧?”   “嗯,瞧瞧也好。”柳皓雪想了想,并没有拒绝:“瑞小仪素来谨小慎微,如今顺道过去,也正好看看她那里有没有什么缺漏。”   皇上都直接给了越级晋封的特例了,她顺道过去瞧瞧,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身旁还有个贵妃作陪呢。   见柳皓雪同意了她的提议,周宁玥便扭头吩咐仪仗远远的跟着,自己亲自扶了柳皓雪的手,只领了一两个亲近的宫女,慢慢的向着鸣翠馆行去。   掩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的鸣翠馆算得上是小巧玲珑。   因为干净雅致又不偏僻,所以这次新人入宫,这里也被打扫出来,供给三位位份不高的小主居住。   除了眼前风头正盛的瑞小仪,还有一位王美人和一位沈良人。   王美人柳皓雪倒是并不了解,不过只看昨儿一早在瑞庆宫请安时的场面,便知道那位沈良人并不是位好相处的。   柳皓雪还正想着一会儿需不需要点一点沈良人让她安分一些,便听到远处的鸣翠馆里吵哄哄的声音连这里都清晰可闻,不觉眉头一皱,身旁的周宁玥已经有了计较,转头对着绯玉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绯玉领命,一阵小跑急匆匆的奔着鸣翠馆去了,没多时便又折了回来,冲着已经到了鸣翠馆近旁的两位主子低声禀道:“回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是鸣翠馆的沈良人,在那里闹腾着要换宫室呢。” ☆、37最新更新   宫中嫔妃向来是按位份分定住所。   一宫主位居正殿,掌一宫事宜。可若是逢上鸣翠馆这样的情况,那也是按着位份来安排谁该住的宽敞明亮谁该住的窄小将就。   之前苏选侍位份最低,自然是住在西院的两间偏房里。   可如今皇上已经晋了她小仪,比之前压着她趾高气扬的沈良人还高了一个品级,那自然是不能再住在以前的居所了。   虽然说搬家是理所当然,可是由沈良人自己提出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瑞小仪晋封后,并没有提要迁居的事情。不过,沈良人却是不依不饶,要和瑞小仪换宫室,说她自己身份卑微,才该住在那冷僻之处。怎么劝都劝不住,这会儿正闹得鸡犬不宁的。”绯玉小心的瞧了一眼两位主子的表情,才又继续说道:“里头闹得很,皇后娘娘要不要等奴婢……”   “不必了,本宫去瞧瞧。”柳皓雪面如沉水,这才刚开始呢,就有人沉不住气了。   既然自己不长眼送上门,那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妹妹不比姐姐得皇上垂青,如今只求能寻个僻静的地儿寂寂一生,还请姐姐成全。”   “沈良人若是真想寻个僻静的地儿,本宫倒是可以替你安排。”柳皓雪步入院门,一旁已有内监高唱皇后娘娘驾到,她也不理会跪了一院子的宫女内监,只几步走到沈良人身前:“冷宫或是宫外的浮云寺,无论哪一处,可都比这鸣翠馆僻静的多。”   冷宫,浮云寺!   原本还硬着脖子气势高昂的沈良人还没有从皇后驾到的消息中回过神,便又被这两个地名给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娘娘,臣妾知错了,还请您发发慈悲,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沈良人刚刚不还叫着说要寻个僻静之所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相比较一脸厉色的柳皓雪,周宁玥的笑容就显得亲切多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更让沈良人如坠冰窖:“皇后娘娘,臣妾瞧浮云寺不错,沈良人一定会满意的。”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一直身体不适,皇上也因西北之事劳心费神,既然浮云寺沈良人不乐意去,那就去祈宁殿为皇上与太后抄诵经文祈福吧。”柳皓雪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沈良人。   毕竟是新进宫的嫔妃,家世多少也还摆在那里,眼下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也不便多起事端。   柳皓雪就着在一旁内监搬来的圈椅上坐下,目光瞟向一旁站着脸色同样也是惨白一片的王美人:“你们既已入宫,便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谁再如同寻常妇人一般怨妒生事,便别怪本宫容不得她。”   “你如今已是小仪,也该拿出身为小仪的气度来,沈良人这般混闹,你只躲在房里不吭声,像个什么样子?”最后,柳皓雪也没放过得到消息慌慌张张从房里赶出来的瑞小仪,看着眼圈红红一脸瑟缩的瑞小仪,柳皓雪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感:“今儿好在本宫与贵妃经过,若是由着沈良人这般闹腾,惊动了皇上太后,你们谁担当得起?”   一通训斥下来,步出鸣翠馆的柳皓雪只觉得神清气爽,先前在太后那里出来而笼罩在头顶的阴郁也是一扫而空。果然娘说得没错,心气儿不顺的时候,还是要发泄出来才好!   “想必今日之后,宫里对瑞小仪,应该会安分许多,娘娘也可以放心了。”周宁玥在一旁笑吟吟的,刚刚看了一场好戏,她的心情也是相当的不错。   “此举能压得住的人毕竟有限,希望本宫没有弄巧成拙才好。”柳皓雪摇了摇头,忽又想起什么一般看着周宁玥:“贵妃这一上午跟着本宫走了这么些路,也不觉得累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臣妾还难得见了皇后娘娘凤仪万千,哪里会觉得累?”周宁玥依旧是稳稳当当的扶着柳皓雪不见丝毫异状。   “那贵妃便陪本宫去一个地方吧。”柳皓雪自然知道周宁玥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   如今宫里的局势,她不得不下猛药了。   “皇后娘娘想去哪儿?”周宁玥虽然依旧含笑,但是几丝疑惑还是不自觉的从眼中溢出。   依着皇后的脾性,可是鲜少会主动邀请她去哪里走走的。   “冷宫。”柳皓雪扔下两个字,便头也不回的向着不远处的撵轿走去。   柳皓雪从来不认为她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她从娘亲那里得到的第一句忠告。   沈良人并不是她为后以来处置的第一位宫人。抛开之前的周美人她们不提,她最早面对的,应该是现在正呆在冷宫里思过的良妃。   算起来,良妃应该是宫祈云称帝之后所封的第一位嫔妃。她的资历,比起现在的贵妃周宁玥,容妃刘明蕊可要老得多。   而说起家世,前威北候嫡长女。前朝的事情,柳皓雪也不太明白,只知道威北候的夺爵治罪,与如今的大司马,有着直接的关系。   有着这样显赫的出生,良妃的气势不用赘言也是能想到的。比起现在的周宁玥只会更甚。所以别说是当年刚入宫的柳皓雪,就连周宁玥和容妃,也没少受她的折腾。   其实良妃的倒台,固然有柳皓雪一部分的因素,但是更大的原因,却是因为她母家的垮台。   良妃入冷宫时并没有被宫祈云褫夺位份封号,而只是被勒令在冷宫思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柳皓雪有了在此时放她出冷宫的想法。   没有了家世的支持,良妃立足只有一个依靠,那就是宫祈云。而依着她对容妃家族的恨意,几乎不用她多言,她便会成为容妃此后最大的阻力。   “算是防患未然吧。若说容妃眼前是艰难,可是她要翻盘,也不是没有可能。”柳皓雪看着周宁玥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样,难得的主动开口解释道:“所以为了不到时候被逼得抱佛脚,本宫只能现在就去把佛给请回来。”   瑞小仪或许真的有那么几分聪明,但毕竟思虑考量太多,不足以成事。   而周宁玥这里也是变数太多,宁贵嫔也不是位省油的。   柳皓雪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心底越发期望西北战事快些平息,总好过现在每天提心吊胆稳不下来的强。   因为良妃并没有被褫夺位份封号,只是入冷宫思过,所以相比较其他犯了重罪被贬永无出头之日的嫔妃,她所居住的院子要显得干净整洁许多。   在知道柳皓雪的来意后,良妃并没有千恩万谢,而是勾起唇角扯了抹冷笑:“皇后娘娘放臣妾出去,是想坐山观虎斗么?”   在冷宫居住了这些日子,良妃之前的那股子骄横是去了不少,但是与生俱来的傲气,却是不曾减了半分。   “这么说,良妃是不愿意离开这冷宫喽?”柳皓雪却不着急,依旧含笑看着面前虽然跪着却腰背挺得笔直的良妃:“本宫不喜欢强迫旁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若是良妃不愿意,就当本宫这一趟没有来过好了。”   “臣妾愿意。”良妃袖中的双手攥握成拳,脸上的恨意一闪而过:“我马氏一族与她刘氏不共戴天,即使是做棋子,臣妾也甘之如饴。”   “容妃已不是昔日的容妃,而良妃你,也早已不是当年的良妃了。”柳皓雪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本宫能放你出去,却并不能保证你接下来的平安,一旦你出了这冷宫,凡事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臣妾孤身一人,早已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良妃摇头苦笑,凄然之色令人动容:“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少的只是家世的依靠而已。娘娘该知道,有时候放开了一切一无所有的人,才更加可怕。想必,娘娘愿意放臣妾出去,也早已考虑到这层缘故了吧。”   “你能如此想,本宫便放心了。”扶着椅臂站起身,柳皓雪并没有回答良妃的猜测:“本宫回去之后便会替你安排出冷宫的事宜,赦你出冷宫的明旨这几日便会下来了。”   “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良妃恭恭敬敬的俯身叩头,起身时话锋忽得一转:“不过臣妾还有一事不明,皇后娘娘这般放臣妾出去,就不怕养虎为患么?”   “良妃,一年前本宫能送你进冷宫第一次,之后便能再送你进来第二次。”柳皓雪停在门口,缓缓的回头看着跪在地上扭头看她的良妃,笑得笃定:“需要本宫再提醒你一次,当年你是如何进来的么?”   “不过本宫觉得,良妃你应该是再没有入冷宫思过的机会了。”柳皓雪停了停,才又继续说道:“之前因为你与本宫没有什么威胁,不过将来,本宫是绝对不会对本宫的敌人,手下留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呐,因为码字在状态,所以就多更一章吧喵~ ☆、38最新更新   良妃出冷宫的消息很快让后宫炸开了锅。   特别是在皇上当夜就宿在泰安宫之后,更是连太后动被惊动了,当夜便遣了茹喜姑姑过来问话。   于是贵妃周宁玥躺着也中枪,被柳皓雪卖了个彻彻底底。当晚便被骂了个灰头土脸的周宁玥第二天一大早来请安时还是一脸的幽怨和委屈。   这让柳皓雪更是庆幸,她去冷宫接良妃出来时,拉了周宁玥同行。   看看连贵妃都被骂成这样,那要是换了她岂不是要把膝盖跪穿?   不过马上,柳皓雪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良妃出冷宫之后的第一次露面便大杀三方,把晚来了不过一炷香功夫的宁贵嫔差点挖苦的去跳湖。   “臣妾就说,那良妃不可用。”   打发走一干请安的嫔妃,与柳皓雪前后脚进入内殿的周宁玥再也忍不住的愤愤念道:“她这不是成心添乱嘛!”   去冷宫的那日,周宁玥只是呆在院子里并没有进到房间,所以柳皓雪与良妃之间的对话她并不知情。但是不管怎么说,良妃这样不顾后果的乱折腾,可不像是来给她们解围的做法。   “良妃若要立足,此举不可避免。”   柳皓雪却并没有周宁玥的反应那般强烈:“贵妃想想,若是良妃要一举立威,这宫里她能找谁?”   “何况此举还能起到掩饰的作用,所以良妃当年差点把贵妃先请进冷宫,不是没有道理的。”   柳皓雪看了一眼依旧有些不忿的周宁玥,笑着补了一句往事:“本宫知道贵妃心里不痛快,可是借由她的手,压你不方便压的人,不也挺不错?”   “娘娘,臣妾想,良妃应该更希望自己手刃容妃,而不是假借旁人之手。”   周宁玥的话透着刺骨的寒意,让柳皓雪也不觉得心中一惊——虽说是同父异母,可毕竟脱不了骨肉至亲的联系,到底是什么缘故,让周宁玥对周宁曦存着这样深重的仇恨?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了这个不愉快的开场,周宁玥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留下来与柳皓雪闲聊,而是连礼都没有行便扭头闪人了。   相比较良妃的高调,这些日子容妃是出奇的安静老实。每天准时过来请安,然后便回到淑和宫闭门不出,就算是几次请安的时候良妃寻衅上门,容妃也是装傻充愣,生生的避开了直奔她而去的冲突。   宫祈云依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中午在瑞小仪处用膳,下午也会寻了良妃去下棋,到晚上说不定又去了容妃的淑和宫。   反正跑来跑去,都和她的瑞庆宫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只是中途遣小黄门悄悄送过来一张条子,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按兵不动。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柳皓雪倒是想关起门来两耳不闻宫外事,偏偏她的身份,注定就让她消停不下来。   这天午膳还没用完,便看到小安子一阵风似的从外头卷进来,一脸焦急连下跪请安都顾不上,开口便道:“皇后娘娘,出事儿了,良妃,良妃要杖责沈良人,这会儿正在祈宁殿外不远的醉月亭闹着呢。”   沈良人?   柳皓雪在脑子里转了转,这些日子事情太多,若不是小安子提醒,她还真忘了沈良人这个人的存在。   不过,当初她不是勒令沈良人在祈宁殿内为皇上太后抄诵经文祈福,没有她的旨意不得踏出祈宁殿半步的么,为何会惹上良妃?   “捡要紧的说。”柳皓雪一边扶着入画往外走,一边在心底暗自庆幸,还好不是在祈宁殿里头闹起来,若不然别说是那两个不知道轻重的,就连她这个皇后估计也得进去抄经谢罪了。   “听说是贵妃娘娘今儿约了良妃赏花,良妃路过祈宁殿外的醉月亭时,见到沈良人孤身一人在那里探头探脑似乎是在等什么。”   “恰好这次娘娘您拨过去伺候良妃的宫女蕊儿是见过沈良人的,便多了一句嘴。”   “良妃便叫了沈良人过去问话,说是沈良人不服气顶了两句嘴,这才惹怒了良妃。”   “这真是叫活该。”听了事情的由来,走在柳皓雪撵轿一旁的入画忍不住轻笑道:“若是沈良人听娘娘吩咐,老老实实的呆在祈宁殿里,也不会有眼前这一遭呀。”   “沈良人纵然有过错,可也罪不至死呀。”   还没到醉月亭,里头传出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柳皓雪不禁止住了脚步。   这醉月亭离容妃所居住的淑和宫倒是不远,不过容妃居然会站出来为沈良人说情,这还真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本宫只知道皇后娘娘懿旨,让沈良人在祈宁殿抄送经文为皇上太后祈福,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沈良人不得离开祈宁殿半步。这里离祈宁殿少说也有一柱香的路程,沈良人出现在这里,若是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那她所应该担当的罪名,不需要本宫给容妃妹妹你多言吧。”   “就算沈良人不可饶恕,那也该交由皇后娘娘定罪,良妃姐姐这番开口便要取沈良人性命,是不是太过武断莽撞了呢?”即使良妃的态度不容置疑,容妃也依旧没有放弃为沈良人辩驳争取。   “这种小事,何必去劳烦皇后娘娘?”良妃轻哼一声,对容妃摆出来的大道理明显有些不屑:“她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在前,以下犯上顶撞冒犯本宫在后,无论哪一条,她都担得起这五十板子。”   “良妃姐姐仁慈,这五十板子下去,沈良人哪里还有命在?还请姐姐手下留情,饶过她这次吧!”   ……   “咱们回去吧。”站在亭外听了一会儿,柳皓雪突然轻轻的敲了敲撵轿,对着身旁的入画低声吩咐道:“这里已经不需要本宫出面了。”   容妃为何要出面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场交锋,无论沈良人这个炮灰的下场如何,结果都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皇后不是去处理后宫琐事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皓雪刚回宫,前脚才踏进殿门,便听见宫祈云闲闲凉凉还透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声音自帘子后响起,惊得她脚下步子一滞,差点被绊倒摔个嘴啃泥,稳住了脚步的柳皓雪有些气不过,学着宫祈云的调子哼了一声才道:“不过是些小事,哪里比得上皇上日理万机的重要?”   “皇后今天看起来火气不小嘛。”宫祈云不怒反笑,站起身过来扯过柳皓雪到窗边的贵妃榻上靠下:“说来听听,到底是谁惹着咱们皇后不高兴了?”   “皇上是故意过来看臣妾笑话的么?”柳皓雪别过脸,不去看某人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怎么会,我分明是来给皇后加油打气的。”宫祈云忍住笑:“起先我便对你说过,良妃这枚棋子不好拿捏,可是你自个儿要坚持的。”   “是,臣妾当初不该不听皇上言,如今吃亏到了眼前也是自找的。”柳皓雪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别忘了,那会儿也是有人刻意的提醒,才害的臣妾做出这个判断选择的。”   “不过话说回来,容妃今儿居然出面为沈良人说情,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闲话扯了两句,柳皓雪也收起了玩笑,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些日子容妃可是忍字当头,今天这是怎么了?”   “龙泉关大捷,她借势抬头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宫祈云笑了笑,把柳皓雪重新按回到他身边躺着:“不过良妃既然已经出冷宫了,有她在前面,也能给你分担一些。”   “皇上想晋容妃什么位份?”话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若是柳皓雪还猜不出宫祈云想干什么,那之前那么多日子的交心也就算是白交了。   “朕想着,若是能拖的话,还是再拖一拖吧。”宫祈云轻轻的拍着柳皓雪的后背:“实在不行咱们再考虑晋封的事情也不迟。”   “其实你安排良妃出冷宫,也是一步好棋。”停了一会儿,宫祈云又接着说道:“眼前后宫的局面,依朕看是越乱越好。”   “只是良妃气势太强,我总担心她一时拿捏不住而闯下大祸。”柳皓雪叹了口气:“皇上那会儿劝我的话,我一句都没忘。只是眼前无论是贵妃还是敏昭媛,都没有办法做出良妃的举动来。”   良妃与其他妃嫔最大的区别,就是她没有顾虑。   她的家人早就在一年多以前因罪被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孑然一身的她自然可以在宫里毫无顾忌。就像那天当着她的面,良妃就曾说过大不了三刀六个洞一类的话。   柳皓雪知道,良妃她说这话绝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斗狠,而是认真的。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柳皓雪相信这种事情良妃是做得出的。   两人正歇在贵妃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便看到锦书轻手轻脚的从外头进来,柳皓雪微微抬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话,是醉月亭那边,有消息递过来了。”锦书福身道。   “喔?那现在怎么说?结果如何了?”宫祈云撑起身,也来了兴趣:“依着良妃的脾气,应该是容妃越是阻拦,她便越要下狠手才对。”   “良妃娘娘与容妃娘娘争执不下,最后还是贵妃娘娘赶到,才平息了事态。”听到宫祈云发问,锦书忙回道。   “贵妃娘娘说沈良人犯了大错,理应重罚。但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有容妃在旁边为她求情的份儿上。板子是不用挨了,不过抄送经文的地点,却改成了京郊的浮云寺。”   “贵妃娘娘还说,处在宫里,沈良人的心难免静不下来,只有去了那僻静之所,才更方便沈良人的心诚则灵。”   “浮云寺倒是个好去处。”宫祈云点了点头:“不过沈良人的话,未必会领情吧!”   “她能躲过一劫保住她的性命已属难得,何况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若是她没有生出那些个歪心思,如今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柳皓雪却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惋惜之色:“之前让她去祈宁殿抄诵经文给皇上还有太后祈福,便是希望她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过,可惜人家半点都不领情,总想着往外跑。”   “臣妾其实早就知道沈良人偷偷潜出祈宁殿的事情,只是后来臣妾想,刚刚入宫的新人,有些任性也是常有的,本想抽个空闲的时间好好与她说说,却不想眼前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皇后此举倒是让我想到了一句话。”宫祈云打量着柳皓雪,良久方才笑道:“皇后,纵虎为患这种事情,我瞧你干起来还真是麻溜至极熟练得很哪!” ☆、39最新更新   “平州大捷的消息,皇后娘娘想必也知道了吧。”   每天的请安之后到柳皓雪的宫里坐一坐,已经成了周宁玥的一个习惯。   理由当然也摆得正大光明——贵妃协理六宫,自然少不了有些事情要像皇后娘娘汇报。   其实接触久了,柳皓雪发现周宁玥其实也挺八卦的。   她的消息又素来灵通,所以每天过来都有不同的琐事话题。大到宋芳仪在宫里与刘婉仪在绘芳轩起了争执差点发生械斗;小到吴小媛在院子里观月感伤一时失察摔了一跟头,总之零零总总也不管柳皓雪喜欢还是不喜欢,周宁玥只要一过来便会絮絮叨叨竹筒倒豆子一般对她说个通透。   兴致来了柳皓雪也会陪着议论两句,没了兴致,柳皓雪便只做一个好听众,只盼着周宁玥赶紧说完走人,好让她歪在榻上好好睡一觉。   不过今天,周宁玥带来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平州大捷,并不足以平息这次的西北战事。但是,这场大的胜利,皇上却必须要有所表示。   前朝要犒赏三军,后宫晋封有功将领家属,也是势在必行。   柳皓雪坐在桌边,慢慢的剥着一颗石榴:“就算是晋封,容妃的位份,也越不过你去。贵妃又何必这么担心?”   “娘娘不也说了么,防患未然,早些做准备,总比临时抱佛脚的好。”周宁玥站在一颗矮子松旁边,细细的打量:“这些日子,容妃与良妃水火不容,臣妾担心的是,这个局面一旦打破,那这后宫之中,将无可避免的会有一场大风波。”   压抑了这么久的容妃一旦扬眉,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是还有贵妃么?”石榴很甜,柳皓雪吃得很满意:“莫不是这个时候,贵妃想撂挑子置身事外?”   “臣妾早已身在其中,只是以臣妾一己之力,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周宁玥叹了口气:“可惜了瑞小仪,皇后娘娘您那般提拔她,却半点力也使不上。”   “也不过是个小仪而已。贵妃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是她?”柳皓雪搁下石榴,拿起桌上放着的帕子净手:“由她去吧,这时候哪个不是自扫门前雪,不过贵妃的顾虑,本宫也一直在考虑,只是眼前尚还没想到妥帖的法子。”   容妃的气势这些天越发见长,虽然有良妃处处压着,但事实上柳皓雪很清楚,依着良妃目前的家世实力,若不是有周宁玥在后面隐隐不露头的帮着,她还是有些镇不住。   当然,良妃的心机是够了,可是实力差距还是太大。   与周宁玥又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周宁玥便告退了。同在一条找不到出路的死胡同里,说来说去也只会更压抑。   这次的晋封除了容妃,瑞小仪应该也会有份。   只可惜瑞小仪的位份还是太低,即使是晋封也不会对容妃构成威胁,若是可以……   柳皓雪想着突然双眼一亮,对呀,这主意怎么她刚刚就没想到呢!   “入画,你现在就去勤政殿,若是皇上得空的话,请他过来用午膳。”柳皓雪站起身,对着守在帘子外的入画吩咐道:“若是没空,你也请他得空了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要事与他相商。”   入画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带回来宫祈云的回话去让柳皓雪颇为无语——既然是有要事相商,那还是过来用晚膳吧,说起话来时间也充裕一些。   一派胡言!   柳皓雪拍塌暗骂,什么时候他晚上过来之后会有时间说话?!   说的是过来用晚膳,但是宫祈云却是午膳刚用过就赶来了。不等柳皓雪开口,便见他一脸疲意的摆了摆手:“皇后有话稍候再说,我先歇一歇。”   语毕也不管其他,径直便步入寝殿一头扑倒在榻上,没多时便呼吸均匀,竟是睡过去了。   “娘娘,皇上这几日可是遭了大罪了。”柳皓雪一见宫祈云这状态,心知有什么事情只能出来问苏公公了。哪晓得出门来还不等她开口,苏公公便一脸苦色的跪在了她面前,委屈的开始告状:“前头的大臣们没日没夜的吵个没完,皇上这几日被闹腾得吃不香睡不下,娘娘,皇上整个都瘦了一大圈儿了。”   “他们都闹腾什么?”柳皓雪皱眉,就算是为了朝政,可也不能不顾及皇上的龙体吧!   “还不是为了这次平州大捷的事儿。”苏公公叹了口气:“皇上的意思是,还才打赢了一场而已,况且也只不过是逼退敌军一百余里,倒不如等得胜回朝那日,再一并大赏岂不是更妙?”   “皇上这般决定也没什么不对呀,为何还要吵闹?”柳皓雪不解,又不是不赏了,何况也确实如宫祈云所言,要是赢一场赏一次,那岂不是毫无边际了?   “为了容妃娘娘。”苏公公犹豫了一下,才继续低声回道:“有大臣说皇上这般冷待容妃娘娘,实在是会让功臣寒心。”   “后宫之事乃是皇上的家务事,他们管得未免也太多了。”柳皓雪只觉得一阵气闷:“何况,皇上对容妃素来恩宠有加,若说对容妃是薄待,那那些进宫这些日子还不见恩宠的嫔妃,又该如何自处?”   宫祈云大概是真的累坏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落山,若不是柳皓雪叫他起来用晚膳,想必他还能接着睡下去。   “我做了皇上爱吃的几样小菜,皇上还是先用了晚膳再睡吧。”柳皓雪亲自绞了帕子递到宫祈云面前。   “皇后有心了。”宫祈云盯着柳皓雪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接过帕子胡乱的抹了一把便扔到了一旁,起身拉着柳皓雪就往外走:“说起来皇后不是遣人来说找我有事,趁着我这会儿还有精神,皇后就一并说了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听说这次平州大捷,便想着趁着皇上高兴,来替宫里的嫔妃们向皇上讨个恩典。”柳皓雪听见宫祈云发问,便挣开他的手,盈盈拜下:“请皇上依循惯例,大封后宫。”   “大封后宫?”宫祈云看了柳皓雪良久,才开口:“皇后可知道,大封后宫不是一件小事。”   “臣妾自然知道。不过不论是先帝,还是之前善于用兵的武帝他们,都有过前线大捷,故而大赦天下大封后宫的先例。”柳皓雪不慌不忙的回道:“平州大捷,普天同庆,皇上也该让后宫姐妹同沐恩泽才是。”   “皇后所言,甚得朕心。”宫祈云眉间的愁色,终于云开雾散,朗声大笑起来:“今日心情甚好,皇后便陪朕痛饮两杯吧!”   什么两杯,分明就是两坛!   宿醉外加运动过度的柳皓雪缩在被子里装死,对外头一遍一遍催她起床的琉琴选择性无视。   分明宫祈云付出的努力和热情比她还要高数倍,可为什么每次如同他都能精神抖擞的去早朝而她只有倒在床上装死的份儿?   这不公平!   琉琴眼见光动口是没用了,只得自己挑起床帷,进来掀被子拖人:“娘娘,您不能再睡了,连一贯晚到的贵妃都来了,您还是快些起来梳洗吧!”   “本宫身体不适,让她们今儿都散了吧。”柳皓雪缩在被子里直哼哼:“本宫头疼死了,琉琴,你就饶了本宫这次吧!”   琉琴本想再劝两句,但看柳皓雪难过的模样又不像是在作假,忙一边吩咐入画去请太医,一边自己走出来对诸位嫔妃传递消息。   “娘娘身体不适?”周宁玥看着琉琴的眼神颇为玩味,在一干嫔妃的窃窃私语中站起身:“臣妾昨儿去见娘娘时便瞧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可有请太医过来瞧瞧?”   “回贵妃娘娘话,方才已经让入画去请了。”琉琴松了口气,好在有贵妃帮着圆场,要不然皇上昨儿才夜宿瑞庆宫,今儿一早皇后便病了,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既然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那大家都先散了吧。”皇后不在,位份最高且还掌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周宁玥自然有开口吩咐诸嫔妃去留的权力。   周宁玥这些日子已经成了瑞庆宫的常客,况且她提出来说要进去伺疾,琉琴即使心里不安忐忑,又如何能拦得住?   “皇上已经决定晋封容妃为贤妃了。”见到来看她的周宁玥,柳皓雪有些怏怏的倚在枕头上:“明旨大概一会儿就会下来了。”   “这已是皇后娘娘早就料到的事情,皇后娘娘何苦为了这点子小事怄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呢?”周宁玥叹了口气,看向柳皓雪的目光颇有些不赞成。   “本宫如今这样子,大封六宫典礼的相关事宜,便只能拜托给贵妃了。”柳皓雪轻咳了两声,才又继续道:“不对,等明旨下来,本宫就该称呼你一声静华夫人了。” ☆、40最新更新   皇上大封后宫,皇后旧疾复发。   静华夫人周宁玥协理六宫,容贤妃与良德妃相辅。一时间歌舞升平,后宫人人相庆。   只是事实上也就是大家整体平移上升一步,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私下里都没有太大的动作,依旧是该干嘛干嘛。   当然,容贤妃发落了宫里的几个宫人却是例外。   “好歹都是升了位份,她哪里就那么大的火气?”周宁玥坐在一旁看柳皓雪坐在绣架后戳一副垂柳春色,有些无聊的帮着理绣线。   “原本属于自个儿的东西现在拿出来大家同享,不情不愿的换了谁心里也会不痛快的。”柳皓雪几针下去,一片嫩柳叶已初见雏形,方才慢悠悠的答道:“夫人再挑得力的人手补上去小心伺候便是。”   “只是务必要提点清楚,贤妃娘娘那里规矩严谨,可别犯了规矩,之前那些个宫女内监的例子可在她们面前摆着呢。”柳皓雪想了想,不忘又补上一句。   树一个好名声可是不易,但是要想毁了它,那可就太简单了。   “对了,臣妾差点忘了一件事情。”周宁玥放下手里的丝线:“芯小仪这些日子与瑞婉仪走得极近。”   芯小仪?   柳皓雪在脑子里过了半天,才想起这位芯小仪是自个儿的族姐柳皓芯。之前受了她一场禁足,能忍到现在,确实已经是长进难得了。   瑞婉仪如今圣眷正隆,她会主动上门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瑞婉仪素来温婉和顺,避世为上,如何会与她相处甚欢?   “臣妾也是觉得好奇,便命人多打听了两句,听说芯小仪过去口口声声是皇后娘娘您的族姐,想必瑞婉仪也不好不给面子。”周宁玥看着柳皓雪神色如常,才又继续说道:“如今风平浪静倒也无妨,可日后若是有个万一,这瓜田李下的事儿,娘娘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夫人有心了。”柳皓雪捏针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朝着既定的纹案戳下去:“不过眼下她的行为却称不上逾越,总不好连串门子都不让她去吧。”   “娘娘,芯小仪这般真的无妨么?”   等到周宁玥离开,琉琴才一脸担忧的走过来,宫里一直都不是讲道理能讲得通的地方。柳皓雪坐在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惦记着。而柳皓芯与她又关系特殊,若是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事,难保不会牵连过来。   “让小安子遣人给我把茗安苑盯紧些,还有瑞婉仪的鸣翠馆也是如此。”柳皓雪扶着绣架低头继续去绣她的活计:“本宫可不想再有什么事情,还得要通过静华夫人的口来知道。”   柳皓雪的病一直拖到初冬的第一场雪才有所好转。   京城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瑞庆宫靠近临月湖一边的门窗全部锁闭,再挂上了厚厚的帘子隔风。   殿里被炭火熏得暖融融的,柳皓雪便随手披了一件外袍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书。没看两行便有些犯困,支起身揉了揉眼,隐隐听到院子里嘻嘻哈哈的笑声像是入画,便扭头去看琉琴:“入画她们在院子里闹什么呢,这么高兴?”   “花房新挪过来几株腊梅,想必是入画她们正看梅花儿呢。”琉琴罩上火笼,回头对着柳皓雪笑道:“按您的吩咐,一应不少的也送去了静和夫人的明霞宫。”   “哎呀,娘娘这里可真是暖和。”   所谓不能在背后说人便是这个缘故,琉琴的话音刚落,便见到殿门口帘子一挑,周宁玥披着厚厚的斗篷从外头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娇笑道:“臣妾得了娘娘新赏的几株红梅,不能不过来谢恩呐。”   “夫人喜欢就好,天寒地冻的还跑这一趟做什么?”柳皓雪笑了笑,回头吩咐琉琴去取姜糖茶来给周宁玥暖身。   周宁玥将斗篷取下来递给近旁的绯玉,才又道:“娘娘这里清闲自在,外头可都要闹翻天了。”   “可是为了瑞婉仪有孕的事儿?”柳皓雪神色如常不见半分波澜:“一早起本宫便知道了,也派琉琴去过鸣翠馆了,吩咐她好生安胎,天寒路滑的,这些日子就不用她过来请安了。”   “至于封赏,自然也是循了夫人的先例。可话又说回来,等瑞婉仪诞下皇子,害怕没有晋封的好日子吗?”柳皓雪停了停,才又继续说道:“至于眼下,本宫最愁的,还是瑞婉仪的安胎事宜。”   “兹事体大,臣妾担不起这份重任。”还不等柳皓雪开口,周宁玥便先挂出了免战牌。   开玩笑,这瑞婉仪原本就是万千妒恨在一身的人物,如今再加上她肚子里的龙胎,那更是重达万斤不容闪失。   这女人怀孕又不是旁的事情,从现在开始算还有**个月呢,谁能保证这期间不出一点岔子?   好了没她半点好处,坏了她却是要连带责任,受罚挨训一分也少不了,这种担子傻子才会担呢!   “夫人协理六宫,琐事繁杂,本宫想将瑞婉仪的胎交给贤妃看顾,夫人觉得如何?”柳皓雪看着周宁玥一脸如避蛇蝎的表情,心中暗笑。   “只是贤妃妹妹年轻,臣妾担心……”周宁玥张了张嘴,一副见到鬼的模样看着柳皓雪,开口的谦词只说了一半便装不下去了,索性点了点头:“臣妾觉得皇后娘娘的安排甚妥,虽然贤妃妹妹年轻,但是有德妃在一旁协助,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呆在自个儿宫里的良德妃连连打了数个喷嚏,不知道自己躺着也中枪的她很是觉有些迷惑——屋里的炭火也够暖和呀,怎么还会打喷嚏呢?   瑞婉仪有孕的消息在这初冬的深宫里,便如同一颗小石子扔到了冰面上,明面儿上依旧是平静无波,可是冰层之下的动静儿,也都心照不宣了。   容贤妃被通知照顾瑞婉仪的胎之后,也曾过来柳皓雪这里申诉推迟过一通。   奈何话还没说到正题上,柳皓雪便已经是脸色苍白,连连咳嗽气喘不止,在一干宫女高呼传太医的纷乱中,容贤妃不得不摸摸鼻子灰溜溜的告退,不仅没能推掉这烫手山芋,反而还多了一条骄横跋扈气得皇后病情加重的罪名。   气得贤妃接连几日亮相都是脸色黑如锅底,看得周宁玥是暗爽不已,伙同良贤妃与敏妃更是对着她的痛处一阵猛踩,差点将贤妃也送上了病榻。   皇后继续告病,入了冬转眼就是年下,宫里琐事颇多,导致静华夫人忙得是脚不沾地,连每日来陪柳皓雪唠嗑的时间也没了。   一时间没了周宁玥来聒噪,柳皓雪分外觉得寂寞。这日雪刚停,便见到入画从外面进来,低声禀道:“娘娘,宁荣华过来了。”   宁荣华?!   柳皓雪愣愣的想了半天,才明白这位不是周宁玥的亲妹子么?一边在心里奇怪这位今儿来找她是想干嘛,一边吩咐入画去请人进来。   莫非是这些日子周宁玥太忙故而怠慢了她,所以过来寻自己诉苦了?   相比较周宁玥,周宁曦身上的大家闺秀气质便显得更加浓郁,一举手一投足所带着的忧郁气质,让柳皓雪看一次便觉得心里颤一次。   “臣妾过来时,见到娘娘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好,一时忍不住便多看了一会儿。”周宁曦在入画放在榻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下,方才幽幽的说道:“臣妾本想早早的过来伺疾,不过静华夫人吩咐说娘娘要静养不许臣妾们打扰,前日听说娘娘身子转好,今儿又是个雪停放晴的好日子,臣妾这才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荣华有心了。”柳皓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吐槽又给咽了回去。说了这么大一串就为了编排一下姐姐的不是,您至于么?   不过越是如此,越是让柳皓雪不敢大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伺候皇后娘娘是臣妾的本分。”周宁曦低眉垂首,那一抹羞涩欣喜恰到好处:“娘娘,臣妾听静华夫人说起您病后一直心绪难安不好入眠,故而配了一味安神的香料做成了香包,娘娘将它放在枕边,对安眠很有助益的。”   “本宫早就听说静华夫人的妹妹乃京城第一才女,不仅琴棋诗书俱通还精通香料配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柳皓雪看着周宁曦从袖子里掏出来的香包,却并不着急伸手去接:“这一看,绣纹也是精致无比,宁荣华蕙质兰心,宫中实在是少有人可及。”   微微的瞟了一眼周宁曦眉梢的喜色,柳皓雪才浅笑着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太医说本宫的身体,并不适宜用香料调理。故而本宫的瑞庆宫,早已不沾香料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41最新更新   “娘娘,难道宁荣华送来的那个香包有问题?”   周宁曦刚走,琉琴便一脸紧张的靠过来,香料的味道经屋里暖融融的一熏,更是馥郁浓烈,吓得琉琴更是如临大敌:“娘娘,奴婢瞧着这味儿实在是太冲了,不如您先去暖阁歇一歇,让奴婢将寝殿透透风吧。”   “不必,这香包没问题。”柳皓雪摆了摆手,宽慰琉琴道:“相反,还真的具有极好的安神效果。”   “那,对了,娘娘您之前吩咐咱们瑞庆宫停用香料,莫非就是因为宁荣华?”琉琴突然想起之前柳皓雪一道莫名其妙的吩咐,如今总算是找到了缘由。   “不光是因为她。香料一物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静心安神,有令人心旷神怡锦上添花之功;可若容得不好,那可就是杀人不见血的第一利器。”   “本宫本来对香料就不太喜好,瑞庆宫用香料也不多,倒不如干脆停下来,也好断了旁人的盘算,咱们自个儿也能轻松几分。”柳皓雪叹了口气:“她今儿送来的是安神的好料,但是谁能料到,日后会是如何呢?”   “不管静华夫人的胎到底是什么原因落的,宁荣华喜欢擅长香料却是事实。”柳皓雪扶着床沿坐起身:“琉琴,趁着香气未散,还是去请静华夫人过来一趟吧。”   步入殿门的周宁玥一闻到那熟悉的香气,脸色瞬间便黑了一半。   柳皓雪这般突然的寻她过来本就奇怪,如今一嗅这味道,根本不需要赘言,她就已经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好妹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呀!   “夫人,本宫听说瑞婉仪喜欢银霜芷梅?”等周宁玥坐定,柳皓雪才放下手里看了几页的抄本,抬头看着她笑:“怀胎头三个月极是辛苦危险,所以本宫停了瑞婉仪的中宫请安。不过依着瑞婉仪的小心程度,只怕等胎相稳了,这请安本宫也是拦不住的。”   “娘娘有话直说就是。”周宁玥皱着眉,柳皓雪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她越是觉得心里憋闷烦躁。   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皇后也不会这么急的叫自己过来走一趟。   “夫人还是自个儿看吧。”柳皓雪抬手,将刚刚她正在翻看的抄本递给了周宁玥:“这个应该比本宫开口更有说服力才对。”   “这,这是……”周宁玥只看了一半,便将手里的书狠狠的掼到了地上,怒气冲冲的站起身:“她,她怎么敢!”   “敢不敢的,她都送过来了。”柳皓雪给一旁站着的琉琴使了个眼色,让她过来将地上的抄本捡起来收走,又才看着周宁玥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叹道:“到时候不过是一句无心之失,便能推掉大半的责任。不过瑞婉仪的孩子,却是真真的没了。既能除去瑞婉仪的希望,又能狠狠的捅我一刀。夫人,你这位妹妹,可是不一般哪。”   “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周宁玥勉强撑起身子福了福才又坐下。   “此情此景,倒让本宫想起小时候在家时,娘亲教给本宫的一首诗来。”柳皓雪瞧着在自己面前难得闭口不言的周宁玥缓缓开口:“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夫人与本宫有着同样的难处,故而本宫也能体会一些。”   “此事夫人知道便了,本宫也累了,夫人也回去歇着吧。”柳皓雪不再多言,只是对着站在周宁玥身后的绯玉道:“好好伺候你们夫人回去,天冷路滑,让抬轿的人小心些。”   “臣妾告退。”周宁玥也很干脆的顺势扶着绯玉的手起身,冲着柳皓雪行了礼,才扭头慢慢的出了步出了殿门。   出了瑞庆宫,周宁玥并没有上撵轿,而是沿着打扫干净的宫道独自往前走。   纷纷扬扬几天的大雪之后难得放晴,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檐淹没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大群的内监正仔细的清扫宫道上的积雪,见到周宁玥过来,忙不迭的呼啦啦跪了一地。   “娘娘,这天寒地冻的,您就算是要步行踏雪,也该加一件披风才是。”绯玉见周宁玥此番,就知道硬劝着上辇是不成了,只得从一旁的小宫女手里取过厚厚的银狐斗篷来,动作麻利的披到了周宁玥身上。   “宁荣华的事情,皇后娘娘不是也说了没事嘛,奴婢觉得,您大可以不必往心里去。”绯玉瞧着周宁玥的脸色,小心的劝道:“她再如何,也是冲着皇后娘娘去的,与您也沾不上边儿不是。”   “绯玉,你真是太小看本宫的那位好妹妹了。”周宁玥冷笑:“她这一步哪里是算计的皇后,分明算计的是本宫。”   “你忘了昨儿她给本宫送什么来了?”周宁玥停住脚步:“本宫今儿刚进瑞庆宫的殿门,就嗅到了那个味道,与她送来给本宫的是一模一样。”   “本宫几乎是天天要往皇后处来,到时候万一瑞婉仪的胎出了问题,本宫能逃得脱干系么?”周宁玥抬首所看的方向,正是昭明宫所在的方位:“哼,真是一丘之貉。”   “既然如此,那娘娘,要不要现在就去禀告太后?”绯玉皱眉,顺着周宁玥的话往深处想,不由得冷汗直冒。   “禀告了又有什么用?”周宁玥摇头:“你忘了之前本宫孩子的事情了?连那件已经坐实的事情太后都能放过,何况眼前这还没发生的算计?”   “所幸本宫与皇后的关系是她没料到的那一层,若不然本宫也不会知道,她会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作怪!”周宁玥攥紧手里的帕子:“这件事情知道就成了,别走漏半点风声出去。”   “是。不过奴婢真是不明白,您忍而不发也就罢了,可是皇后娘娘明明是拿住了宁荣华把柄的呀,为何她也对此事不做深究呢?”绯玉小声嘟囔道:“若是皇后娘娘出面,宁曦小姐这次怕是难逃惩罚的。”   “皇后什么都没拿住。”周宁玥笑了笑:“就算是闹出去,宁荣华只要一句她不知情,这事儿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瑞婉仪喜欢银霜芷梅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何况她柳皓雪滑不溜手,压根就不想趟这趟浑水!   如今把这消息透给她,既卸了担子,又卖给了她人情,顺带一推而过连她族姐也一并扔了过来。可怜周宁曦算计一场,最后的赢家却是柳皓雪!   不过人情就是人情,她周宁玥也算是记下了。   “娘娘,静华夫人连撵轿都没有坐,一路走着离开的。看脸色,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入画轻手轻脚的进来,将消息回馈给柳皓雪:“您说,她会不会去太后那里告宁荣华一状呀?”   “静华夫人要是真的只有这点道行,她别说进宫了,早在周家便已经被拆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柳皓雪舒舒服服的卷着毯子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天儿怪冷的,叫小厨房准备准备,今儿本宫想吃汤锅。”   次日午后,入画便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连气儿都没来得及喘匀就给柳皓雪带来了芯小仪冒犯静华夫人,被罚闭门思过的消息。   具体细节入画倒是没细打听,一听说芯小仪受了责罚,她便忙不迭的过来传话。对此柳皓雪很是无语——哪里有打听消息打听一半就回来传讯的?   好歹也该知道个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也好增添些消息的趣味□,如今这样就只知道个结果,难免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不过柳皓雪对周宁玥的办事效率倒是相当的满意,连带着身体也好了许多,于是第二日的请安,病了月余的皇后终于又端坐到了空置已久的凤座上,笑吟吟的与众嫔妃寒暄这久雪初晴的天气真是不错云云。   容贤妃坐在位上对谈话的兴致并不高,倒是良妃凑趣儿,与敏妃通力合作,说出了不少新鲜乐子,哄得整个场面是笑声不断。   这次的请安气氛融洽而热络,最后竟比平日里多呆了半个时辰才散场。而那位刚刚被禁足不得外出的芯小仪,并没有一人主动提出来,就像是宫里从来都没有这个人一般。   “芯小仪已经禁足,娘娘当高枕无忧了。”隔了一日未见,再来到柳皓雪面前的周宁玥已不见半分烦躁和愤怒,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   “马上便是年下了,总不能连过年都拘着人不放吧。”柳皓雪的愁色却并未见消减:“若是她能像夫人的妹妹那般聪明懂事,本宫也就不用像现在这般操心了。”   瑞婉仪如今有了身孕,旁人对她那里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出点什么差错会沾上脱不开身。偏偏她那位族姐还上赶着往上凑。 ☆、42最新更新   一劳永逸的法子?   柳皓雪看着桌上已经放凉的茶发呆。周宁玥说的没错,老是这样靠禁足来限制柳皓芯也不是个办法。   这样放着,迟早是会出大乱子的。   连周宁曦这样远离风暴圈的妃嫔都开始动心思了,那例如容贤妃她们,就更不用提了。   只是说起来也奇怪,容贤妃居然看着瑞婉仪到现在都没动作,也还真是个稀奇的现象。   宫祈云来的很突然,没有浩浩荡荡的倚仗,只和苏公公两人撑着伞便过来了。   “外头的雪见着又下起来了,皇上既是要过来,也该穿得厚实些才是。”柳皓雪一边拍打着宫祈云身上的积雪,一边忍不住的碎碎念道:“琉琴,去取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给皇上换上,这半边肩膀都湿了,着了凉可怎么得了。”   “我心里烦,出来散心,走着不觉就到皇后这里了。”宫祈云看着像只小家雀般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的柳皓雪,脸上的笑意不觉得添了几分。   “皇上心烦,可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柳皓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臣妾吩咐小厨房熬了姜汤,皇上换了衣服赶紧喝一碗暖一暖吧。”   “这些日子风平浪静的,皇后就不觉得奇怪?”喝了两口姜汤,宫祈云拉着柳皓雪到炭炉旁坐着说话。   “只是面上过得去而已,架不住底下暗潮汹涌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后宫风平浪静一团和气才是大幸事。若是后宫真的日日都斗得和乌眼鸡一般,皇上只怕要比现在更加着急上火了。”柳皓雪笑着把温在炭火旁的蜜桔取了一个,剥开皮掰了一瓤放进宫祈云嘴里:“静华夫人之后,瑞婉仪可是后宫第一位有孕的嫔妃。”   “皇后似乎很期待瑞婉仪的这个孩子?”宫祈云盯着柳皓雪看,似乎想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些与言语不和的表情来,只是这般注视之下,柳皓雪却依旧是神色平静,这让宫祈云不觉有些气恼,连柳皓雪递到嘴边的橘子也不吃了:“皇后果然贤德。”   “皇上就别孩子气了,臣妾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不管咱们这些大人如何恩怨纠葛,总归孩子是没有过错的。”柳皓雪忍住隐隐的牙酸,细声细气的回道:“再则,这是皇上的孩子,自然也是臣妾的孩子。无论是谁所出,臣妾都是他的嫡母。”   “只是皇后这般认为,别人可未必会如你所想认你这位娘亲。”宫祈云懒懒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开了封的信函递给柳皓雪:“皇后还是自己看吧。”   “皇后只想着银霜芷梅与宁荣华所配的香料犯冲,会如同慢性毒药一般致胎儿于死命,反倒是忽视了事态的中心。”宫祈云看着柳皓雪有些挂不住的脸色,叹了口气:“四娘,我之前和你说什么来着?”   “不可轻易放松对任何一个妃嫔的注意,哪怕那个人是握在自个儿指尖被自个儿掌握的棋子,也不能轻易松懈。”柳皓雪垂首,有些挫败的答道:“臣妾知错了。”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宫祈云抬手拍了拍柳皓雪的肩膀,将她揽入怀着继续说道:“你也是想到一来母子连心,瑞婉仪不会做出这样卖子求生的决定;二来贤妃年轻气盛,如何肯接受别人的孩子?”   “别说怀胎十月的艰辛,就只说孩子对后宫嫔妃的重要性,瑞婉仪如何舍得。”柳皓雪有些黯然:“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呢。”   将自己刚一出生的孩子就归到别人的名下,换了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活着才有一线希望。人若是死了,便什么希望都没了。”或许是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宫祈云的声音透着几丝哀痛:“瑞婉仪如此,无疑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瑞婉仪的权宜,贤妃不会料不到,即使如此,贤妃也乐意?”柳皓雪皱眉,就算是一位皇子,可毕竟不是自己亲自生养的呀。   何况还是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论恩宠,瑞婉仪不会比她逊色,照眼前这个趋势来看,若是她一举得男,封妃只是迟早的事情。那样贤妃如何能呆得安稳?   “贤妃打的是效仿当今太后的主意呢。”宫祈云冷哼一声:“傀儡而已,只要是朕的骨血,谁生的又有什么重要?”   有了他与当今太后的例子在前,刘家那头恨不得弄个襁褓中的婴儿登基才好呢。   “皇上的意思是大司马他想……”柳皓雪瞪大双目,抬手捂住嘴,将谋反两个字堵在了口中。如今大司马兵权在握,要说想调转兵马对内,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你再看看这个。”宫祈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另一封信函递了过来:“看完皇后就知道,如今大司马的胆子和跋扈到什么地步了。”   “这个被斩首的先锋,莫非就是瑞婉仪的哥哥?”柳皓雪只大概的扫了一眼密函的内容,便已让冷汗浸透了后背:“这,这针对性也太明显了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宫祈云接过柳皓雪还回来的密函,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只是可惜瑞婉仪一心妥协,却最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她兄长一条性命。”   宫祈云这么一提,柳皓雪也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贤妃想要瑞婉仪的孩子,必然要断了她的后路。瑞婉仪如今最大的倚仗,便是她在军中的兄长。前朝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兄长能给瑞婉仪依靠,反过来有瑞婉仪的存在,她兄长在军中提升的机会自然也会高过旁的将官。   虽然瑞婉仪提出来要将孩子归到贤妃名下,可贤妃也不是傻子。   瑞婉仪的兄长能干,这次西北战事后论功行赏必然有他一份儿。再加上瑞婉仪本身的身孕,难保她不会倒打一耙,若是孩子生出来瑞婉仪翼羽丰满不认账,她贤妃岂不是白白给她人做嫁衣裳?   “皇上的意思是?”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柳皓雪也有些感伤:“其实瑞婉仪如今的风头,变相的也就给她兄长埋下了隐患。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大司马也真是小气的紧。”   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人死不能复生。重点是这个消息要不要透露给瑞婉仪知道。   这样的打击,瑞婉仪未必能承受得住。如今正是头三个月的关键时期,柳皓雪可不想乱下决定,毕竟瑞婉仪肚子里的可是龙裔,不是闹着玩的。   “如实的告诉她。”宫祈云沉吟了片刻,十分干脆的回复道:“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   “可是那个孩子……”柳皓雪有点犹豫,稚子何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你以为瞒得住?”宫祈云看着柳皓雪:“与其留着让别人在关键的时候捅她一刀,倒不如提前告诉她的好。”   瑞婉仪怀有龙裔,说她是现在宫里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点也不过分。   如今有这样好的一个刺激瑞婉仪的机会,总有人是不会放过的。   “这事儿你与静华夫人商量着办吧。”宫祈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尽量不要太过惊动她为上。”   宫祈云与柳皓雪是语言温和的有商有量,可是同样的消息下,荣贤妃却并没有半点欢欣鼓舞,若是此时办这事儿的兄长在眼前,她真的提刀过去劈了他都有可能。   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贤妃咬牙暗恨,就算是要除去瑞婉仪的依靠,也不该挑现在这个时候呀——瑞婉仪的孩子还没出生呢,他们也真是太心急了!   就算是去母留子,也该等孩子出生之后缓缓图之,哪能像现在这样?   “大少爷也是为了娘娘您着想。”坠玉一见到贤妃的脸色难看就心里发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劝道:“担心瑞婉仪的兄长若是占了军功,到时候会不好收拾。”   “怕什么,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嫔妃,本宫还能治不了?”贤妃一抬手扫掉了一个茶盅碎在地上:“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孩子得没有任何闪失的生下来才好!”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孩子对于宫里的嫔妃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没错,她是还年轻,也不是没有生养的机会。但是能先有一个孩子在身边,总是一个倚仗。   “娘娘,大少爷他们也是害怕,瑞婉仪到时候若是反悔,又或者是生个小公主,那娘娘的期望岂不是会落空?”绯玉躬身跟在贤妃身后:“而这次西北战场上,瑞婉仪的哥哥很是出众,几乎成了寒门将领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所以大少爷他们才生了先下手为强之心吧。”   “反悔?她敢!”贤妃倨傲的昂头:“本宫既然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自然也有办法拿走这个孩子!至于是公主还是皇子,本宫并不在乎。”   有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即便只是个公主,也总好过没有。   原本她已经安排的好好的,偏偏这关键的时候父兄会给她来这一出。   若是瑞婉仪知道了这件事,只怕……   “现在本宫还不知道皇上知道这个消息会如何想,若是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别说是本宫,就连本宫的全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贤妃有些挫败的坐到了桌边:“真是糊涂头顶!”   “皇上最心疼娘娘了,况且这事儿也是事出有因,瑞婉仪的兄长,确实有违抗将令之嫌,如今西北战事吃紧,老爷治军严格一些也是无可厚非不是。”坠玉努力的开解贤妃道:“娘娘您就别再多想了,一定会没事的。”   “小厨房的点心准备好了么?皇上一会儿来了可是要吃的。”不管贤妃愿意还是不愿意,瑞婉仪的兄长已经被处死,再说什么也是惘然。   “娘娘,皇上今儿晚上大约不会过来。”绯玉犹豫了一下,眼看是瞒不住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对贤妃回道。   “你说什么?那皇上今儿晚上会去哪里?”贤妃愣了愣,随后脸色便变得更难看了。   “回娘娘话,皇上今儿午后去了皇后那里。”绯玉小心的轻声回道:“如今都这个时候了,皇上今儿肯定是歇在皇后的瑞庆宫了。”   “是么?”贤妃愣了片刻,才抬首看着绯玉:“你去盯着小厨房做好点心,不管时间早晚,你都给我亲自去一趟瑞庆宫把点心送过去。就说这些是皇上每晚最喜欢吃的。总要备着些在旁边才好。” ☆、43最新更新   “皇上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   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精致甜点,柳皓雪托着腮,似笑非笑的看着宫祈云。//每次来她这里见到甜点就皱眉,怎么去了贤妃那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呢?   “难道是嫌弃臣妾的小厨房里做出的甜点不好吃?”   放点蜂蜜都嫌添,何况这还添了浓浓的乳酪与蜜酱。   贤妃此举算是对她的一种示威和炫耀,或许是因为西北大捷,或许是因为与瑞婉仪达成的交易,但是不管如何,一直被压抑着的贤妃,如今大有想翻盘的趋势。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朕一直都讨厌吃甜腻的东西。”宫祈云的回答很干脆,看向那一桌子甜点眼中所流露出的厌恶也不像是作假:“但是太后喜欢,所以朕也必须喜欢。”   “朕吃甜点,早已经是这些年在外人面前养成的习惯。难道皇后这里,也不许朕放松一下么?”   喜欢和习惯是两码事。   有时候人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并不情愿做的决定,但是那只是情势之下做出的权衡,与喜好无关。   太后喜欢,为了讨太后欢喜,这些年宫祈云做出的,并不仅仅是吃甜点这一点妥协。   “入画,将这些点心撤下去你们分着吃了吧。这是皇上瞧你们辛苦当差,赏给你们的。”柳皓雪扭头对守在门口的入画吩咐道:“再让小厨房做一些清淡的茶点来。/非常文学/”   “皇后处理这些点心,动作倒是挺麻利的。”宫祈云看着柳皓雪眉开眼笑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这不是也是为了帮皇上您收买人心嘛。”柳皓雪很狗腿的赔笑:“每次您过来他们从来不通传,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皇后,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安置吧。”   宫祈云笑了笑,不接柳皓雪这个话题,只拉着她便要往寝殿走,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门口传来琉琴低低的禀告:“皇上,娘娘,淑和宫来人了。”   “又有什么事情?”宫祈云兴致正好,这突然一下子被打断,不由声音也提高了四五度:“点心不是已经送过了吗?难道还要给朕与皇后送棉被不成?”   “是鸣翠馆的瑞婉仪突然胸闷腹痛。”琉琴的声音透着几分不安:“贤妃娘娘便命人来回禀皇上与……”   “胸闷腹痛最该请的是太医,朕与皇后又不是大夫,找我们有什么用?!”宫祈云这是不听则已,一听火更是一窜老高。   “静华夫人那里去消息了没有?”柳皓雪倒还算冷静,低声问道:“还有良德妃一起照顾龙胎,总不至于她那里也没个消息过来吧。”   “德妃娘娘知道消息也过去了,不过德妃娘娘说应该是吃积食了,可是贤妃娘娘说龙胎要紧,还是要请皇后娘娘过去瞧瞧才安心。”   “那本宫就过去一趟好了。”柳皓雪看了一眼宫祈云,示意他松开扯着她胳膊的手。这都闹起来了,她这个皇后要是不过去,只怕明儿后宫里就会传遍她这个皇后不重视龙裔,善妒不贤的恶名。   “朕都已经习惯了。朕每每在其他妃嫔那里过夜,瑞婉仪总会有状况!”宫祈云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恨恨的骂道:“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不管是真是假,这一趟臣妾都不得不去。”柳皓雪冲着宫祈云笑了笑,安抚道:“臣妾过去瞧瞧,若是没事早回便是。”   “不用了,朕与你一起去。”宫祈云拉着柳皓雪往外走:“夜黑天冷,让皇后一个人出去,朕也不放心。”   “再则,朕也想瞧瞧,贤妃这次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皇上与皇后夜半同行,琉琴丝毫不敢怠慢,吩咐掌灯引路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生怕抬撵的人瞧不见道出现意外状况。   宫祈云倒是不喜欢这浩浩荡荡的仪仗,一边把柳皓雪往龙辇上塞,一边扭头对着琉琴吩咐道:“晚上难行,朕与皇后同撵便可。”   虽然已是深夜,鸣翠馆此时却依旧是灯火辉煌。   宫祈云与柳皓雪一行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刚刚才到的静华夫人周宁玥,也是一脸的烦躁,哪怕是见了帝后也一点不避讳的抱怨道:“这短短的一个月,已经这样折腾了七八回了。”   宫祈云不回话,只是沉着脸往里走。见到皇上到来,院子里的宫女内监跪了一地,得到消息匆匆从殿内出来迎驾的贤妃德妃也是一脸的仓惶:“天黑路滑,皇上怎么也来了?”   “瑞婉仪腹中可是朕的孩子,如今她身体有恙,朕得了消息能不过来吗?”宫祈云扫了一眼贤妃,不咸不淡的哼道:“都起来吧,进来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几位太医都瞧过了,瑞婉仪不过是有孕贪嘴些,晚膳一口气吃了一碗半的红豆团子,这半夜闹积食罢了。”德妃的脸色隐隐透着几分不屑:“臣妾之前便与贤妃娘娘商量,说是等太医们都瞧过了再定夺,可贤妃娘娘偏偏等不得,非得大半夜的闹得满宫都不安宁。”   “德妃姐姐此话差矣。你们受命照顾瑞婉仪的龙胎,自然要事无巨细,处处留心。如今瑞婉仪身体不适,自然要向皇上与皇后回禀。”贤妃岂会听不出德妃话里的针对之意,倒也是不慌不忙,一通大道理说的是冠冕堂皇。   “原来贤妃也知道,瑞婉仪的龙胎重要呀。”静华夫人端坐含笑,看着贤妃云淡风轻的笑道:“既然是事无巨细,处处留心,怎么还让瑞婉仪晚膳吃了那些个不好消化的东西?”   “这次不提,贤妃妹妹好好数数,从月初到现在,瑞婉仪的不适少说也有个七八次了吧,积食、心慌、头晕,甚至连走路不小心崴了脚,也要闹腾得满宫皆知。虽然龙胎重要,咱们多跑跑腿也没什么。可是细想一下,若是贤妃妹妹真的做到了处处留心事无巨细,那这些岂不是压根都不会发生?” ☆、44最新更新   “这殿里闷得很,让人开两扇窗子散散炭气儿吧。”   贤妃正坐立难安,却又找不出合理的依据辩驳周宁玥之时,坐在宫祈云身边的柳皓雪突然开口,算是解了贤妃眼前的尴尬。   只是周宁玥却有些奇怪,侧首看了柳皓雪一眼,这寒冬腊月大半夜的,居然要开窗子透气?!   “静华夫人你也不能全怪贤妃。如今快到年下了,宫里琐事繁杂,本宫瞧着,这伺候瑞婉仪的宫人颇有些不得力。”不等周宁玥开口质疑,柳皓雪又继续说道:“本宫听说,瑞婉仪带进宫的宫女翠蝶不服水土。皇上,不然请瑞婉仪娘家再寻一个得力的人进宫伺候如何?”   这话在旁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让宫祈云进门时还透着冬日寒气的表情有了几丝松懈,回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柳皓雪,却并不表态。   “娘娘若是觉得瑞婉仪这里的人不好,大可以请内务府挑了更合适妥帖的送来,何必这样劳师动众的还要从瑞婉仪的母家招人进宫呢?”   贤妃有些标准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才短短的功夫就忘了刚刚皇后帮她解围之恩,见着宫祈云不搭腔,周围嫔妃又面面相觑不开口,又想着今日受静华夫人之辱全是因为她之故,不由得生了几分落井下石之意。   再则,这宫里的人手,大半是她受命照顾瑞婉仪龙胎后新换上的,甚至连那位水土不服的陪嫁宫女,也是她的吩咐才抹去的。为的只是将来的不时之需,若是真的依了柳皓雪的意思,让瑞婉仪的娘家再送人过来,岂不是会打乱她的全盘计划?   而且更重要的是,军中瑞婉仪兄长的事情,极有可能会走漏消息。   虽然她并不觉得失去瑞婉仪这一胎很可惜,但若是瑞婉仪侥幸生下了孩子呢?   对她来说,岂不是更大的威胁?   所以无论什么缘由,贤妃都不能与坐在一旁的静华夫人还有德妃一样坐视不管。   “本宫听说,贤妃你受命照顾瑞婉仪以来,瑞婉仪身边的宫人已经连着换了几波了?”柳皓雪不急不缓,笑道:“可是如今都闹了多少次了?”   “贤妃你也不必自责,你毕竟不是住在鸣翠馆,琐事也繁杂,瑞婉仪安胎要紧对宫人们的管制自然就松懈些,她们有些个怠慢不尽心,也是有的。”柳皓雪停了停,不等贤妃开口又继续扭头对宫祈云温言道:“所以臣妾才想着,找个稳妥的人过来,帮着约束下人,又能贴心照顾瑞婉仪,这不也能稍稍缓了贤妃妹妹的压力不是?”   “皇后此法甚妥,那就这么办。”宫祈云一边点头,一边已经站起身:“时候也不早了,都早些回宫安置吧!”   “同样的招数用多了,可就不好看了。”看着帝后携手离去的背影,扶着绯玉起身的周宁玥看向容贤妃的眼神颇有些幸灾乐祸:“贤妃妹妹如此聪明伶俐的人儿,怎么就看不透呢。”   争宠争到皇后头上了,真是越发长进了。   刘家毕竟是武将出生,容贤妃又是大司马唯一的独女,自然看得娇贵一些,于礼仪规矩上,小聪明是多,但毕竟涵养不足,西北战事这才刚开了个头儿呢,便这番按捺不住了。   周宁玥坐在暖轿内,想到刚刚的事情依旧有些疑惑,为何皇后今天的决断,这般莫名其妙?   若是换人,大可以在宫中挑妥帖忠心的送过去,干嘛非得劳师动众的从瑞婉仪的母家选人呢?莫非是,瑞婉仪的母家,出了什么状况?   想到这里,周宁玥也不再迟疑,挑起帘子对走在外头的绯玉低声道:“托消息出去,查查这两日有关瑞婉仪母家的事情。”   周宁玥紧张,柳皓雪也不轻松。她被身边的宫祈云时不时扫向她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道:“皇上有事便说吧。”   “皇后的好盘算。不过军中的先锋都能被砍了脑袋,何况那送上路的家仆?”宫祈云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枕上,眯着眼瞧着柳皓雪:“皇后不会真的半点后招没留吧。”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相信瑞婉仪家里有这个分寸。”面对质疑,柳皓雪回答的有些含糊,算是点到为止。   第二日一早请安礼毕,除了每次不请自留的周宁玥,柳皓雪还开口留下了准备起身一起离去的容贤妃与良德妃。   捧着手炉,周宁玥不动声色的看着一干宫人紧闭了门窗徐徐退出,剩下了空荡荡的大殿。虽然两边都生着炭盆儿,却依旧透着刻骨的凉意。   “把那份密函,给几位娘娘看看吧。”柳皓雪面如沉水,对身旁站着的琉琴使了个眼色:“这事儿不方便太多人知晓,故而本宫只留下了你们几个靠得住的。”   “因为事关重大,还请几位妹妹知道轻重,万不可走漏半点儿风声。”   “后宫不得干政,娘娘这是……”   容贤妃只瞄了一眼开头,脸色瞬时有些发白,仓惶的合上手里的信笺,起身就要下跪。   “这是皇上的吩咐。虽然说是后宫不得干政,不过因为此事涉及到皇嗣,所以不得不请几位过来一起拿个主意,看看这事儿,该如何终了。”柳皓雪抬手止住了容贤妃,淡淡的说道:“贤妃,你还是坐下回话吧。”   “终了?若是让瑞婉仪知道她的兄长,贤妃妹妹呀,这可真是难事儿呢。”良德妃掩口轻笑:“说起来大司马真是好气势。战前杀将,这到底算是长自己士气呢还是助敌军威风?”   “军中的事情,咱们妇道人家哪里晓得。”周宁玥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上首的柳皓雪,这双管齐下,可真是有得贤妃好受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瑞婉仪的胎。听说她们兄妹情深,若是知道这场变故,只怕……”   “本宫也是料到如此,才觉得为难呀。”柳皓雪似是有了共鸣一般低叹一声:“若是瞒着吧,可是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万一让哪个知道点子消息的错了主意或是说漏了嘴,透出几丝真不真假不假的到瑞婉仪那里,反而更要坏事。”   “可若是直言相告,瑞婉仪如何受得了?”德妃有意无意的往贤妃那边瞟:“要知道,前些日子臣妾还听说,瑞婉仪要将这孩子交给贤妃妹妹抚育呢。若是知道她最为依赖信任的兄长是死于……这如今又到年下了,实在是不好抉择呀。”   “依臣妾看,还是徐徐图之为好。”周宁玥望向贤妃:“既然贤妃妹妹与瑞婉仪有过那个约定,不如此事,就交由贤妃妹妹去开口如何?”   “那不过是瑞婉仪孕中忧思,臣妾陪她闲聊时她信口而言罢了,做不得数。”贤妃端坐位上:“何况皇后娘娘还在呢,这种事情哪里由得了臣妾做主。德妃姐姐可真是会说笑。”   “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议,眼下还是先管着瑞婉仪安胎才是要紧。”柳皓雪语气重了几分:“本宫也觉得静华夫人的提议可以考虑,这些日子瑞婉仪一直由贤妃你照拂,多少情分上你也与她亲近些。此事事关皇嗣,贤妃就先将手里的其他事情放一放吧。”   “本宫也乏了,虽说此事交给贤妃处理,可毕竟是眼前宫里的头等要紧事,还请静华夫人与德妃不要置身事外,与贤妃齐心才好。”   柳皓雪看着下首告退而去的三妃,方才行礼时贤妃眼中的不满与恨意,她瞧的分外真切。   既然有胆子挑衅,就该会想到有今天的结果。   她是被拱上后位的棋子没错,但即便是如此,她也是皇后。   后就是后,妃就是妃。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透,还想学着走当今太后的老路,真是不知所谓。   至少当今太后在地位未稳之时,对当时的皇后还是毕恭毕敬马首是瞻的。   哪像她,竟然会想出昨晚那般低劣的手段来给她添堵。   既然是比难受,那就看看到最后谁比谁更难受吧!   军中的事情她未曾知道前因后果,但是细想推敲下,也不难猜测出缘由。   故而瑞婉仪如今受宠又身怀皇嗣是一个原因,但是更多的,应该还是士族与寒门之间争端的一个升级。   在这次西北战事里,许多得皇帝提拔的寒门将领都有出挑的表现,相比来说士族就显得要弱得多。   谁都不愿意风头被抢。羡慕妒忌恨的情绪下,再加上瑞婉仪的牵扯,出挑却又够倒霉的苏家兄长,便成了首当其冲的炮灰——   你妹子圣宠优渥又有了身孕你家还不知足收敛,还要这般努力的赚军功莫非是想取我们家而代之?   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反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将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才是硬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妈妈昨天出院了,医生说只需要卧床静养半个月就应该能恢复了。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心。   扇子更新时间恢复:)   还有一更要晚一点了,大家不能熬夜的还是等明天早上看吧~喵:) ☆、45最新更新   冬日的消遣并不多。   柳皓雪最近迷上了下棋,大半的时间都用在研究一本棋谱上。虽然没有旁人作陪,但是自攻自受玩起来也是不亦乐乎。   自从那天的敲打后,贤妃收敛了不少。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鸣翠阁的那位依旧安安稳稳的并没什么大的起伏波动,这也让柳皓雪不觉松了口气,不过也多了几分好奇,那瑞婉仪,究竟是卧薪尝胆呢还是胆小懦弱?   待到午后,纷纷扬扬了几日的大雪终于暂停,嫌殿内憋闷的柳皓雪吩咐琉琴将窗子开了半扇,捧着手炉,刚刚站到窗边的柳皓雪,便看到院子里多了位缓缓行来的贵客。   寻个清净还真是难呐。   柳皓雪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琉琴出去迎着。这会儿她身子贵重,如今又是大雪放晴,若是在她的瑞庆宫出了个万一,她可真不好交代。   三个多月还瞧不出什么,瑞婉仪恭恭敬敬的先给柳皓雪行了礼,才挨着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相比较孕初的清瘦,此时的她倒是圆润了不少。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虽说扑了粉,还是盖不住那一丝的伤意。   想必,该知道的,她已经都知道了吧。   “如今天冷路滑,你有着身子该好好的修养着才是,怎滴这时候过来了?”柳皓雪打量着沉默不语的瑞婉仪,开口打破了沉寂。   “臣妾本该过了三月就前来给娘娘请安的。只是这些日子连着大雪,所以才拖到了今日。”瑞婉仪抬头:“臣妾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实在是愧对娘娘。”   对外,瑞婉仪的得宠,实在是因为中秋那夜的衣装。   宫里的纠葛,瑞婉仪也不是不明白的。   但是她得宠以后却并没有依附对她有提拔之恩的皇后,而是更加靠近明显与皇后不对付的贤妃。甚至连她肚子里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也成了讨好的礼物。   只是这般作为,却依旧没能换来人家的认同,反倒是送去了自个儿兄长的前程性命。   “瑞婉仪想多了,本宫只是想着能后宫和睦,为皇上分忧罢了。”柳皓雪拿盖碗拨动着茶面儿上的浮沫,淡淡的摇了摇头:“能得圣宠,是你自个儿的福气造化,与旁人可没多大的关系。”   路如何都是自己选的,当初她赏赐苏选侍衣物时,可并没有想到,会成就今日的瑞婉仪。   柳皓雪扭头,早起入画去梅园选回来的红梅如今开得正艳,衬着窗外的雪景甚是好看。说实话,她并没有想过,瑞婉仪会因为她的那一次赏赐而忠于她。   宫里的女人,向着的都是皇帝的恩宠。   瑞婉仪并不笨。   至少相比较与她同时进宫的女子来说,她算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所以哪怕在受宠之后,依旧处处伏小做低,忍让退怯。   她对贤妃的警惕,想必瑞婉仪不是没有察觉,却依旧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   兴许是为了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但若真的只是为了保住孩子,依着瑞婉仪的聪慧,大可以想出更为稳妥的办法。   只是她却选择了投诚。   一步错步步错,柳皓雪的目光从红梅上收回来,又落到才下了一半的棋盘上,在这宫中生存就如同下棋一般——落子了,可是无悔路的。   “臣妾想要护住这个孩子。”虽然已经明白此时多说无意,但瑞婉仪却并没有知难而退。反倒是如同一个静寂多年的妇人见到了闺友亲人一般,与其说是在辩解,倒不如说是在自说自话的发泄:“贤妃看顾臣妾安胎,先是二话不说便去掉了臣妾身边儿的人。翠蝶不过是胳膊上出了几颗疹子,便被贤妃说是身体有恙,挪到偏院去养病,直到今日,臣妾也再未曾见过她。”   “臣妾再不曾有过家里一丝半点儿的消息。臣妾的兄长在军中,臣妾时时挂念,却无奈臣妾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贤妃拿着臣妾的性命,她的父兄,拿捏着臣妾兄长的性命,娘娘,您说,臣妾有得选吗?”   “臣妾从未想过与人争强斗狠,故而臣妾便想着,只要臣妾主动提出交出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贤妃应该就可以相信臣妾,不再与臣妾还有臣妾的家人为难了。”   “但是臣妾错了,错的离谱。”   “打从一开始起,贤妃就没有想过留下臣妾,至于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她更是半点也不稀罕。”   “她当然不稀罕。”柳皓雪看着已经声音哽咽的瑞婉仪,冷冷的开口:“贤妃如今才十九,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何况她如今也是圣宠不衰,如何会对你的孩子抱有期望?”   “何况你兄长屡建军功,已成寒门将士之表率,早就是贤妃父兄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献子一事,他们又如何会当真?”   “只会认为,是你们一家假意讨好,待到瓜熟蒂落,你兄长得胜归来那日,若是你反口不依,难道他们还能强行过来抢孩子不成?”柳皓雪见话已经说到此地步,倒也懒得再客气什么:“倒不如趁着如今你们羽翼未丰,早些除掉干净利落。”   柳皓雪话音刚落,便见到瑞婉仪忽的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臣妾如今已经没了兄长,皇后娘娘开恩,救救臣妾的孩子吧。”   经过此事,无论公还是私,贤妃都不会再容得下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哪怕面儿上的话说得再轻巧漂亮,终归只是表面。   谁愿意与自己的杀兄仇人亲如姐妹呢?换而言之,贤妃那样的心胸气度,断然也不会养虎为患。   “琉琴,扶瑞婉仪起来。”柳皓雪并没有应她,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琉琴:“地上凉,瑞婉仪如今的身子,可遭不起这份儿罪。”   “孩子是你的,如何救,瑞婉仪该自个儿上心才对。”柳皓雪见瑞婉仪还要坚持,才又缓缓开口:“若是一个母亲连自个儿的孩子还在肚子里都护不住,那生出来,也是惘然。”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瘦,实在是熬不住了~等睡醒了再更一章吧喵:) ☆、46最新更新   和所有的官家嫡女一样,柳皓雪自懂事起,便已经随在母亲身边学习如何掌家理事了。   她自然明白,子嗣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   如同瑞婉仪这般的,旁人看来只会说她是被逼无奈,柔弱可怜,为了孩子牺牲到那般地步云云。   但是柳皓雪却并不这般认为。   记得她八岁那年,随着母亲去表姑家里做客吃茶。席间听到的一个八卦。   “娘娘……”   “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方才对瑞婉仪有些不近人情?”不等送瑞婉仪回来的琉琴开口,柳皓雪已经猜出了她想说什么。   “说来,她也是为了孩子。”琉琴叹了口气,在一起进宫来的四个大丫头中,她算是柳皓雪最为倚重的。故而有些话,在背着人的时候,她也能不避讳:“娘娘,奴婢只是想,若是瑞婉仪这次真的知错,那个孩子……”   琉琴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柳皓雪入宫已经快满两年,却一直未曾有孕。   原本身世就单薄,若是再是后嗣,那这地位实在是不容乐观。   与其未来焦头烂额,倒不如现在未雨绸缪一番。有个孩子在身边,也算是有个倚仗不是?   “本宫还未到不能生育之龄,琉琴你想多了。”柳皓雪淡淡的笑了笑:“何况,瑞婉仪的孩子,并不多本宫一个人惦记。”   “琉琴,你还记得本宫的那位远房表姑吗?”柳皓雪摩挲着护甲上的花纹,看着琉琴蹲在一边儿拿着火钳往炭盆里加了几块银霜炭,让殿里片刻便暖和了不少。   “记得,那年还是奴婢陪着娘娘与夫人一同过去的呢。”收拾停当,琉琴才陪着笑回来:“那家的如姨娘……”琉琴突然闭口不再说下去,一时间她便明白了柳皓雪的用意。   如姨娘背着主子倒了避子汤,偷偷有了子嗣,当时也是如瑞婉仪这般跪在表姑面前,结果表姑一心软,给了她口饭吃,结果一生下儿子,立马就变了脸色,若不是那表姑肚子争气,也随着生了一双龙凤,还不知那姨娘要闹成什么样儿呢。   “那如姨娘可怜吗,比如今的瑞婉仪,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柳皓雪起身在殿中走了两步:“兄长的仇也好,那孩子的性命也好,还有她瑞婉仪的尊荣富贵,都该是她自己肩上的担子,你想一想,她真的只是将她的孩子交过来吗?”   “本宫受了她的孩子,便要担起这一切。可是这事情,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柳皓雪冷笑:“若是一开始,她便提出来将孩子交由本宫抚养,或许本宫会考虑,可是现在,本宫却没有理由,因为她的这点小聪明而卷入风波争斗中去。”   “宫里以后还会有很多的孩子,本宫就算是要养一个在身边,大可以……”   “大可以自己生一个便是!”   柳皓雪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宫祈云披着一身大氅,卷着风雪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进来:“别人的孩子,哪有自个儿的贴心?”   琉琴见着宫祈云进来,行了礼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殿内又只剩下了柳皓雪与宫祈云两人。   “皇上这么说若是传出去,可真是伤人心了。”柳皓雪动作熟练的帮宫祈云解开大氅,同时将自个儿惯用的手炉塞了过去:“难不成瑞婉仪的孩子,就不是皇上的孩子?”   “可那不是你的。朕期待的,是由你所生的嫡子。”宫祈云端坐在位上,看着柳皓雪:“朕,不会让咱们等太久的。”   “皇上您越说越没边儿了,敢情这生孩子就像是做元宵捏面团儿,想捏什么就是什么的。”柳皓雪被宫祈云这一番话说得有些脸红。   “不怕,大不了咱们多生几个姐姐,回头弟弟才有人照顾不是?”   宫祈云兴起,扯了柳皓雪到怀里揉搓,一边低声逗她,一边已经裹了人滚进了一旁的床榻。炭盆里噼啪爆裂的银炭,燃出了一室的春意。   前头有静华夫人良德妃她们撑着,旁边宫祈云时不时过来哄一哄闹一闹,柳皓雪的日子过得倒是顺风顺水,舒心不已。   只是好日子不长,腊八刚过,一件糟心的事情便上了门。   先帝子嗣单薄,留到如今的也只有圣上,四王爷还有一位淑和公主。   淑和公主的母妃只是先帝身边的一位修容,身份地位皆不是太出挑,加之她又是一位公主,所以一直倒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惦记,自她母妃过世之后,便一直安安稳稳的在宫里待到了现在。   虽说不至于显赫,但好歹也算是平顺。   去年及笄之后,便由太后做主,挑了如今静华夫人的嫡次兄尚主。   太后这算是顾及到了周家的全局,虽说淑和公主并不显赫得宠,但毕竟是先帝爷留下的唯一一位公主,有她做保全,周家也算是多了重保障。   这盘算虽然好,但终究还是赶不上变化快。   为着西北战事,皇上连召将门新秀入宫,这一来便出了岔子。   皇上那日召见威北候次子时正巧公主有事也来求见皇上,便在檐下碰了个对脸。谁知这一碰便是那干柴遇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淑和公主一向是个软弱的,谁知道这次竟转了性,生生闹出个以死拒婚来。”过来给她细谈八卦的周宁玥颇有些幸灾乐祸看戏不怕台高之意,仿佛这位被拒了婚的倒霉鬼不是她的嫡兄而是旁人一般。   “偏偏那威北候家的小子也是个情种,这会儿还在宫门外跪着呢。”见柳皓雪低头看账目,周宁玥挪过来手里剥着一枚橘子,压着声音道:“太后这次可是被气得不轻,昨儿已经卧床了。”   “这么大的事情,瞒的倒是挺紧的。”柳皓雪不动声色,又没人来告诉她一声,她难道还上赶着去受气不成?   她也能猜到,太后的意思大概是想捂住缘由,不管如何先把淑和公主嫁出去再说。   可是偏偏没料到淑和公主这次一反常态,而那中途截糊的又胆大包天脸皮城墙厚——在宫门外头跪着,这可不是那位贵胄公子豁得出脸面的。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威北候是这次三路大军的领军大将之一,若是没有幕后推手,他家小子也不会吃了雄心豹子胆这般豁出来的一怒为红颜呀。   从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柳皓雪才又低声道:“本宫只是那瞎子的眼睛,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   “眼下西北战事吃紧,皇上也是左右为难。”周宁玥对柳皓雪的自叹只当没看见,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宫门外的青砖地可不比咱们殿内的织锦地衣那般的暖和舒适,再怎么跪也无妨。”   “他要跪便跪着吧,天家的女儿,哪里是那么好求的。”柳皓雪慢悠悠的搁下手里的笔:“静华夫人如今协理六宫,太后身边儿,岂不是缺了人伺候?”   “有臣妾的好妹妹在,万事不愁。”周宁玥适时的递上来半边剥好的橘子:“倒是娘娘,您真的就不去瞧瞧么?”   “前些日子本宫去给母后请安时,母后说她要虔心礼佛,让本宫不要没得扰了她老人家清修。”柳皓雪撕下一般橘瓤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倒是酸甜可口:“不过话说回来,连夫人你都在本宫这里坐着说话呢,想必母后一定凤体康健,百事无忧才对。”   此事摆明了太后不想让旁人知道,就算如今阖宫上下全明白,却没有一个人敢挑了往明处说。   一旦挑明,那可是啪啪的在打太后的脸呢。   “不过臣妾看,也熬不过几日了。”周宁玥托腮,叹了口气:“臣妾的妹妹,这两日明里暗里的,已经对臣妾提了不下十数回了。”   “不急,那位能往宫门外头跪,也该是想了万全之策的。”厚厚的一副护膝肯定是少不了。要不然落下残疾,如何抱得美人归?   昭明宫内,宁荣华正半跪在太后榻边伺候汤药。几番欲言又止下,到底是太后自个儿看不过去,推开她递到嘴边的调羹道:“有什么话便说吧。”   “姑母,您如今都病成这般了,皇后也好,姐姐也好,竟然连探望都不来探望一番,真真是令人心寒。”宁荣华噘着嘴,颇有些不满的抱怨道:“臣妾私下里也给姐姐递了数次话儿了,她竟就像没听到一般,您往日里那般疼她,她居然……”   “闭嘴!”却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赶上太后暴怒,一抬手便将药碗连着宁荣华一起掀翻在地:“你,你这不长进的东西!哀家先前说过些什么?你居然还不知收敛,这是什么好事,旁人都只当不知道的掖着藏着,你却偏偏怕旁人不知道一般大事宣扬,你是怕气不死哀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这个问题,   其实就目前的局面来说,皇后若是真的有了孩子…… ☆、47最新更新   宁荣华出言不逊惹怒太后,被责令回宫抄经书思过不说,太后还派去了两位教习嬷嬷教规矩。   这消息的真实版还是第二日一早从周宁玥口中漏出来的,至于柳皓雪得到的官方回复,是宁荣华这几日伺候太后太过疲累,以至于晕厥在昭明宫,故而这几日都不好来请安了。   当然,柳皓雪很给太后面子,一边借着请安的机会在诸位嫔妃面前狠狠的夸了宁荣华一通,一边吩咐琉琴带着上好的药材补品前去慰问了一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柳皓雪对茗福姑姑期待的饱含深意的目光只当没看见,只一个劲儿的在茗福姑姑面前展示她这段日子抄写的经书,然后才有些含羞的解释道:“母后虔心礼佛,只听说那经文字小恐母后瞧着眼疼,便自作主张捡母后常诵的经书拿大字抄录了,也算是尽尽孝心。还请茗福姑姑帮着瞧瞧,这些书目有没有遗漏的。”   茗福姑姑被柳皓雪的一番孝心堵得胃疼,匆匆的虚应了几句便回去复命了。   请君入瓮么?   看着茗福姑姑匆匆离去的背影,柳皓雪笑得很是狡诈——兔子不出窝,任你老鹰急得抓肝挠肺,总不能挤着身子来钻兔子洞吧!   太后那边哑了火,宫祈云却在晚膳前笼着一件雪狐狸毛的暖袖筒过来了。   “这时候了,皇后这里怎么还没摆膳?”收拾停当,换了身便常的衣服,宫祈云见柳皓雪神色有些倦怠,笑着将手里的袖筒递给她:“威北候家的那个小子有心,这次在西北偶然遇见的,倒是副好皮子,寻着做了这副袖筒,皇后若是平日里观雪赏梅暖手最是不错。”   “有心还真是有心了,就是忒小气了点儿。一副狐狸皮袖筒就换走一位天家公主,他端的是好算计。”柳皓雪只是淡淡的瞟了两眼,便有些不满的哼道:“皇上手里什么宝贝没有,还在乎这个。”   “皇后,在生气?”柳皓雪的态度不好,宫祈云却并不在意,只是笑呵呵的过来挨着柳皓雪坐下:“朕这不是一得空便过来给皇后赔罪了嘛。”   “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多少也该给臣妾透透气儿吧!”见宫祈云认错态度含糊,柳皓雪索性将手里的书往矮几上一丢,坐正了身子一脸怒气道:“若是万一有个什么变故,臣妾也好有个应对不是!”   柳皓雪是真的生气。   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她真是懵了。   不过很快她就琢磨过来,这八成又是宫祈云那小子使的阴招!   这些日子为了西北战事,宫祈云真心是被折腾得焦头烂额。   前朝板砖齐飞,口水与弹劾共海天一色。就连将军出战前穿件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能被扯出来一大堆不合适出来!   宫祈云盯着底下那群闹腾得文臣恨不得集体将其打包了扔到西北战场了事——特么的难道要战场上的男儿门LUO奔迎敌么?!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而且更让宫祈云不满的是,这其中闹腾得最凶的,竟是以周家为首的一帮老酸儒。   大约是看着最近大司马的势力里外被压,贤妃也老实了不少,太后便也精神十足的邀了宫祈云过去叙话。   而十有**,宁荣华都是在太后身边儿的。   其缘由,自然不言而喻。   宫里一位太后两位嫔妃,母家子侄尚主,人家大司马嚣张跋扈,好歹也是真刀真枪的上了战场刀口舔血,可是你周家干了点啥?   宫祈云磨牙,本着自己不好过也要拉个人来陪着的原则,在这个紧要关头狠狠的踹了周家一记心窝脚。   当然,在宫祈云没有承认之前,这一切都仅仅只是柳皓雪单方面的猜测。   不过根据手上掌握的东西,虽不中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柳皓雪很生气。   这件事情的变故真的太大了。好歹也该给她个提醒早备无患不是?   “事发突然,我也就是随口一句,谁晓得那小子竟会当了真。”宫祈云苦笑,他最近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腾出空来阴人玩儿?   不过是在殿内瞧见檐下一碰双红脸,便由着打趣了两句,最后给那个贼子壮了个胆——你一个武将,哪里来得文人的那些弯弯绕,喜欢打上门就是,怕他个怂!   “就,就这,那小子就真的……”柳皓雪瞠目结舌,这到底是真爱的力量呢,还是那家伙脑子坏了?   “淑和来找朕,就是为着这婚事。”宫祈云冷笑:“你当她愿意?虽说都是嫡次子,可论人品出息,威北候家的可靠谱多了!”   虽然对周家也不熟悉,但柳皓雪从周宁玥厌恶鄙夷的神情里,还是能读出那几位嫡兄的才学品貌——大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比起那些犯事被羁押砍头的肯定是好多了,但是比起那些上进有学的,却实在不是一个档次。   难怪太后会这般心急,舍得一个本家的嫡子来尚主,根本就没有仕途的可能所以也谈不上可惜。   一个原本就不情愿顺从太后的安排,一个又是热情耿直胆大包天,加之那位威北候次子颇为俊秀潇洒,虽是从军却也颇通文墨,几封缠绵悱恻的情书递过去,这墙角挖的那叫一个轻而易举。   “那现在这般,太后怎么可能松口?”柳皓雪扶额,虽说让周家难受她心里也颇为痛快,不过,这事儿才算是起了个头,若是太后执意要和皇上拧巴呢,旁的倒是等得,可跪在外头雪地里的那位,实在是伤不起啊!   “她会松口。”宫祈云笑得笃定,慢悠悠的从袖中取出了一件物事来递给柳皓雪,见到柳皓雪双目圆瞪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的笑容更加愉悦了:“马上便是年下,朕想着便紧着个热闹的劲儿,给他们俩把婚事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白天去医院办理保险的手续~跑了一天,先更这么多吧,实在是有点掐不住了。   白天再加更喵。 ☆、48最新更新   在深宫几经沉浮,从区区一位荣华,力克众多强敌登上皇后的宝座,如今已经是太后之尊的周敏君是一个极其务实的人。非常文学   哪怕之前她也许有过浪漫文艺一类的气息,对爱情等等也抱有最美好的期颐和想法,最终也都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中消散无形——爱情是什么,可以吃么?   所以一开始,她就对兄长家嫡女周宁曦的教养提出了质疑和反对——身为周家长房唯一的嫡出女儿,她注定是要进宫来延续母家荣耀的。   结果就是这样清晰明了的路线下,这女儿还是被养的歪得不能再歪。旁的实用的没学到养成,偏偏弄了一身文人的臭毛病。   “真是一个一个都不让哀家省心!”靠在软枕上,周敏君的脸色有些苍白。这几天连串的事情下来,又急又猛,她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不然,请静华夫人过来陪您说说话儿吧。”茗福是伺候在她身边的老人儿了,看着主子心气不顺,她不觉也有些着急。   “不用了,宁玥若是想见哀家,早就过来了。”周敏君疲惫的摆了摆手:“要说这事情一点消息都没泄出去,哀家却是不信。”   可是皇后就是不过来!   想到这里周敏君禁不住又是一阵气喘。   原先同意皇上的提议,立柳皓雪为后,无非就是因为说她谦逊温婉,家世不好人又胆小怕事进宫来好拿捏。   可是如今看起来,倒是她看走眼了。   “娘娘,刚刚外头回话进来,说威北候家的那个小子,还跪在宫门外请旨呢。”茗福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事实原封不动的回禀给了主子。   可是预想到和前几次的风波暴怒不同,太后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将手里的福寿青瓷手炉递了过来:“这炉子有些凉了。^/非常文学/^”   “哀家听说,宁玥前些日子禁了芯小仪的足?”太后再开口,却是又起了旁的话头:“眼瞧着便是年下了,若是思过,这些日子也尽够了。去传了哀家懿旨,放她出来吧。”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传旨。”茗福手里的动作停了停,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老练。   消息传到瑞庆宫时,柳皓雪与宫祈云正是一战方休,中场休息用夜宵补充体力之时。   “柿子捡软的捏,这招实在不怎么高明。”宫祈云见柳皓雪将一整块核桃酥塞进嘴里噎得不上不下,摇着头舀了一调羹银耳桂圆羹送到她嘴边:“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   “说起来,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顺了半天气柳皓雪才缓过来,不满的说道:“出来截人的是威北候次子,悔婚的是淑和公主,如今太后这么做,难道是觉得我有那本事能将这扭着的两人掰正不成?”   听说事情一出,淑和公主便被皇上进行了监管,别说是她,就连太后那边儿也不知道如今淑和公主在哪里。   至于威北候家的那位,难不成她去宫门口劝退不成?   “不过,反正臣妾明儿也是要去见她的。”瞟了一眼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盒子,有方才宫祈云送来的那件物事,太后那里,总算是能有个说法了。   停了停,柳皓雪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双目明亮的看着犹自夹菜吃的宫祈云:“这么说,太后那里,这事儿算是成了?”   若是太后真打算硬顶着,哪里有功夫来折腾她?   大概是不得不让步,故而想着自己难受了也要拉个人一起倒霉,才打算把闷气泄到她身上来的吧。   “所以朕才想着,今儿过来陪皇后解解闷嘛。”宫祈云眉梢上扬,笑得格外得瑟:“是不是很感动为夫的贴心?”   “……”   回报某人贴心的最佳方式,就是酣战一宿宾主尽欢,最终柳皓雪只勉强阖了半个时辰的眼便被琉琴坚定果决的从被褥里挖出来梳洗妥当出去接见嫔妃。   若是嫔妃一晚大战,次日清晨还可以恃宠而骄一把,说身子不适神马的请个假也没什么;可若是皇后……   故而皇后命苦啊!   昨晚才被解了禁足令的芯小仪也端端正正的坐在自个儿的位上。大概是这次受的教训很足,此时她眉眼间皆是顺从小心,连身边的郭小媛几次寻她说话,也都只是简单的应了几句便没了下文。   柳皓雪瞧了半晌,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便开口道:“本宫要去给母后请安,若是没什么旁的事情,今儿就都散了吧。”等她起身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停在芯小仪面前:“昨儿母后免了芯小仪的禁足,芯小仪便随着本宫一起过去谢恩好了。”   虽然坐着暖轿,可刺骨的北风卷过来,柳皓雪还是忍不住有些瑟缩。她生来就怕冷,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每到冬日母亲便会让她好好的窝在院子里休息不用出门,可是如今进了宫,反倒不如以前那般安稳舒适了。   等到了昭明宫外,柳皓雪下轿时,芯小仪已经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了。见着她俯身递上的手臂,柳皓雪倒也不避,理所当然的便扶了上去,由着芯小仪恭敬的引着她往里走。   “娘娘可还在生臣妾的气?”芯小仪的声音很小很谦卑,刚好够让柳皓雪听清。见柳皓雪不回话,便又继续说道:“臣妾知道,臣妾在母家时对娘娘多有冒犯得罪,臣妾这些日子抄经思过,多少也明白了些事理,臣妾打今儿起,愿意为奴为婢供娘娘使唤,以赎昔日的不是。还请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本宫记得,之前有一年,本宫因为个缘故在这样大冷的天跪在祠堂外的院子里抄族规。本宫足足抄了两个时辰,至今一到冬日还会觉得膝盖酸疼不止。”柳皓雪的身子站得笔直,笑容似身旁梅枝上的残雪:“本宫想说的是,那般思过之下,也没让本宫生了赎罪的心思,芯小仪又何必在如今来这一出呢?”   作者有话要说:见到很多亲说,周宁曦不是说很聪明,还是才女么,为什么进了宫这么蠢。   这里扇子想解释一下,才女和聪明是事实,但是为人处世之道,并不是聪明和才女就够的。   她和周宁玥不同,她是嫡女,万千宠爱在一身,还是内定入宫的人选。有这样的前途在前,如果有脑子的父母,特别是母亲,自然会教育她如何为人处世等等,可是明显她娘不是什么聪明的角色。她给女儿选了另一条路——借才女之名,应该能够获得圣宠什么的。   可是她娘忘了,她周宁曦进宫是为了延续周家荣耀的,有着这样的家世在,她进宫的位份什么自然不用愁,她是要去做权妃而不是宠妃的。   所以一个完全不会人情世故的才女,能指望她多有眼色?   就算是能做出一些算计的小手段,大局面却是改不过来的。   晚上还有一更~因为是现码,所以大概得到2点左右吧。   亲们不用刻意熬夜,还是明天早起再看吧:) ☆、49最新更新   看着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柳皓芯,柳皓雪并没有多做停留,扭头便往昭明宫内走去。对于身后那位是不是会露出怨愤不满的目光,她压根不在乎。   两人的前尘过往摆在那里,如果只是说一句哭一场便能不计前嫌重归旧好姐妹情深,谁信?   要说之前那是她人在屋檐下是不得不忍,而如今,她是不需再忍!   如果一个小小的小仪她都还要惧来怕去,那她这皇后真的也不用当了!   何况,一会儿里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此刻便更是没了敷衍的心情,连带着心头的不顺,一口气便全吐给了自个儿凑上来的芯小仪。   这不也是太后千挑万选送上门来给她的么?   心里想着,人已经就着宫人打起的帘子进了昭明宫侧殿暖阁。   自从入了冬,太后即使是传她过来问话,也一直是在这里。柳皓雪倒也是熟门熟路,冲着迎上来行礼的茗福姑姑笑了笑,便径直进去冲着斜倚在软榻上的太后福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坐吧,如今天气冷,见皇后一面倒是越发不易了。”   出乎意料,太后今儿对她倒是格外的客气,虽说是话里带着深意,但好歹没在行礼上刻意刁难她。   柳皓雪低声应了,心里的预警却不动声色的往上拔高了两个级别。事有反常必有妖,她可不信太后会突然转了性,还是在这样受了一肚子闷气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的时候,对自己这个向来就不怎么被待见的皇后和颜悦色。   其实柳皓雪平时过来请安,与太后是没什么话题可谈的。大半的时间,是太后的训诫问话为主,抛开了这些,也就只剩下例行的比如母后身体如何啦等等的问候。   所以如今突然和颜悦色起来,反倒有些冷场。   柳皓雪挨着椅子挪了片刻,突然想到外头屋檐下还站着的芯小仪,便笑着对闭目靠在软枕上拨动念珠的太后道:“芯小仪得母后怜惜解了禁足,这会儿还在外头等着来给母后谢恩呢。”   太后手上原本顺畅的动作微微一滞,抬眸看了满脸笑容的柳皓雪一眼:“那就让她进来吧。”   柳皓芯今儿穿了一身海棠色的素锦宫装,在檐下寒风一侵,这会儿进门来颤颤欲倒,更是显得娇弱动人。   柳皓雪捧着茶盏,眼观鼻鼻观心,听着柳皓芯跪在地上嘤嘤的泣诉对太后的感激之情。   可惜大约是这类的话听得太多了,太后没等柳皓芯说到表忠心便已经不耐烦的轻咳一声:“罢了,你起来吧。知错就改便好,也不枉哀家看重你一场。”   “皇后啊,说起来你与芯小仪也是族亲,如何瞧着你们这般生疏?”太后吩咐旁边站着的茗福姑姑给柳皓芯安了张墩子,才扭头对着身边犹自品茶的柳皓雪说道:“后宫和睦才是我大夏之福,你身为皇后,也该以身作则成个表率才是。”   “儿臣谢母后教诲。”柳皓雪并不辩驳,浅笑着应了便又低头去看搁在膝上的平金手炉,上头的缠枝牡丹栩栩如生,琉琴心细,将夏秋采摘下来的干花瓣贴着手炉收在袋中,浅浅的透着芬芳,比那香料调出来的味道可要清新自然多了。   从严格意义上讲,柳皓雪的态度很敷衍。但顾及着面子,太后也不能真的拿这个来大张旗鼓的说事治罪,那样只会显得她这个太后不宽厚仁德。所以虽然不满,但太后也只是抬头锉了柳皓雪两眼便不再纠缠。   话题这种东西,总得要有人开口有人接腔才能往下继续。   偏偏柳皓雪向来说话都是‘谢母后教诲’‘母后说的是’‘儿臣遵旨’等等这类宣告话题结束的说词,太后被堵得次数多了,也早就习惯了。可是今天偏偏重头戏还没有引出来,如今这里又断了档,太后不由得暗暗恼恨,冲着一旁墩子上的芯小仪使了个眼色。   “母后,有件事情,儿臣,儿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芯小仪领命,正要开口,便见到柳皓雪缓缓的抬起头,虽是面对太后,但眼神却不自觉的瞟了芯小仪几眼,面上似有难色。   太后本就心里有数,如今见柳皓雪上道,倒也就顺势点了点头,对着芯小仪道:“如今天气也冷了,你身子单薄,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那件事情,到底还是少一个人知道为好。   就算是芯小仪,也能听出太后话里的意思。不得不含笑站起身来说了几句吉祥话,随着茗福姑姑出去了。   “本宫那件袖笼忘在轿里了,”送出了柳皓芯,柳皓雪却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对身旁站着的琉琴道:“你去给本宫取过来。”   太后的目光闪了闪,琉琴算是皇后的心腹,她还这般谨慎是为哪般?不过想着皇后素来的言行举止,她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端坐在一旁,看着柳皓雪作为。   “母后,事关要紧,还请母后能体谅儿臣。”看了一眼太后身旁站着未动的荭慧姑姑,柳皓雪开口颇有些为难,隐隐竟带了几分祈求的意思。   荭慧姑姑是何等乖觉的人,见到这般也不等太后开口,便已经浅笑着福了福:“奴婢嘱咐人炖了汤,怕那些小丫头们天寒躲懒误了味儿,皇后娘娘陪太后说说话,奴婢这便出去瞧瞧。”   柳皓雪含笑点了点,等她出去合上门,才突兀的站起身,不等太后回神人已经跪倒在了地上:“母后,儿臣,儿臣实在也是没子了。”   “这是做什么?你,你快起来。”太后被皇后这般模样吓了一跳,要说公主那件事,说实话也怨不得她。   可奈何皇后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捂脸哽咽难语,这般拖沓了小半会儿,才从袖中掏出来一件物事,抖抖索索的递到了太后眼前。   这下就连上首坐着的太后脸色也白了,抬手一把将那东西握在手里,厉声问道:“这,这东西,你是哪里寻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补更~ ☆、50最新更新   大约像周家这样显赫的外戚家族,家里都会有点御赐之物的。//   就比如眼前捏在太后手里的芙蓉玉锁件。   分开是一朵盛开一朵半开的芙蓉花,合上则是一块完整的平安锁。正是当年周宁曦及笄时太后亲赐的。   精巧是精巧,但是这般的设计,更是适合那啥,咳咳,私相授受。   一个已经报备遗失了的锁件的另一半在这个时候出现,就算是皇后不说,太后也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当年大嫂进宫来说这件事情时,她便已经觉得蹊跷。就算是遭了贼,那么些御赐的东西没丢,怎么就偏偏把这件东西给丢了呢?   不过那会儿倒也没细想深究,想着兄长算是个合格的家长,总不至于让儿女们做出那般有辱门风的事情来吧。   可偏偏就是那一点疏忽,还真就出了这样无法挽回的岔子!   一个宫妃,哪怕是进宫时是完璧,若是传出有关于在府时的半点风声,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就算皇上能不追究,但在她未来的路上,也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皇上怎么说?”稳了半天神儿,太后才缓过劲来,看了一眼地上还犹自抹泪的柳皓雪:“皇后先起来吧,这事儿说起来你也是冤枉。”   “皇上说,年轻时谁也有过情不自禁的时候。”柳皓雪小心的挨着落座,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只是,送东西进来的威北候说如今这东西的另一半,还在外头。”   “难为皇上了。淑和公主如今也到了嫁龄,皇上就她这一个妹妹,总是要慎重些才好。”太后抬手将那半块锁片放在桌上,才又道:“这锁本是成双成对儿的才好啊!”   “儿臣谢母后体谅。”柳皓雪缓缓的站起身,冲着太后一福。   威北候领军,是朝堂上如今唯一能挟制大司马的势力。哪怕没有这个锁片出现,在眼前这个关口太后也得松口。   而有了这个锁片……   柳皓雪进轿前回头望了望昭明宫隐在积雪下的飞檐,周家与威北候,这一次算是不死不休了吧!   “娘娘,静华夫人过来了。*非常文学*”刚拐上临月湖堤岸,便见到入画远远的迎上来,贴在轿帘外禀道:“奴婢回了说您去给太后请安还没回呢,可静华夫人还是没打算走,这会儿正在暖阁喝茶呢。”   “嗯。”柳皓雪应了一声。正好也有事情要找她,这下倒也省事儿了。   每次周宁玥过来都不会空手,大多是些做工精致的点心,当然,还有少不了的八卦消息。   “淑和公主备嫁,咱们可有得忙了。”柳皓雪就着炭盆儿暖了暖手,才回头对着周宁玥笑道:“太后说,皇上就这么一个妹妹,可不能太过草率简单。”   “比着旧例办也就是了。”周宁玥将准备好的手炉递给柳皓雪:“倒是今儿母亲送信进来,我那兄长的婚事也定了,选的是王家的嫡三女,小定都下了,若不是转眼就年下,婚期怕也就赶着来了。”   “这么快?”柳皓雪有些意外,淑和公主这头的事情就一点不争取了?   “本就只是太后在宴上提了提,还没正式下旨呢,做不得什么。”周宁玥哼了一声,眼底的轻视之意显而易见,还不是太后那里太过自信满满,若是那时候便下了旨,而不是口头上说说,这会儿就算是公主要悔婚,也得费点功夫吧!   “宁荣华那里,这几日还请夫人上上心。”柳皓雪喝了口暖暖的姜糖茶,舒了口气,才过来坐在周宁玥身边:“快到年下了,可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不过是罚学规矩,没什么要紧的。”周宁玥可是从内宅中一路斗出来的高端精英,加上与柳皓雪相处甚久,深知她的为人:“若是为了旁的事情,那就得请娘娘示下了。”   “那年周家嫡女及笄,堪称京中一大盛事。”柳皓雪抚着衣袖上的轻褶,微笑道:“就连太后也钦赐了不少奇珍下去,想必静华夫人应该是有所耳闻才对。”   这种盛事,她周宁玥一个庶女自然是没有观礼资格的。   不过在柳皓雪看来,不让周宁玥去参加,多半也是怕她抢了周宁曦的风头。毕竟依据客观事实,那位小姐的容貌气度,均越不过眼前坐着的这位静华夫人。   大约也是因为如此,周夫人才想着让女儿多学些诗书,靠旁的来补齐这差距吧!   不过可惜的是,出发点是好的,结果却有点歪大发了。   “臣妾进宫前的几年里可是听足了两耳朵。”周宁玥皱了皱眉,难掩厌恶之色。   “那,静华夫人可知那年府里遭了窃贼,丢失了一些东西,其中便有一套芙蓉玉锁件的事情呢?”柳皓雪点头,继续循循善诱。   “莫非?”周宁玥微微一愣,随即眉梢一扬,看着柳皓雪的目光一扫先前的晦暗,多了几分恍然的欣喜。   “夫人是聪明人。”柳皓雪笑眯眯的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目测周宁玥离去时的脚步,柳皓雪琢磨着是不是该让琉琴追上去嘱咐一下小心伺候,天冷地滑的,若是摔着了……   不过静华夫人是坐暖轿离去的,自然不会摔跤。但是被突然带到昭明宫的周宁曦,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她摔得可是不轻——被怒火冲天的太后一耳光扇的。   “饱读诗书,京城第一才女,哼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哀家倒是没见过,哪一个才女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太后撑着椅背,气得浑身哆嗦,茗福姑姑早已经遣散了院内外的宫人内监,因为不用担心有人听墙角,所以太后此时吼起来是格外的中气十足。   周宁曦捂着脸嘤嘤的痛哭不已,她一半惊一半怕,至于羞涩那一部分,暂时还没有精力顾及上。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未进宫前犯下的那么隐晦的一点错误,如今竟然会被太后给挖出来摔到她脸上。   母亲不是说,已经处理妥当,绝对不会有半点问题了么?   那年京外梅林诗会,本只是一群闺阁密友玩闹取乐,却不想家仆看守不力,居然放进来几个在附近书院里求学的书生。   她还记得那一位的文采风流,俊雅风华如同那山涧幽兰,在场的小姐无一不为之心动脸红。   却也就只那惊鸿一瞥,倒还不至于让她迷了眼昏了心思。只是说来也是她们的缘分,居然在数日之后陪母亲前去上香,又再次在禅院里相逢。   “姑母,曦儿不敢说谎,那玉锁,真的只是,只是曦儿遗失的呀。”周宁曦此番已实是狼狈,絮絮叨叨的一番解释,到这里再也止不住,膝行几步到太后身边扯着她的裙角哭道:“后来曦儿回去之后也是害怕不已,便不敢隐瞒将此事告诉了母亲。”   “母亲说,事关曦儿的清白,让曦儿不可再提半个字,她自会处理得滴水不漏。”周宁曦偷偷的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太后,才又小心翼翼的斟酌语气道:“曦儿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姑母,您要相信曦儿呀!”   “哀家信你又有什么用?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母亲,她只会来哀家这里哭诉说家里遭了贼,偷去了这锁件!”想到先前自个儿被糊弄,太后便气得不打一处来:“真的遇到事情了,她的脑子便成泥水灌的了,这种事情是瞒得住的么?”   若是当时便将此事说明,依着周家之势,想找到那个书生抹去一切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偏偏那女人自作聪明,硬是要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才会害的如今被人拿来做把柄,挟制得她动弹不得。   “这件事,你身边还有谁知情?”太后喘了口气,径直走到一旁坐下。   “就只一直跟着曦儿的梅蕊知道一些,不过……”   似乎是猜出了太后的意思,但是话已出口后悔也是来不及,周宁曦慌忙改口要解释求情,却已被太后抬手打断:“那么她便不能留了。”   “茗福,去宁荣华那里传个话,说天儿冷了,让梅蕊给送见斗篷过来。”太后懒懒的对着门口站着的茗福吩咐完毕,再扭头看着一脸哀求看着她欲再开口的周宁曦时已是面若寒霜:“这事儿既然到了哀家手里,那一切也就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了!”   “哀家是要将这件事情抹平的,梅蕊眼下是忠心,可是哀家不敢信以后。”   “你那没脑子的娘亲如何教导你的哀家不管,你若是没进宫,由着你的性子哀家也不说什么,可如今既然你进了宫,那哀家就不得不多问两句。”   “从今儿起,你把你那才女的架子给哀家收一收,若是再让哀家瞧见你一股子酸腐清高自命不凡,哀家不介意让你去给梅蕊她做个伴儿。反正咱们周家,也不是没有姑娘在宫里,哀家不能让你,毁了她的前程坏了她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俺今天终于坚持把这一更熬出来了。   白天还有一更:) ☆、51最新更新   “太后真那么说?”   周宁玥倚在软榻上,由着绯玉轻轻的为她捶腿解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宫女,她有些不信的多问了一句。   那位向来最重视嫡庶尊卑的太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倒还真是稀罕。就是不知道是一时气话呢,还是为了激起那一位的好胜之心而用出的激将法。   “姑姑是这样对奴婢说的。”小宫女跪在地上,回答声却是清脆干净,并没有半点怯懦和心虚之向。   “绯玉,送巧儿出去,可怜见的,巴巴的跑这一趟连晚饭都还没吃吧?外头的点心拿一些,别饿坏了身子。”   问道了自个儿想知道的,周宁玥也不是刻薄之人,何况在宫里有赏有罚才是上位之道。   看着小宫女千恩万谢的跟着绯玉出去,周宁玥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一挥手,桌上的细瓷茶盅碎了一地——   该死的老妖婆!   柳皓雪本以为太后把柳皓芯弄出来是为了皇上,但这么几天连着看下来,最先受用益处的人,却成了她。   每日的晨昏定省自是不提,上午下午不间断的往瑞庆宫里站,习惯了那位的刁横跋扈,这会儿这般做小伏低她只觉得满心别扭。   偏偏你还不能说什么。   “哎唷我的天,那位可算是走了。”芯小仪前脚刚走,入画便已经忍不住拍着胸脯大叹道:“这几日但凡她过来,奴婢都是心惊胆颤的。”   柳皓雪见入画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先前静华夫人每日都来,也没见到你紧张成这般模样,莫非她比静华夫人还要可怕不成?”   “那是自然。”原本只是一句玩笑,不想入画却当了真,一本正经的答道:“静华夫人虽然也不可信,但她到底身在高位多有顾虑,何况如今还需要娘娘您携手相助呢,自然短时间里不会对娘娘如何;可是芯小仪原本就与娘娘您不睦,她耳根子又软,难保不会做出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你倒是个清楚的。”柳皓雪一愣,随即便笑了:“不过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先由着她吧。你们盯着些也就是了,若是她安分倒也罢了,若是起了旁的心思,”柳皓雪叹了口气:“那也是她自个儿选的,怪不得旁人。”   西北战事不顺,再加上皇上一早便提了库银空虚,后宫一切都需节俭的要求,故而今年的除夕夜宴的菜肴便显得格外的简单朴实。   歌舞没有新意,皇上心思前朝也没什么阖宫同乐的心情,几番场面上的推杯换盏之后,便只剩下了集体发呆。   太后身体不适,也只坐了片刻便回宫了。   送走了太后,皇上也没呆太久,只说是还有折子没看完,便撇下一干嫔妃犹自去了勤政殿。   瞧着场面越发冷清,柳皓雪索性宣布散宴回宫,省得呆在这里大家各自不对付噎得胃疼。   “娘娘,娘娘。”瑞庆宫门口,扶着琉琴的手下轿准备入宫门的柳皓雪刚走了两步,便见一旁人影一闪,虽然灯光昏暗看不清脸,不过听声音,却是苏公公身边的小林子。   “你不在你师傅身边儿当差,这大冷的天儿你候在这里做什么?”柳皓雪心里自然清楚,小林子会在这里,八成是宫祈云的主意。   不过,他不是说去勤政殿看折子去了么?   “皇上邀娘娘一起去守岁。”小林子四下瞧了瞧,用只有柳皓雪听得见的声音道:“奴婢这就去偏门候着娘娘。”   “琉琴,把你的衣服取一套过来给本宫。”等小林子又隐入夜色,柳皓雪才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琉琴吩咐道:“一会儿无论谁过来,都说本宫乏了,不想见旁人,已经歇下了。”   “奴婢明白。”琉琴点头,一边已经将柳皓雪交给了候在檐下的入画,自个儿去取衣服去了。   柳皓雪一边往妆台前走一边卸头上的凤钗头面,入画虽然心里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看着她随手挽了个轻巧发髻,插了一只金蟾拜月的赤金小插,正好琉琴抱着衣服进门,也不耽搁,忙着便让入画帮着更衣。   “娘娘,您这是要……”入画本想要问,却被一旁琉琴的一道眼色给拦了回去,忙停下话头,老老实实的帮柳皓雪整理衣妆不再吭声。   琉琴瞧柳皓雪整装完毕,又跑去取了一件厚厚的水貂毛斗篷来给柳皓雪结结实实的披上,又接过入画递上来的手炉塞进柳皓雪怀里,方才碎碎念道:“外头天寒,娘娘注意些身子,别冻着了。”   “还有地上滑,娘娘走路可得当心些,别摔着了。”   “娘娘,我瞧着小林子那灯笼暗的很,不然奴婢给换个亮堂的吧。”   ……   柳皓雪看着琉琴如同老母鸡一般围着自个儿转来转去,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摸了摸鼻子,与早候在偏门口的小林子一起借着昏暗的光线摸进了夜色里。   小林子因是熟门熟路走得到快,柳皓雪跟了一段便发现这走的路线有些不对,犹犹豫豫的也就落后了不少。   正琢磨着是不是该问问清楚时,不远处的假山洞里传来了一声不满的嘀咕:“怎么这么慢?”   “皇上怎么在这里冻着?”柳皓雪一听是宫祈云的声音先是松了口气,再一碰那冰凉凉的双手不觉又皱起了眉,忙把揣在怀里的暖炉塞了过去:“若是冻病了,臣妾的罪过可真是大了。”   有了宫祈云接班,小林子半点声息没有的便溜得没影了。   宫祈云一抬手就把手炉又塞回了柳皓雪手里:“我没那么娇贵,外头冷,你还是自个儿捂着吧。”   边说脚下却是不停,拉着柳皓雪便继续在御花园僻静避人的道上穿行:“我一早便让苏公公备下了,今儿四娘可得好好陪我喝两杯。”   柳皓雪心里嘀咕,不是方才在宴上还愁得和什么一般,怎么这一转眼便和变了个人似的?   等到了原先寂寥的宫室,柳皓雪忍不住还是暗暗赞了一声苏公公的办事能力,里头已经洒扫一新,几个大火盆熏得整个殿内都暖融融的,靠近寝殿的隔间挂了两道厚厚的帷帘,随着宫祈云进去,才发现这里早已经备下了酒水吃食,就连里头的寝殿也收拾了出来。   “你愣着做什么?”宫祈云褪了大氅,推了一把还站在厅中间的柳皓雪:“想着冬天别的吃食也不方便,便只备了汤锅涮食。还有半块新鲜的羊肉,上炭火烤了正好下酒。”   柳皓雪的嘴角抽了抽,倒也没多说什么,便挨着宫祈云到桌边坐了下来。   一看宫祈云便是个偷嘴吃的老手,三下两下的,便已经将削薄的羊肉串上了铁签子递到了柳皓雪手里,末了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多问了一句:“皇后以前……”   不过看到柳皓雪熟门熟路的挽起袖子开始烤肉,宫祈云挑了挑眉,将没说出来的疑问咽了回去,扭头继续去处理那块羊肉,除去烤的,还得下锅子呢。   随着滋滋的油花溅起的声响,隔间儿里幽幽的飘起了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儿。这里不比御膳房作料齐全,柳皓雪只抬手拈了盐粒儿,细细匀匀的洒在肉串上,然后继续握着铁签的木柄,翻来覆去的努力将那香味儿再鼓动得诱人些。   “皇后似乎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吧?”宫祈云瞧着有些稀奇,像她这般的深闺小姐,竟然对这类吃食也有涉猎,瞧着这动作手法,似乎还是惯手。   “皇上瞧着也不生疏。”柳皓雪哪里会听不出宫祈云的话中话,要说身在宫中的帝王,会这般娴熟的处理食肉不也是异类?她慢悠悠的将手里的烤肉又翻了个面儿:“冬日里也没什么旁的吃食,在家时娘亲尤其好这个。”   柳皓雪没有说的是,娘那里备着的调料可不止这一味盐巴,而且肉这般拿签子串起来烤得倒是极少,都是切成扁平的一大块,在铁盘上来回,倒是有个贴切的名字——‘铁板烧’。   关起门来时,母亲向来是不管那些礼法规矩的,即使当着父亲的面,也能挽起袖子来颇为豪爽大气的呼喝——人生在世,当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怎一个爽快了得?   每每这时父亲也不多言,只是含笑给母亲的酒碟里斟满酒,然后与她不醉不休。   不过此时有宫祈云在旁,柳皓雪也不好真的和在府里一般自由放开,只将烤好的肉串递了一串给宫祈云:“皇上尝尝咸淡。”   宫祈云也不客气,接过去便就着签子吹了吹,又反手递了回来:“还是皇后先尝吧。不过,依着旧例来猜,这盐肯定是管够的。”   柳皓雪一下想到之前那晚给宫祈云下的面条,脸瞬间就涨成了个茄子。 ☆、52最新更新   “四弟回来了。”   三杯两盏下肚,正忙着给宫祈云布菜的柳皓雪因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惊得手上动作一滞,因为喝了几杯酒,她的反应有些迟钝,脑子里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宫祈云说的应该是四王爷。   从中秋到除夕,向来云游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王爷,这会儿是不是回来的太勤了些?   “母后身子不适,四弟惦记母后也是人之常情。”柳皓雪稳稳的搁下筷子,因为不知道宫祈云开这个头是什么目的,所以她选择了和稀泥。   “威北候夫人,是刘氏。”宫祈云笑着瞟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柳皓雪,慢悠悠的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威北候夫人,刘氏?   柳皓雪正想开口抱怨宫祈云说话云里雾里不诚心,突然脑子里冒出的一个信息让她下意识的低呼一声——四王爷的母妃,不也姓刘么?   “姓刘的可不都是大司马,总有大半是瞻前顾后的。”宫祈云把温在炭火旁的酒壶拧起来给他和柳皓雪的杯子满上,才又继续道:“威北候也是哀其不争,若不然眼前也轮不到我来处理这烂摊子。”   “皇上就别多想了,周家也不是吃素的。”柳皓雪能了解宫祈云这个皇帝做的不顺心想撂挑子的心情,但她此时更想吐槽的是这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矫情劲儿。   人家四王爷不做皇帝,好歹还有个得力的威北候撑着,他这闲散王爷做起来倒也算是逍遥自在;可他宫祈云可是没有任何后盾,若是不在这个位置,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儿呢!   “嗯,说起来这一点我是要感谢周家的。”宫祈云点头,看着柳皓雪认真的说道:“不然也娶不到你为皇后,陪在我身边红袖添香嘛。”   “……”   柳皓雪决定吃菜喝酒,坚决不发表任何意见。   接下来一连串的新年活动,让柳皓雪都没有时间去考虑,除夕那晚宫祈云叫她出去说那些话的特殊用意。   这般连轴转了十来天,便到了元宵。   太后一早便说身体不妥当,晚宴便没有到;而宫祈云那里则是说前线战事吃紧,缺席也成了理所当然。   正主不在,便只剩下了一干嫔妃大眼瞪小眼。   有了除夕晚宴的先例,柳皓雪处理眼前的场面就显得越发的娴熟,喝了几杯场面上的和睦酒,便宣布散场。   宫里往年为了应景,元宵夜可是处处花灯,璀璨夺目甚是好看。不过今年因为西北战事,宫祈云下了后宫节俭用度以备军用的通知,所以这个项目便被紧缩到只在特定的环境里进行,例如临月湖畔。   路边的积雪还未散尽,柳皓雪弃了轿撵,扶着琉琴沿着堤岸慢慢的向着瑞庆宫的方向走,醒酒兼顾赏花灯,倒也两相宜。   “娘娘,奴婢有些不明白。您说以前宁荣华在太后面前得脸的时候,静华夫人对她倒是冷言冷语的,怎么如今宁荣华被太后责罚厌恶,静华夫人反倒是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入画随在柳皓雪身边终是没忍住,便压着声音在她耳边嘀咕道:“就连娘娘您,也对宁荣华比以往和善呢。”   “傻丫头,连你都知道太后对宁荣华只是厌恶而已,那静华夫人又如何会不知道?”柳皓雪微微一笑,继续沿着花灯照亮的堤岸往前走。   厌恶,并不等于完全舍弃。   只怕这一点上,静华夫人要比她更有体会太后此时的心情才对。   ——“既然太后已经出面了,臣妾又何必去多此一举做那没有任何意义的落井下石呢?”   在今天开宴之前,静华夫人便已经这样说了。家族利益当前,太后可以厌恶可以惩罚,但是她却必须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来。若不然,太后只怕会以破坏团结不顾大局为由,连带着将她也一并厌恶了。   人越是在顺心舒畅的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便会乐极生悲。   “可惜静华夫人是庶出。”入画大半也听出了柳皓雪话里的意思,不觉有些不甘。   依着静华夫人的手段本事,若是嫡出,哪里用的到去这般迁就一个自己讨厌得恨不能将其削肉去骨的妹妹?   “如果是嫡出,怕也就没有如今的静华夫人了。”   对入画的嘀咕,柳皓雪持保留意见。有周宁曦那样的例子在前,再来个嫡女只怕也会被养得东倒西歪吧!   这位周夫人于教女一道,似乎并不太靠谱。   闹不好还能培养出一个和周宁曦秉性相反的巾帼,一文一武才相得益彰嘛!   这样想来,柳皓雪的心情不觉好了许多。   只是这份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刚步入殿门,柳皓雪便听到了某人那熟悉的,语气尾调刻意上扬还拐了数道弯的轻讽:“哟,瞧皇后这般高兴,想必宴会上一定是姐妹和睦其乐融融吧。”   柳皓雪眉搭腔,这货自从除夕那日后,便一天胜过一天的阴阳怪气。   西北战事没有什么进展,朝中的大臣们早已经吵成了一团——国库空虚啊,没银子做军饷这仗没法打了啊云云!   当然,最大的呼声,还是要求中场换将。   宫祈云对别的倒还能够接受,但是中场换将这种事情,试问现在把大司马扯下来,谁顶上?   倒不是说刘大司马真的用兵如神,而是军中那盘根错节的关系,目前也只有大司马的威势能镇压得住。   周家此时发难,不是摆明了不顾大局的添乱么?   “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分内事。”柳皓雪见宫祈云一直盯着她不放,不得不勉强开口道:“后宫和睦,也能让皇上少分些心不是。”   “皇后果然贤德。朕是希望后宫和睦,不过总不至于和睦到要皇后忙得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吧!”宫祈云哼了一声,对柳皓雪的振振有词不屑一顾。   “什么事情?”柳皓雪一脸茫然,这段日子他们虽然经常在一起,但是说话的机会极少好不好!   “元宵花灯!”宫祈云咬牙切齿:“你这个没良心的骗子,偏朕还记得牢牢的!”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出了点状况,爷爷中风前兆住院了。   说实话,之前虽然每个礼拜也会去看看爷爷,但是真的当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才知道那种揪心的难过是什么样的。   我们或许每天都在为了各自的理由和目标而忙碌,但是真的请别忘了,家里曾经陪你顶在肩膀上陪你玩举高高游戏的长辈。   他们的要求并不高,有机会的话,还是多去陪一陪他们吧。   医生说,还好我们家人看老人看得紧,80多的老人了,还只是先兆就直接送进了医院,若是再拖一拖,也许会偏瘫甚至危及生命什么的。   中风的先兆其实很明显,比如说话不清楚,头发晕,走路有些不灵便等等。   我很庆幸,那天早上去给爷爷送月饼~~~~~~~~   观察了几天,医生说老人没什么大事情了。   更新恢复,谢谢大家的支持:)   另外,提前祝中秋快乐,月饼什么的~~~~~那个芥末味儿的月饼谁吃过!~ ☆、53最新更新   “皇兄若是再不来,我可就等不及要走了。”   柳皓雪的头发才刚挽起来,便被宫祈云拖着往外赶。一路左绕右转又赶得及,这会儿早已是狼狈不堪,故而听到远处传来的轻笑吓得脸色惨白,抬手拽住了宫祈云的后襟:“皇,皇上。”   四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要借四弟的车马出宫。”宫祈云没有理会柳皓雪的别扭和担心,拖着她继续往前走:“快些,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   柳皓雪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宫祈云突然回头迎脸罩上了一件还带着余温的斗篷:“就知道皇后的顾虑多,这下从头到脚的罩着便不用担心了吧!”   柳皓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可是视线被挡,再加上紧张,柳皓雪的步伐越发的踉跄,隐隐听着宫祈云低咒了一声,柳皓雪便觉得真个人身体腾空而起,被宫祈云毫不客气的扛到了肩膀上,一阵天旋地转后,一头栽进了马车里。   天可怜见,她这辈子倒也不是没有干过偷摸出府逛大街的事情,但是现在是偷摸出宫呀!   胡乱的扯下还挡在眼前的斗篷,顾不得整理自个儿的一头乱发,直直的盯着跟着自己钻进马车的宫祈云:“皇上,这,这有违宫禁啊!”   虽说自己在大块朵颐宫外的美食时并没有想到宫禁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偷吃顶多也就背个吃货的名声挨顿骂,可如今这出宫的事情要是东窗事发,她这皇后真真也就算是做到头了。   “怕什么,朕不是也在么?”   宫祈云一扬眉,对柳皓雪的胆小怕事很是鄙夷。颇有一种我是老大我罩你的豪气。   却不想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柳皓雪的表情根本就是比哭还难看:“皇上,您要是不在臣妾或许还能保一条命,您这会儿在,臣妾才是万死呢!”   皇上犯错,她就是个顶缸!   若是她一人出去,顶多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如今再加上个皇上,那可就是两人犯错一人扛了。由着皇上偷跑出宫不仅不劝着反倒还一起去,太后活剐了她那都是轻的。   “你不信朕?”宫祈云额头青筋直跳,他自然能明白柳皓雪顾虑的绝对不是宫禁这类的无聊问题,而是后头执法的对象。   “信,我当然信。”柳皓雪见宫祈云发火,忙一改态度,点头如鸡琢米一般,生怕宫祈云一时兴起,直接将她从车上给掀下去。   “那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陪朕去逛花灯!”宫祈云哼了一声,靠着车厢阖眼不再开口。   柳皓雪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她索性也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抬手开始整理自己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   方才出来的太忙,还好琉琴反应快,临出殿门时塞了个掌镜在她手里。这会儿借着外头时有时无的灯光,算是在到达目的地时能下马车见人了。   四王爷亲自驾车,将宫祈云和柳皓雪送到了夜市,便十分识趣的冲着宫祈云拱了拱手,驾车扭头而去。   “一会儿朕自有办法回去。”宫祈云见柳皓雪一脸担忧,捏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四娘放宽心便是。”   自进宫之后,柳皓雪已经有两年未曾这般上夜市赏过花灯了。   在府里时,母亲虽然家教甚严,但是在这类方面却有出奇的开明,甚至会亲自带着她出府逛庙会灯会。   所以才只往里走了不远,柳皓雪便发现今日这灯会,气氛有些不对。   旁的不说,这卖糖葫芦的小贩,怎么老是跟着她们不放?   还有她们身旁的行人,怎么有几个始终与他们保持步调一致?   ……   柳皓雪只觉得心里砰砰乱跳,站定脚步扯住了宫祈云衣袖:“咱们还是回去回去吧。”   “怎么?”宫祈云侧首,看着柳皓雪的紧张只觉得有趣:“快走,一会儿错过了好戏四娘你可别后悔。”   说话间,柳皓雪已经被宫祈云扯进了路边的一间酒楼。也不和小二掌柜招呼,便径直拖着她往二楼雅座走。   似乎是知道他们要来一般,这二楼临街的雅座里已经是布置得干净妥帖。   临窗的一张四方圆角红木方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吃食,桌边的炉火正旺旺的烧着,燃得一室暖意融融。   柳皓雪越发觉得不解,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老老实实的依着宫祈云的心意,坐到了桌边不动,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   宫祈云在房内走了两步,又走到临街的窗边侧耳听了听,才回来坐到柳皓雪身边:“听动静儿,应该是差不多了。”   “皇上想着拿谁开刀了?”   虽然宫祈云没说,但依着这些日子的耳闻,再合上眼前这男人难掩兴奋的表情,她也能想到,八成是哪个不长眼的犯到他手里了。   当然,一时的泄愤,到不足以让他这般兴奋开心,大约是此番作为,定能使眼前举步维艰的时局有所改观吧。   “我要说没人,四娘信么?”宫祈云笑眯眯的。   “不信。”柳皓雪回答得干脆爽快,另外还附送上白眼一道——都到这份上了还装腔作势有必要么?   宫祈云这下干脆笑出了声,良久才抬手沾着茶水,在柳皓雪面前写下了一个名字,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已经石化的柳皓雪轻笑:“所以,我才没有主动先对四娘你说嘛!”   要是告诉她,此番出来是要抓周宁曦的兄长,她会这般跟着出来才怪!   “就算是要抓周宁恒治罪,可也得有名目呀?”柳皓雪呆滞了许久,才找回了思考能力,扯着宫祈云的袖摆满脸的不放心。   在这当口,绑了太后的亲侄子,还不等于是捅了马蜂窝?当然,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倒也罢了,若是没有,绑了又有什么用?   不仅不利于眼前事态的发展,更有甚者会直接影响到太后与宫祈云的关系,对眼前对以后都是大大的不利呀!   “刺杀皇亲和涉嫌谋反这两个罪名,够不够?”宫祈云捏了一颗瓜子慢悠悠的放入口中嗑起来:“好像哪一条,都够他死个百八回有余了。” ☆、54最新更新   京中瑞芳楼的妙音是位美人儿。   美到什么程度,柳皓雪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她想,能让四王爷和周宁恒同时倾心并且能为了她斗得死去活来的,肯定也不是俗物。   但凡花魁,总是才艺双修的。再加上那么点风情万种,基本上便能老少文武风流客通杀了。   “皇上想必也是神往已久吧。”听着宫祈云做事情始末概述时还不忘夸人,柳皓雪不觉有些酸溜溜。   “朕对男人没兴趣。”宫祈云正色。   “……男,男人?”   柳皓雪瞠目结舌,下巴差点给惊掉当场。   这盘棋的重中之重,千娇百媚的花魁妙音,居然是个男人?   “我有说妙音是女人吗?”宫祈云靠在桌边撑着下颚,看着柳皓雪似笑非笑:“皇后想到哪里去了?”   “……”柳皓雪将嘴闭成了河蚌,暗忖下次一定要听完了前后始末再插话。   四王爷是不是真的迷恋妙音不能自拔尚且要打个问号,但是周宁恒,应该是实打实的一片真心。   想着平宁侯周敏盛那般心高气傲如孔雀一般的主儿,儿子却是这般荒诞,实在是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不是说,平宁侯周家家教极严么?   “知道对方是四王爷,还这样嚣张不顾及,此番受些教训也不算亏了。”柳皓雪停了停,见宫祈云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才慢慢的补充道。   就算只是位不在庙堂只是寄情于名山大川之间的闲散王爷,那他也是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正统的皇家血脉。   说难听一点,周家能有今日之势,自身的奋斗积累算是一部分,但若没有当今太后的存在,在权贵世家扎堆儿的朝堂,哪有你周家开口的资格?   当然,如果太后的亲子还在,周家如此嚣张一些倒也无可厚非,可如今的圣上,却并不是太后所出呀!这般背景下,周家的后人还能这般不检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柳皓雪有些奇怪,这周宁恒的脑子,难道被花魁的裙裾糊满了么?   “他不知道。”宫祈云摇头:“周宁恒还没蠢到这地步。”   不知道?柳皓雪心底一忖,这位王爷自成年后便一直不在京城,这京中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他周宁恒未曾见过倒也是可能。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在我知道周宁恒的这点小爱好之后,便通知了四弟。”宫祈云见柳皓雪的神色便知道她已经相通了个七七八八。   说话间,窗外的街道上已经是一片喧哗尖叫。   柳皓雪看了一眼坐在位上纹丝不动的宫祈云,快步起身将紧闭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往外一看,原本热闹的集市上已经是一片混乱。   斗在一起的两派护院与从天而降的京城护营,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正常。   “太后可不笨,平宁侯更是不傻。”关上窗户,直觉自己已经无可避免被宫祈云拖入局的柳皓雪有些闷闷的。   这局设计的太刻意了,傻子才看不出有鬼呢!   “那又如何?”宫祈云却是一脸的有恃无恐自信满满:“如今人证物证都在,由不得他抵赖!”   “物证?”柳皓雪不解,不过是一场争风吃醋的群殴,哪里会有什么物证?   “想要手里的筹码足,区区一场争斗有什么用?”宫祈云一脸你到底是真傻呢还是假傻的表情瞪了柳皓雪一眼。   “那,那也是对皇亲不敬呀!”柳皓雪在心底盘算,根据律法,就算是不死至少也该褪层皮了吧!难不成宫祈云想一招毙命,直接置周宁恒死地?   “四弟眼前的地位摆在那里。”宫祈云倒也有自知,如果没有旁的更有分量的倚仗,就眼前这点事儿只要太后叫过他去一开口,只怕便会不了了之。   而能让太后开不了口轻易饶过的错漏,数的过来的也就那几种。   不过看眼前这样子,宫祈云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要周家垮台。柳皓雪想了想,开口道:“那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呢?”   “这不是一起来赏灯看戏的么?”宫祈云眨眼,装傻充愣把握得恰到好处。   就在柳皓雪决定就此作罢跟着一起粉饰天下太平时,宫祈云又开口了:“不过,总是要身临其境,才好心中有数不是?”   回宫的当晚,柳皓雪便知道宫祈云所说的心中有数是什么意思了。   凭着太后的耳目,周宁恒被抓的消息自然是如飞一般的传了进来。   于是子时刚过,太后晕厥的消息便传到了瑞庆宫。   “来的可真快。”宫祈云歪在床上,看柳皓雪一脸倦意的坐在妆台前由琉琴入画伺候着梳妆:“要是咱们回来的再晚一些,太后这消息岂不是要传个空?”   金嵌宝珠点翠龙凤冠,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看着入画取出的头面,柳皓雪皱了皱眉:“不用这般,只简单的梳个寻常发髻即可。”   这么大半夜的还如此盛装而去,岂不是送上门去给人打脸?   瑞庆宫相离太后所居的昭明宫最远,所以等柳皓雪赶到时,静华夫人已经侧坐在太后榻前伺候汤药了。见柳皓雪到来,忙站起身,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她。   太后就着柳皓雪的调羹喝了一口,弱弱的咳了两声才低喘道:“都怪哀家不中用,这般大冷的天还半夜折腾得你们不安生。”   柳皓雪轻抚着太后的后背帮她顺气,正要开口,便见到茗福姑姑从外头进来,跪在太后床边道:“禀太后,宁荣华在跪在殿外求……”   “让她回去,这里有皇后与静华夫人呢,她若真是有心为了哀家,便处事动动脑子,别有的没的给哀家添堵!”   茗福姑姑话还未说完,便见到太后一脸嫌恶的重重一巴掌拍在床沿上。用力过猛加动气,转而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折腾得殿中一片人仰马翻。   静华夫人见茗福姑姑未曾往外走,多少也知道外头那位是铁了心要死磕了。正想着如何能避一避风头,便听到太后冲着她开口:“静华夫人你出去传哀家旨意,若是她再哭闹不休不知收敛,便去宫外的浮云寺养性子去!”   “母后,还是儿臣去吧。”   柳皓雪声音不大,但是这个决定别说是站在一边任人宰割的周宁玥,就连靠在软枕上的太后也有些意外:“你去?”   “静华夫人与宁荣华姐妹情深,臣妾实是不想为着这些个小事,让她们姐妹间起了隔阂。”柳皓雪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毫不避讳:“母后就算是体谅儿臣,可也不该委屈了静华夫人不是?”   太后是在对宁荣华下猛药呢。   对一个养尊处优的嫡女来说,有什么比让一个庶女踩在头上更为屈辱的事情?   有着静华夫人的这个刺激,太后也是希望宁荣华能够更上道一些。   这样的做法,对宁荣华来说是太后的用心良苦,可是对于静华夫人来说,却是天降的无妄之灾。   其实柳皓雪真心不明白太后的处事原则。在很多方面,她有着不输于男人的大气和杀伐决断。但是偏偏在面对自己母族的事情处理上,却总是抓不到重点。   不弃掉宁荣华,无非是因为她是嫡女。   可是在这宫里,嫡庶尊卑有时候真心抵不过皇帝的宠爱重要。何况,在大夏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庶出的皇后。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顺着入画打起的帘子出门,迎面而来的寒风刺得柳皓雪不觉打了个寒颤,抬眼无需寻找,柳皓雪便看到了跪在昭明宫入口处那抹瑟缩发抖的身影。   “皇后娘娘,求您开恩,让臣妾进去伺候太后吧!”见到走到自己身前的柳皓雪,周宁曦便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连连磕了数个头,白玉一般光洁的额头也泛起了红痕,可她依旧如同不知道一般膝行了两步,仰头满脸哀戚:“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想……”   “母后不愿意见你。”柳皓雪淡淡的开口,打断了周宁曦的哀求。   “不会的,太后她……”周宁曦听了柳皓雪的话先是一滞,随即便如疯了一般猛烈的摇头起来。   这样的事实,她如何肯信?   当初,太后亲自拉着她的手,说她是个有福气的聪明孩子。   太后还说为了周家,皇后一定要是周家的女儿。   所以她才努力学习诗文,闯下一片赞誉的名声入宫,为的也就是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再加上太后的支持,那么她在宫里的地位一定是可以青云直上的。   可是现在……   “为什么不会?就因为母后是你的姑母么?”柳皓雪笑了,弯起的嘴角蓄着淡淡的嘲讽:“别忘了,母后也是静华夫人的姑母。”   “这里是后宫,不是你们的平宁侯府,嫡庶之分比不过能者居上。无能比出生低微更可怕 ☆、55最新更新   “于母后而言,你不过只是一枚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罢了。若是你想越发的被母后厌弃,那你大可以继续在这里闹下去。”   柳皓雪紧了紧肩上披着的斗篷,笑容温婉谦和:“所以宁荣华,为了你,也为了周家,还是请回吧。”   “姐姐她,就不愿意见我么?”情急之下,宁荣华也顾不得礼仪规矩,抬起头直直的盯着站在自己身前不远的皇后,仿佛要透过那一袭华衣看破她内心的思量。   为何今日的皇后,会这般的以往不同?   还记得进宫之前,母亲曾细细的将宫中诸位妃嫔的喜好性情对她说过。   有关于眼前这位皇后的内容反倒是最少的。   唯唯诺诺小心谨慎,不过是没什么家世背景的摆设罢了。母亲还说,每次在太后宫里见到皇后,反倒是皇后先对她行礼。   而她进宫之后,这位皇后又是长期缠绵病榻,难得的几次与其他嫔妃见面,竟然还不如姐姐静华夫人得脸。   但是眼前,她却突然觉得这位从来温和无害的皇后,竟那般难以捉摸。   按说,这出来游说她回去的事情,与皇后并没有什么关系。依着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这得罪人的事情往身上揽。   故而皇后开口说,是太后的吩咐她并不怀疑。但是她那位好姐姐有没有上眼药,那就不得而知了。   从这个事实来看,皇后似乎确实是胆小怕事的。   若不然,也不会明知道这是得罪人入浑水的事情还往里头跳。   但若真说她是胆小怕事,那这一番话,却如何也不像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说得出的。   所以周宁曦决定试一试。   哪怕会因此而获罪,至少能让她琢磨透一件事实。   “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柳皓雪俯身,将手上的赤金手炉递到了宁荣华手里:“母后的脾气,荣华也是知道的。连皇上都不敢有二话的,何况是静华夫人?”   “荣华还是先回去吧,母后身子不舒坦,连带着心气儿不顺也是有的。等这段日子过去,荣华再过来哄着些,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母后定是念着荣华的。”   柳皓雪语气温和,隐隐还透着几分讨好之意,相比较方才那番严厉苛责,竟仿佛是出自两人一般。   周宁曦抬头愣愣的又看了柳皓雪片刻,才抬手又将那手炉推回到柳皓雪怀里:“夜深天寒,娘娘凤体贵重,臣妾谢娘娘教诲,这就回去潜心诵经,祈求太后福乐安康。”   “娘娘,您依着太后的意思打发她走也就罢了,何必还这般好言好语的。”入画瞧着周宁曦出宫走远,才有些不满的低声嘀咕道:“倒让她得了便宜难免张狂。”   柳皓雪笑了笑,却并没有搭腔,而是扭转头向着殿门走去:“也不知道母后这场病,会拖多久。”   周宁曦所居的凝翠宫离太后的昭明宫并不算远。就算是这般天冷地滑,步行也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小主,今儿的事情您别往心里去,您看皇后不也一样对您客气讨好嘛。”扶着周宁曦的芙柳见自家小主一路上闷着不吭声,小心翼翼的低声劝道:“等着过些日子……”   “过些日子如何?我进宫这么久了,皇上别说来我宫里,就连几次有机会见面,皇上连看都未曾看过我一眼。”周宁曦叹了口气,打断了芙柳的宽慰:“姑母怪我不争气,也是自然的。”   “娘娘您别这么想,眼下不过是西北用人之际,才让贤妃得势。”芙柳斟酌着言词,努力想哄周宁曦宽心。   “连你都知道眼下西北正用人,可偏偏父亲和哥哥却……”周宁曦说到这里,忍不住恨恨的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怕正是如此,才让皇上不待见我,连带着姑母也瞧我不顺。”   皇上如今正需要哄着前线将士上战场杀敌呢,后头朝堂上的那些个重臣不仅不顺着帮他解忧,反而还一个劲儿的拆台添乱,只怕这事情继续发展下去,难免会出祸端。   “近来母亲也不大入宫了,不过即使母亲入宫也没用,她如何劝得动父亲。”周宁曦顿了顿,有些无奈的叹道:“即便是姑母的话,如今父亲又能听得进几句?”   “小主且宽心吧,皇上仁孝,再则侯爷与公子也是为了不让大司马太过专横跋扈,一片赤胆忠心呢。”   周宁曦抬手捂着胸口,缓缓的舒了口气才道:“也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昭明宫里一折腾便是整夜,等柳皓雪伺候太后睡下出昭明宫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撑着满满的倦意,柳皓雪与一起出宫的周宁玥寒暄了两句,便一头进了撵轿,摇摇晃晃的往瑞庆宫回返。   等扶着入画的手进宫,正巧撞上宫祈云往外走。见到她一脸的倦意,宫祈云眉头微微一皱,不假思索的从入画手里接过柳皓雪,揽着她往内殿走:“母后那里,不是还有静华夫人么?”   “皇上在勤政殿忙着,臣妾总得替皇上尽孝才是。”柳皓雪一挨着床榻便懒懒的靠上去不想动弹:“瞧着这架势,往后几天还有得折腾呢。”   “喔?”宫祈云挑眉。   “母后还不知道。”柳皓雪看着宫祈云笑了笑:“听茗福姑姑的意思,是母后贪看院中的红梅,故而吹了冷风才会病情加重。不过如今用了汤药,已经稳住了。依着太医的说法,静养一段日子,开了春也就顺当了。”   原本她也以为,太后是因为今晚的事情传她过去的。可是到了昭明宫才知道,今晚急召只是一场巧合。   “母后这病总少不得要人在旁边伺候着,皇后还是吩咐后宫嫔妃轮流伺疾吧。”宫祈云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吩咐道:“你与静华夫人平素里琐事就多,如今临着开春,更是少不了忙碌,要是都累垮下去,这后宫琐事难道也要交给朕来处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还有一更。   这几天过节,尽力多码字加更还债吧~   虽然迟了,还是要祝大家节日快乐,这次的假期长,大家好好享受假期哟:) ☆、56最新更新   “依娘娘的吩咐,已经安排了各宫嫔妃轮流伺疾。静华夫人担心新人伺候得不周全,故而这几日便一直陪在昭明宫了。”   敏妃坐在下首的圆凳上,低声对倚靠在贵妃榻上翻看一本绣谱的柳皓雪回禀着有关昭明宫的安排事宜。   原本一切有静华夫人当前,她只打下手便够了。可如今太后染病静华夫人脱不开身,每日例行的工作汇报连带着传话的重担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在如今宫里的主位中,敏妃的家世在静华夫人和容贤妃面前根本是不值得一提,即便是在已经失去母家支持的良德妃面前,她也只能退避三舍。   而比她位份低的那些个新进宫的嫔妃,拧出几个来,也不乏有家世显赫之人。   偏偏她,没后台,也不是特别受宠,如今却已经是从二品的妃位。比起早先一起进宫如今不是早亡就是出宫修行或者是在冷宫等死的嫔妃来说,她已经是独一份的存在了。   依着柳皓雪的说法,敏妃是一个聪明人。   哪怕一开始,她依附的是周宁玥,但柳皓雪还是觉得,此人还有利用的价值。而依着后来她的作为看来,当初在宫祈云的安排里留了她一条命,倒是正确的。   “这两天太后病着,本宫与静华夫人脱不开身。”柳皓雪合上书,端起搁在一旁的茶盅轻轻的抿了一口:“宫里琐事颇多,真是辛苦敏妃你了。”   “为娘娘分忧是臣妾份内的事情,不敢说辛苦。”敏妃低垂着头,极其的恭敬:“不过,有件事情臣妾瞧着静华夫人也是颇为为难,如今多句嘴,娘娘不怪罪吧?”   “什么事儿?”柳皓雪将手中的茶盅递给一旁的锦书,慢悠悠的开口道:“敏妃向来是直言直语的,怎么今儿竟也学得吞吞吐吐起来?”   “是瑞婉仪,她如今怀着身子,还一日几次的往昭明宫跑。”敏妃咬了咬唇,才斟酌着言语勉强道:“静华夫人提了两次,她,她只说要尽孝太后跟前儿,静华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自个儿乐意,就依了她吧。”柳皓雪抬手揉了揉眉心:“总不能人想尽孝,咱们还偏拦着落人话柄吧!”   这么快就想上周家的大船了?   柳皓雪心底一阵腻味,不过如今周家确实是缺了一个孩子。她倒也算是心思透亮,若有周家庇佑,即便是容贤妃,怕也只能是恨在心底吧。   反过来,同样是一开始便攀附周宁玥的敏妃就显得聪明多了。   从一开始起,她便选择的是周宁玥一人,而不是连带着把太后也一起巴结了。故而周宁玥怀孕那会儿,虽然敏妃功不可没,但却一直未曾被提起过。   “母后怎么说?”想了想,柳皓雪又开口道:“母后向来惦记着皇上的子嗣,如今宫里又只有瑞婉仪有了身孕,总不能让母后一直惦记操心,反倒是于病情不利。”   “可不是这么说,太后也没少开口,只是架不住瑞XX的痴求,也就由着她了。”敏妃叹了口气,言语间也颇是不满:“只是这两日刚过了一场薄雪,这瑞婉仪住的鸣翠馆离昭明宫可有着段路程呢,要是这路上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负责照顾龙胎的不是容贤妃吗?”柳皓雪懒懒的哼了一声:“让静华夫人得空去和她说说厉害,她想成全别人的孝心是好意,可别好心办坏事,得不偿失才好。”   送走了敏妃,柳皓雪没坐多大一会儿,宫祈云便顶着一身风雪过来了。   “都过了元宵,怎么天儿反倒是越发冷了?”宫祈云由着柳皓雪帮他清扫身上的积雪,嘴里却还是止不住的抱怨道:“瞧瞧外头那雪,反倒是比腊月间还下得密实。”   “瑞雪兆丰年,臣妾还没来得及给皇上道喜呢。”柳皓雪笑着将早就暖在一旁的姜茶端出来捧给宫祈云:“依着老祖宗的话,今年该是个大丰年,国泰明安乃是我大夏之福呀。”   “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宫祈云喝了两口姜茶,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面上却没有半分缓和之意:“国库空虚国库空虚,前头吵了一早上,烦都烦透了!”   “臣妾不懂朝政,不过平宁侯夫人今儿入宫了。”柳皓雪挨着宫祈云身边坐下。   “今儿才进宫?”摸了摸下巴,宫祈云也笑了:“算算也有四五天了,平宁侯倒是沉得住气。这些日子闷着头找了不少门路。”   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为一个男伶和当今冲撞了当今四王爷,还在元宵夜市上械斗,这要是传出去,他周家的脸面扫地还是小事。此事要命的是还牵扯到四王爷。   一个不好可就成了有损皇家颜面,无论事态如何,他周家都难辞其咎。   可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在,能够说得上话的大臣几乎都一致打起了马虎眼,官腔打的山响,轮到办正事的时候却成了一拖再拖。   旁人能拖着,可是平宁侯却拖不起了。   儿子向来养尊处优,如今还被关在诏狱,虽说有平宁侯府的面子撑着,但里头也少不了吃苦,万一有个好歹他也真心掐不住!   所以来求太后,便成了眼下唯一能寻的法子。   “太后病着,静华夫人便代替太后回了。”柳皓雪拿着银耳簪子将手炉里的炉火挑旺了些,才盖好递给宫祈云:“听来回话的人说,平宁侯夫人只说是进宫来探望太后,倒是半句未提周家公子的事儿。”   “那就当这事儿没有,随他去吧。”宫祈云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皇后,朕倦了。”   “那皇上先歪会子,臣妾去小厨房瞧瞧那……”柳皓雪听了宫祈云的话心中警铃大响,下意识的便赔笑起身要往外挪。   “瞧什么瞧,过来陪朕躺着去。”一见到柳皓雪这副见了鬼的模样宫祈云心里就一阵火起,径直扯了她便往床榻边拖:“那小厨房里的午膳有入画琉琴盯着,定不会像皇后那般,把盐罐子掀进去的!”   昭明宫暖阁里地面上杯盏碎裂,药汤泼在地衣上,狼藉一片。   太后周敏君歪靠在床头,冷冷的盯着底下跪着的静华夫人还有她身边一脸局促犹带泪痕的宁荣华,满屋的宫女已经被遣出去,只剩下了站在床边儿的荭慧姑姑一人。   “玥儿,你母亲入宫寻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你不与哀家说?”太后的目光冷电一般从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到了静华夫人周宁玥的脸上:“哀家瞧你一向识大体,怎么到了这紧要的时候,却这般糊涂?”   “太后明鉴,母亲是进宫来见了臣妾,只是她并没有对臣妾说起二哥的事情呀。故而臣妾想着太后您病着,并不方便劳累,故而便让母亲先回去了。”面对迎面而来的指责,周宁玥倒是不慌不忙:“若是母亲对臣妾哪怕提一提呢,臣妾也不敢瞒着呀!”   “曦儿,你怎么说?”太后扭头,盯着一旁还在抹泪的周宁曦:“方才你说你姐姐故意瞒了你母亲为了你二哥入宫的事情,现在玥儿却说是你母亲未提,你如何解释?”   “姐姐对臣妾还有臣妾的母亲平素里便有不满,如今这般……”   “太后,说来也是碰巧,母亲进宫那会儿敏妃正好在,便和臣妾一起见了母亲,母亲是否提过,太后不妨请了敏妃过来,一问便知。”不等周宁曦说完,周宁玥便轻笑一声,大大方方的回道:“妹妹你无论何时,一开口便是本宫瞧你与母亲不满,那反过来,你有何曾看本宫顺眼过?”   “你!姐姐明知道母亲进宫找太后姑母是有事要禀,却还拉着敏妃一起,拿个外人故意去堵母亲的嘴,岂不是故意?”周宁曦却也不笨,一开口便直拿要害:“姐姐别忘了,你有如今的荣华,靠的可是周家,是母亲多年来的悉心教导和安排!”   “够了!”   周宁玥正要开口回驳,却被上首的太后一声厉喝而识趣的闭上了嘴,乖乖的俯首听训。   “你们瞧瞧,瞧瞧!一个侧一品夫人,一个正四品荣华,如今这般的模样,哀家都替你们羞得慌!”太后周敏君深喘了两口气,才又开口责道:“亏得你们还知道,你们都姓周!”   “哀家让你们进宫,是希望你们姐妹能同气连枝,不是让你们在这宫里互相拆台内斗的!”   “你们在府里的时候如何哀家不管,也不想多问。但进了宫,你们的身后,便只有一个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件事哀家可以不再追究,但若有下次,别怪哀家无情!”   “周家有的是适龄的女子,你们若是办不到,哀家并不介意去提携旁人!” ☆、57最新更新   冬日无事,柳皓雪便歪在软榻上瞧着入画她们制梅花粉。   “开春桃花开了,咱们再多取些来,味道好闻不说还能养颜呢。”入画笑嘻嘻的将手里的梅花花瓣塞进粉囊中,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原有外头供来的上好珍珠粉,娘娘却不喜欢。”   “自小用习惯了,换了反倒是不习惯。”柳皓雪听着入画唠叨,轻笑道:“你若是要制珍珠粉,也不是什么难的。前些日子不是贡来了几盒上好的南珠嘛,取来细细的磨了加进去也就是了。”   “只是珍珠粉与桃花配着更相宜,”柳皓雪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是忍一忍,等开春再制吧。”   “娘娘真真的好心情,臣妾在门外头都闻着梅香了,如今一瞧,臣妾倒是能沾上几分光了。”柳皓雪话音未落尽,便听到殿门口传来一阵娇笑,竟是许久不上门的静华夫人。   “听你这一说,本宫倒是真庆幸没让入画去取那南珠来了。”一边抬手让请安行礼的周宁玥起身,一边示意身边儿的琉琴赐座。   “娘娘好生小气,一盒子粉罢了,能去娘娘几颗珠子?”周宁玥执帕掩口嗤嗤的笑道:“恰好臣妾那里上次配衣服还剩了半盒,回头让绯玉给娘娘送过来就是。只是一样,开了春的桃花养颜粉,娘娘可得给臣妾留两盒。”   说笑间,琉琴已经十分有眼色的遣了殿内的小宫女出去,留下柳皓雪和周宁玥两人说话。   “夫人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可真真是累坏了。”柳皓雪笑吟吟的看着周宁玥在她身边坐下:“本宫正说今儿得空想去夫人的宫里瞧瞧,不想夫人竟先过来了。”   “娘娘体恤,可尊卑之道臣妾还是懂的。哪里能劳烦娘娘您受累?”周宁玥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娘娘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来打趣臣妾呢?”   “本宫听说,平宁侯夫人昨儿又进宫了?”柳皓雪收了笑,舒服的斜倚在身后的金丝簇花蜀锦隐囊上:“想必夫人的兄长,大安了吧?”   “大安?她倒是想得轻巧,以为求了太后,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殊不知我那哥哥是个有大志向的,身上,竟藏着九龙穿云佩呢。”周宁玥轻嗤一声:“那可是整个诏狱里的郎官狱卒都瞧见了的,要不是皇上压着,别说他一个人吃饭的家伙不保,就连周家,怕也是要满门获罪。”   原来那日宫祈云神神秘密不肯说明的,竟然是这个东西。   诏狱里的人别说是他一个平宁侯家的公子,什么王公贵胄没见过?搜身拷打必然是少不了的。这一来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归到周宁恒身上的夹带被翻出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联合上周宁恒挑衅四王爷的做法,理所当然这种事情也就不意外了。   若说聚众斗殴对皇亲不敬的罪名是可大可小,那如今携带禁物,可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了。   可想而知,昨日平宁侯夫人经历的是何等的暴风骤雨。   “皇上仁孝,若是真的想治平宁侯的不敬之罪,怕也不会如此费力的压制消息了。”柳皓雪拿银耳缠枝梅花簪轻轻的拨弄着手炉里的残灰,声调柔软无波:“夫人安心便是。”   “皇上是仁孝,可是奈何平宁侯自己不长眼,偏要满世界去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是想遮怕也难了。”周宁玥掩口忍不住的轻笑:“好在这些日子娘娘费心费力的照顾太后养病,若不然,只怕这次太后真会气背过去了。”   气背过去肯定是不可能的,若是气背过去了,谁来解周家之围呢?   看着周宁玥幸灾乐祸的模样,柳皓雪到底没跟着将这话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满脸忧色的叹道:“太后大病初愈,如今又遇到这场变故,可怎么好?”   “说到底,也是我那哥哥自个儿不成器,让人阴了还不自知。”周宁玥抬手拿了个蜜橘在手里慢慢的剥着:“如今累及家人,母亲再悔昔日纵容溺爱之过,又有何用?”   平宁侯嫡出二子,老大周宁远倒是规矩之人,奈何资质平庸,虽有父亲照拂入仕历练,却最终也只是喏喏附和之辈担不得大任;而老二,也就是这次出事的周宁恒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却无奈聪明未用在正道上,终日里流连在烟花繁盛之地,依着家世和那点子歪才,在京城里的名声甚至高过了平宁侯,咳咳,只是这名声不很好罢了。   所以也不怪太后如今连生吃了平宁侯夫人的心都有了,周家的下一代歪成这样,她这个母亲自然是难持其咎。   不过旁人家中的事情柳皓雪倒是操心,她所注意的是另一条消息:“虽说本宫对四王爷了解不多,可是依着传闻旁述,他是应该不会做出这般阴害你兄长的事来的才对。”   “自然不是四王爷。”周宁玥点头:“听母亲说,抓兄长进诏狱的是大司马提携上来的旧部,如今父亲在朝堂上屡屡相逼,依着刘氏的做派,能忍到如今已经是极致了。”   “那,母后那里怎么说?”柳皓雪暗暗松了口气,才又归到这件事情的处置上。   如今已经闹到这个份上,想瞒着善终必是不成了。就看宫祈云那里,留了什么后手,来应付如今焦头烂额的太后了。   “说起来倒是难得,太后居然只字未提。”周宁玥压着声音,凑在柳皓雪的耳边道:“就连昨儿皇上过去请安,太后也没提有关这事情的半个字。”   “就连那会儿伺候在旁边的宁荣华起了个头,也被太后呵斥着撵了出去。”   “虽是如此,但终不会放着不管吧。”柳皓雪心底有些不安,若是太后真的发作了倒还罢了,反倒是如今这般没有任何动作才叫让人担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后,究竟想干什么? ☆、58最新更新   一连数日,太后那里都没有半点消息动作传出,就仿佛周家一切太平,万事无惧一般。   原本是布局捕猎,可如今猎物在陷阱外溜达探头就是不迈脚,不由得让柳皓雪心底有些焦虑不安。   若太后周敏君只是一位靠运气上位安享富贵荣华的老太太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经过大风浪甚至自个儿手上都沾着血腥的凌厉彪悍之辈。   心思敏捷细腻不说,杀伐决断比起外廷男子还有剩余。   母家对后宫之人的重要性,哪怕她如今已是太后,但毕竟皇上并非她亲生,故而周家的鼎盛才是她安享富贵的支柱和保障,所以柳皓雪相信,太后绝对不会也不可能对此事撒手不管。之所以这段日子不提,只不过是时机不恰当罢了。   故而柳皓雪这些日子越发严束下人,自己更是一改昔日贪睡赖床的毛病,每日往昭明宫去得更加勤谨,生怕在这关键的时候撞到太后反张的大网上。   柳皓雪的谨慎也影响到了其他的嫔妃。   这些日子每日晨起的中宫请安,就连素来拖延温吞的容贤妃也不敢怠慢,只和其他嫔妃一样的规矩谨慎,就怕不慎被挑了错漏去。   而即便是到了殿上,各宫也没有昔日叙话攀谈的兴致,皆是敛容静肃,用入画私下的抱怨说,仿佛是上公堂一般。   柳皓雪却并不以为意,反倒是乐见如此。   俗话说的好,多说多错。她们都只怕自己不当心被迁怒,却不知道她们若是举止言行不恭,同样也会连累了她这个中宫。   妃嫔失德,她这个中宫也能得个教诲不力之罪,若是被太后拿住,在往日或许也就板着脸教训几句中宫无能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只怕是会扯出什么家世教养不够不能堪当大任啊等等了。   虽说不能真的把她如何,但恶心一顿总是心里不痛快。   故而柳皓雪并没有对眼前妃嫔的谨慎小心有什么二话,只是每天依例走完了请安流程便直接叫散了。   静华夫人的习惯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依旧是每日雷打不动的随着柳皓雪入内殿小叙,或者是一些宫内鲜闻,又或者陪着柳皓雪下一两盘棋解闷,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被柳皓雪留着陪用午膳。   这两天忽然北风骤起,浓云蓄了数日不散,终究在昨夜携风卷了场薄雪来。   今儿一早起,入画从外头进来便对坐在妆台前的柳皓雪嘀咕:“方才奴婢去正殿,虽说早就加了炭盆儿,可依旧冻得和冰窖一般的。”   “昨儿不是说西边儿的暖阁已经整好了么?左不过就那几个人走走过场,你领着几个小宫女去收拾收拾,领着她们去那里候着吧。”   柳皓雪手里捏着一支金镶玉龙宝珠牡丹步摇,复又放回去选了一支金镶玉玲珑嵌红宝如意簪才淡淡的吩咐入画。   因得忽然变天,今天嫔妃们过来的要比往日晚一些。   入画领着几个小宫女守在瑞庆宫门口,一一领着小主、娘娘去了西暖阁。   静华夫人捧着平金蝶戏缠枝芙蓉的手炉最先到了瑞庆宫,听到入画说出柳皓雪的吩咐不由得一笑:“冬月腊月里那般的天寒地冻,倒没想着备下这么处好地方,咱们皮糙肉厚的冻一冻也就罢了,难为娘娘还要陪着咱们一起遭罪。”   入画陪着笑,亲自送了静华夫人进暖阁:“这里是才整出来的,因得娘娘不许用香,炭盆儿生起来暖是暖了,可就是怕呆久了发闷。”   “这有何难,你给本宫上盅好茶来,本宫教你个巧儿。”解了身上披着的狐裘斗篷,周宁玥笑盈盈的坐到了临窗的一张紫檀圈椅上心情甚好的打趣入画。   “求娘娘开恩,若是办好了这事儿,慢说一盏茶,就是一海,奴婢也双手给娘娘捧上来。”入画瞧着周宁玥心情好,也顺着福身哀求。   “本宫过来时,瞧着临月湖边的梅林里有几树红梅开得正好,你只管遣了人去寻几枝回来插瓶,岂不是又雅致又大方?”周宁玥探首外看:“本宫记得在娘娘那里见过一对白玉玲珑的梅瓶甚好,正好配那新取回来的红梅。”   入画笑着谢恩告退,只一边吩咐内监去取红梅,一边自个儿忙忙的回去取梅瓶。   刚走到回廊转角处,便听见两个新过来的小宫女在细声说着些什么,凑前听了不到半耳朵入画便已经气得面色酱紫柳眉倒竖,正想冲出去将那两个小宫女拿了重罚,又想起昔日柳皓雪的吩咐,恨恨的攥紧了拳头,小心的后退了十数步,正巧看见锦书从一旁的长廊上过来,便笑着大声道:“锦书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想着去库房取梅瓶呢,暖阁里想一两个是不够用的,旁的人我又信不过,可巧你过来,我便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你倒是会讨巧,我正从敏妃娘娘那里回来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儿呢,你便又来指派我。”   锦书笑嘻嘻的过来挽了入画的手,顺着回廊走了两步,入画便见着刚刚在墙角说话的两个小宫女瑟缩一团,垂首立在那里不敢吭声,一想到方才她们所言,便又是一阵火气,怒道:“这会儿前头都忙的脚不沾地了,你们两个杵在这里作死呢!”   “外头贵人们一会儿便来给娘娘请安了,瞧你们笨手笨脚的模样想也伺候不来主子,便去将院子里的雪扫尽了吧,若是手脚慢扫不完滑了主子,看我不禀了娘娘,一个个揭你们的皮!”   “好端端的,你和她们生什么气?”看着呜咽跑出去的两个小宫女,锦书有些不赞成的皱了皱眉:“听说她们是太后体恤娘娘新指过来伺候的,你就算是不满,也该顾忌着这一层,要是传出个一星半点儿去,岂不是白白落人口舌?”   “哼!若不是顾着这一层,我刚刚便去撕这两个小蹄子的嘴了,还由得到现在?”入画恨恨的咬牙,拉着锦书一边往库房走,一边将先前在一旁听到的话给她复述了一些,见着锦书一脸忿色,才又道:“这还是我捡了干净的说给你听的。真是想不到,那位好歹也是那样尊贵体面的人,怎么送过来的宫女竟是这般的粗陋浅薄不懂规矩!” ☆、59最新更新   因得心里怀着事儿,再回到暖阁张罗的入画脸色也没能即可缓过来,紧绷绷的让周宁玥也不觉多看了两眼,却什么都没说,只继续扭头与挨着她说话的王良人敷衍。   芯小仪这两日都到得算早,如今稀稀拉拉的没来几个人,身居高位的静华夫人那里她插不上话,比她位份低一些的她又不太想搭理,唯有一个宋小媛坐在她身旁,捧着茶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天气。   “这红梅可真俊呀,如今都正月底了还能瞧见这样的梅枝可真是不多见了。”宋小媛大抵也是看柳皓芯对天气没兴趣,正好瞧见角几上供着的红梅,便带着几分讨好的赞道:“也只有在娘娘宫里,才能瞧见这样的美景了。”   宋小媛在这次进宫的新妃嫔中,家世只能算是中等。故而进宫后的位份与柳皓雪相同,都是正七品良人。在后来的大封中晋为从六品小媛。   若论家世,宋小媛的父亲官职比柳皓芯的父亲可要高不少,但因为柳皓芯是如今皇后的族姐,故而同住在茗安苑的她对和自己位份相同的柳皓芯颇有些谦让讨好之意。   抛开刚入宫时的兴奋和雀跃之后,剩下的便只剩下无尽的等待和盼望,然后慢慢的被熬干眼泪心境还有那耀目的鲜活,剩下的,唯有形容枯槁的麻木。   宋小媛这样家世品貌在宫中仅属于一般的宫妃,地位其实是挺尴尬的。   若是有宠还好了,若是没有只怕连那些宫女内监也是能对着蹬鼻子上脸的。   在家时,宋小媛因为是嫡女,父母对她就算不是视若珍宝但总是关心爱护的,而家里的仆从姐妹,因着她的身份总也不会怠慢了她去。   可如今进了宫……   到底宋小媛不是一个安于现状认命的女子。   虽然她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太好,但她依旧也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在与她同期进入后宫的妃嫔都把目光集中到皇上身上的时候,宋小媛选择了另一条路——皇后。   要起来这还要得益于入宫之前她母亲为她的安排。   和旁的待进宫新妃不同,宋小媛的母亲并没有亲力亲为的过来亲教女儿为妇之道,也没有去额外请嬷嬷过来突击规矩礼仪,在她看来,为妇之道女儿跟在自己身边平时已经耳濡目染,而规矩礼仪,自有宫里派去的嬷嬷操心,用不着再请旁的。   她只是请了家里得宠出众的姨娘妾侍过来,讲述奋斗史。   宋小媛的母亲考虑的很实在。女儿进宫哪怕是皇妃呢,可到底也就是个妾侍。   你教她什么贤良淑德勤俭持家什么的根本就是半点用处没有,她所需要的唯有一样——如何在比后宅更为残酷的后宫生存下去。   哪怕生存得不能出类拔萃,至少也要能够保全住自个儿的性命。   而其中为父亲诞下一儿一女的崔姨娘说的话更是让宋小媛无论何时想起来都是记忆犹新。   崔姨娘原来不过是个通房,后来因为伺候老爷主母尽心,被赏抬了姨娘。虽然她在家里众位姨娘中不算是最拔尖儿的,但却是最有福的——一双儿女总不至于让她晚年无依。   但是崔姨娘却并没有半分跋扈之意,对待主母依旧如当时做丫头一般的尽心服侍。对此崔姨娘说的很诚恳:   姨娘就是姨娘,主母就是主母。   哪怕主母不受宠但总是老爷的结发元配。   能得老爷的钟爱固然是好,可是这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   老爷可以随意舍弃一个妾侍,却不能不敬重主母。只要主母有意提携,姨娘总不会没了活路。   所以在发现皇上根本就不可能把目光投到她身上时,宋小媛便起了旁的盘算。   但是她的位份不高,这般贸然的去找皇后,大半会弄巧成拙,不仅得不到皇后的认可,反倒会让她认为自己是别有所图。   所以想来想去,宋小媛便将努力的目标投到了和自己同住在茗安苑的芯小仪身上。   无论如何,这位芯小仪可是当今皇后的族姐。   当然,入宫以后芯小仪与皇后的不对盘她也不是没有看在眼里,但不管如何,她总是没受到重罚不是?   而且在宫里,避嫌也是最基本的自保方式,不然你看静华夫人与宁荣华还是亲姐妹呢,不也一样疏远的很?   所以这些日子宋小媛对芯小仪的示好越发的明显。哪怕芯小仪从来都是爱理不理的模样,宋小媛也并未泄气。   “这算什么,若是小媛你喜欢,临月湖畔梅林里随你摘去,有的是比这更夺目的梅枝。”大约是被宋小媛絮叨得烦了,柳皓芯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挑剔的瞟了一眼身旁的梅瓶,更是不屑的翘起了唇角:“不过说起来梅花倒是好,只是这梅瓶却有些不像了。”   “我记得前几日去给太后请安,在那里见到的一对黄地红釉缠枝金莲葫芦瓶,才是极致呢。哪是这样的俗物能比的?”似乎是说上劲儿了,宋小媛也没管身旁早已变了脸色的诸嫔妃,依旧自顾自的挑剔道:“瞧着白玉一般的,细看瓶口还是有些粗陋,一点也不灵动通透。这好梅还得好器物衬着才出众呢,若不然也只是白白糟蹋一番美景罢了。”   “小仪好见地,不过本宫也听说好花方的美人配才更加相得益彰。”静华夫人悠悠一笑,慢条斯理的接道:“既然小仪说着梅瓶一般,不如今儿便由你来做这插瓶,也好让咱们都瞧瞧这梅芳盛景才好。”   “若月,去将那梅瓶里的梅枝取出来给芯小仪。”见芯小仪有些发白的脸庞,周宁玥轻轻拨去了茶水表面的浮沫,轻轻的抿了一口,才又对站在自己身后伺候的若月道:“本宫这两日为太后抄经祈福,见不得那些晃晃荡荡的,小仪聪慧懂事,必要举得稳稳当当才好。”   “这梅枝插瓶还妥当,可若是配了美人素手,不免显得有些单薄。”还不等若月上前,便听到德妃在门外廊下的娇笑,也不知她在外头听了多久:“小禄子,去那梅林里挑一枝花团锦簇的来给小仪尽心吧。”   犹自走进门来的德妃也不去看呆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吭一声的芯小仪,只径直过去和静华夫人招呼,然后笑盈盈的坐到她身旁谈论起今日的天气反常身上的衣料头上的首饰云云。就像方才那一场插曲未曾发生一般。   只片刻的功夫,随着嫔妃们的到来,小禄子也举着一枝半人高的梅枝从外头进来,笑呵呵的小步来到芯小仪身前:“小主儿,您请吧?”   “能被两位贵人钦点为这中宫暖阁添色,可是小主你几生修来的福气呢。”随伺在德妃身后的慧儿也是一脸喜气的上前两步,冲着柳皓芯福身催道:“小主还是快些起来领恩吧。”   “如何芯小仪也算是皇后娘娘的族亲,而且她说的这番虽是直了些却也不算大错,两位姐姐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贤妃来的不算早,但是早有暖阁里端贵嫔遣人去向她说了始末,故等她一路紧赶过来正好瞧见了德妃的第二次发难。   好险好险,可算是赶到了!   不过虽是庆幸自己没能错过这个机会,贤妃面上却还是一贯谦和大度的浅笑,扶着坠玉的手从外头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对坐在窗边的两位同盟发难。   “想必也是娘娘临时起意安排不周,这梅瓶选得仓促,不过只为了几句实话便要这般,两位姐姐不觉得有些过了?”   “何况,这里是皇后中宫,这般处置娘娘的族亲也不太妥当吧!”   “妹妹想多了。”对贤妃,德妃向来就没什么迁就的意思,冷冷的哼了一声:“只不过是芯小仪说这梅瓶不好,自己个儿愿意尽这份儿心给暖阁添色,咱们必然要顺了她的意,为她锦上添花才是。对不对呀,芯小仪?”   “嫔妾,嫔妾……”柳皓芯咬着唇,心底却是一片苦色,这个明显是摆明了让她得罪人的问题,你让她如何回答?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会成现在这样子?   “本宫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信重协理六宫,自然也知道宽厚待人方能使后宫稳定融洽之理。”静华夫人没理会柳皓芯的吞吞吐吐,只端坐在位上,看着成心挑事的贤妃面如沉水:“贤妃妹妹说芯小仪对着梅瓶的评价并无大错,想来也是时间急,传话的人未曾做到叙无巨细吧!”   “本宫今儿便只问一句,既然是说梅瓶不合适说梅瓶便是,只是芯小仪开口闭口便是太后宫里如何如何,她是何居心?”   轰隆一声,别说是一旁等着领罚的芯小仪,就连出口来为她说好话的贤妃都是脸色一变。   虽说要拿着论罪很牵强,但也不能说半点错漏全无,一切只看如何发挥了!   只可惜如今已经上了贼船,再想下已是不易,贤妃正想开口辩驳两句,就听到门外小太监一声高唱——   “皇后娘娘驾到!” ☆、60最新更新   “这是在做什么?”   呼啦啦在琉琴入画一干宫女簇拥下步入暖阁的柳皓雪即使不问这一句,也早已明白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但是问不问又是另一回事。   扶着入画的手,缓缓的从跪了一地的嫔妃中穿过,然后仪态万方的端坐到上首的雕紫檀边漆心嵌牙万寿长春罗汉宝座上。   “昨儿晚起变了天,本宫怕正殿地气儿凉冻着了诸位姐妹,才叫人连夜腾挪出了这暖阁来,却不想是本宫多虑了,各位姐妹心里火气儿暖着呢,还在廊上便听见里头吵哄哄的。”   柳皓雪带着火气,自然也没有立刻让底下嫔妃起身的意思。   “静华夫人协理六宫,如今她们都不说,便有你来告诉本宫吧,你们方才都在吵什么?”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臣妾听见芯小仪与宋小媛说起梅瓶的事情,插了两句嘴,而德妃姐姐和贤妃妹妹也正好凑趣儿罢了。”   周宁玥话里大事化小的信息明显。   其实今天这件事情,闹起来也并不合适,如今柳皓雪该发威也已经发威了,所以她接上这么一句也是正好。   而且周宁玥何等灵巧的人,和柳皓雪打了这数月的交道,若是她真的想将此事闹腾大,一开口便不会问她,而是去问芯小仪或者是贤妃了。   “可不是,正好说到梅花衬美人,芯小仪便起了手持梅花助兴的心思,又觉得殿内瓶插的梅花太单薄,这才让了小禄子去又寻了这枝过来。”德妃接着周宁玥的话帮腔,明显有将祸水往芯小仪身上泼的架势。   倒不是她故意柿子捡软的捏,而是既然已经有了大事化小的意思,又何必把贤妃拖进来添事儿?   原本贤妃也不是真心帮着芯小仪,如今既然已经将她摘出来,她自然没有再傻着往里跳的道理。   但是芯小仪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今天的事端要想平息,她今天自然是要被拽出来填坑的。   “芯小仪有心了,若是这般便依了她吧。”柳皓雪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没有再芯小仪身上停留,而是又继续说道:“母后素来喜欢梅花,如今大病初愈,本宫便全了芯小仪的这份孝心,礼毕后,静华夫人你领着芯小仪过去昭明宫,红梅配美人的佳景,母后瞧了必然高兴。”   “是呀,说不定太后这一高兴,病体也就大愈了,那芯小仪妹妹可真真是大功一件呢。”敏妃一边依着柳皓雪的吩咐起身,一边落座一边对着对面身子有些摇晃的柳皓芯落井下石。   她不是宋小媛,皇后对这位族亲的态度,她跟在身边也看了这么些日子,自然是心底有数的。   这宫里头不像是外头做买卖,什么都是明打明的。   就算是皇后对柳皓芯不待见,却也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透半个字,不仅如此,人前她还得哄着这位族亲不能落人口实。   但静华夫人也好,良妃也好,若是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那自然也就没有被柳皓雪认同,暂居一条船的可能了。   听话听音儿,皇后刚刚的话,分明已经将她的要求透露得很清楚——在今天这件事情不闹大的前提下,不让芯小仪好受。   但是明显她也不想背这个刻薄族亲的罪名,故而便借了静华夫人的口,把一切丢去给太后定夺。   虽说这事儿本和她无关系,但良妃觉得顺着推一把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自然乐而为之。只是苦了已经站在悬崖边儿上的芯小仪,几乎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咕咚坠下了万丈深渊。   柳皓雪并没有去多理会垂首含恨谢恩的柳皓芯,只是淡淡的吩咐她起身,便扭头对静华夫人道:“公主下降的日子已经定了,虽说离眼下还有些时日,但总是早些备着才不至于到时候慌乱才是。”   倒不是她得饶人处不饶人,而是对着这样总是不知道高低深浅的人,压根就没有怜悯的必要。   而别人,只怕也根本就不稀罕这点怜悯。   梁子已经结下,若说仇恨,早就堆得满坑满谷了,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   “娘娘放心,臣妾已经按着娘娘的吩咐提早开始准备了。”周宁玥一如常态,蓄着飞扬的自信笑盈盈的答道。   “对了,本宫也有几日没见着瑞婉仪了,贤妃,你负责照料瑞婉仪的龙胎,可得注意着。”结了一事,柳皓雪又对周宁玥身边的容贤妃道:“这几天陡然变天,瑞婉仪又素来身子娇弱,可更得小心别招了风寒才好。”   “有娘娘您的体恤可是瑞婉仪的福气。臣妾也是想着这一层,才让她安心留在鸣翠馆养胎未曾过来给娘娘请安,如今听娘娘这么说,便是娘娘不会怪罪了。”   贤妃因为刚刚的交手多少还带着几分情绪,一连串话说得是又急又快,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挑衅,直视着宝座上的柳皓雪。   “有贤妃你这般细心照顾,本宫就放心了。瑞婉仪这一胎若是皇子,那可就是咱们皇上的第一位皇子了,身份贵重自是非比寻常。贤妃你照顾得当,到时候封赏之时也定有你的一份儿功劳。”柳皓雪不急不缓,温婉大方。   宫里的第一个孩子,你负责照顾,好了自然龙颜大悦,论功行赏;可若是不好,一个照顾不周都是小的,若是扯上什么蓄意谋害,那可就是永无翻身之望了。   果然柳皓雪一开口,贤妃的神色便有些发沉,索性也不再接腔,只低眉垂视膝上福寿双全雕漆手炉的花纹。   “可若是个女儿,岂不是白白可惜了娘娘的这一番期望?”王良人嘴快,大约是心里想得出神,一开口便将这话给带了出来。一出口见暖阁里的嫔妃都盯着她看才惊觉失言,忙起身跪下请罪。   “皇子也罢,公主也罢,都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何况女儿贴心,怎知就不是瑞婉仪更大的福气呢?”德妃搁下茶盅,淡淡的插了一句。   “是呀,有太后娘娘福泽庇佑,儿子女儿又有什么关系?”贤妃哼了一声,带着几分讽刺几分挑衅的瞥了一直没说话的静华夫人一眼。   静华夫人却只当没瞧见,只是笑了笑扭头去看搁在几上的红梅,随即便慢悠悠的站起身冲着柳皓雪福了福:“娘娘,臣妾瞧着这红梅开的正好,适才又听贤妃提到太后,臣妾便想着早些过去给太后请安博她老人家一乐。”   “嗯,你去吧。”柳皓雪点了点头,同时也含笑对底下的众嫔妃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大家也就都散了吧。”   瞧着众嫔妃请安出门,柳皓雪才松了口气,往后歪倒在松青缠花的大枕头上:“琉琴,一会儿你将这案上的红梅给宋小媛送两枝过去。”   既然有宋小媛有心,那她也不是小气之人。   就如静华夫人所说,芯小仪这般放任是不可行的,迟早会生成大患。   “奴婢明白。”   琉琴福身应了,却不想站在一旁的入画不忿,忍不住道:“娘娘为何一而再的由着她,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的,如今越发是不懂规矩起来,连带着在娘娘眼根儿下还出幺蛾子!”   “这都是小事,罚也罚不出什么由头来,不过是抄经禁足之类。多了不仅治不了她,反倒是让人瞧着本宫小气刻薄。”柳皓雪摆了摆手:“只是本宫瞧你今儿情绪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是底下宫女嘴碎,被入画听了两耳朵。”琉琴笑了笑,有意想把这一页翻过去:“娘娘知道,入画这丫头素来就是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倒叫您挂心了。”   “太后那里送过来的人,自然是要别一般对待的。”柳皓雪虽是没接下去问,也知道了其中的因由:“也不必给她们派活计,西侧的院子空着,只叫她们去看着便是。”   “那不是太便宜她们了?”入画不满的哼道:“依着奴婢,必叫她们去做足了粗活才是!”   “傻丫头,咱们瑞庆宫能有什么粗活给做?”琉琴失笑:“原本太后就是想送这两个丫头过来恶心咱们的,只远远的拘着就是了,若是真的令她们做什么,保不齐明儿又有什么说道了。”   “正是如此。”柳皓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早不送人晚不送人,偏偏这当口送两个小丫头过来。打不得骂不得远不得近不得的,你们可得盯紧些,不许她们再出院子,只等这段日子过去,再做算计吧。”   柳皓雪不再说话,但是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   依着太后的行事,对她应该不会只放两个小宫女过来这么简单呀!   那么到底,太后到底给她留了什么后招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晚上的一更。 ☆、61最新更新   “入画你今儿到底听到了什么,怎么一点分寸都没剩下?”   等到琉琴出去,柳皓雪才对捏着铜钳整理炭盆儿的入画怨道:“你瞧瞧方才在暖阁,你那脸拉的,都快连着地气儿了。”   “她们,她们说娘娘您不能生养,还,还妒忌不容得下旁的嫔妃!”   入画手里一顿,火钳碰得碳盆沿儿生响:“娘娘,您说气人不气人,她们竟然还把静华夫人滑胎那事儿扯到您的头上!”   “这便对了。”柳皓雪听了入画这般言语却并不生气,反倒如同松了口气一般笑道:“若她们来了一味埋头干活儿本宫倒还真悬着心了。”   这些话,哪怕是世间一个普通后宅里的小丫头,也是知道不能妄言的。何况还是茗福姑姑口中伶俐聪慧教导多日的宫女?   只是派这样两个宫女过来搬弄口舌,似乎算不得什么。   不过想拿子嗣说事儿,倒是有这个可能。   不管如何,如今到了这份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娘娘,皇上身边的小林公公来了,说是四王爷从围场送进宫了一批新鲜的野味,皇上便让送些过来给娘娘您尝鲜。”   入画刚刚掀帘子出去,便见到锦书匆匆的自外面进来,对着犹自想心事出神的柳皓雪禀道:“奴婢瞧着旁的还罢了,只那几只野兔甚为新鲜,不如依着旧时的法子,烤了给娘娘尝尝?”   “宫里哪好做这些?”柳皓雪听了锦书的话颇有些心动,但面上却还是绷着不愿意妥协。   “娘娘若是想,奴婢便叫了入画亲自过去倒腾,不让那些嬷嬷们过手便是。”锦书瞧着柳皓雪两眼放光的模样便知道她心中已经是难以按捺:“奴婢已经让丰儿去御膳房取网油了,只在咱们瑞庆宫的小厨房处置,便是别人问起,也只说是娘娘赏给奴婢们解馋的。娘娘,您说呢?”   “既如此说了,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柳皓雪搓了搓手,嗔道:“记得胡椒粉别搓多了,辣气儿上来受不住的。”   “好嘞。”锦书笑嘻嘻的应了,正要出去,便又听到柳皓雪在后头叫她:“再做一道清淡些的鱼头汤,降油腻是最好不过的了。”   交代了中午的吃食,柳皓雪心情也随着好了许多。瞧着时间还早,便让入画把前日里还没解出来的那副残局取出来,正动了两个子儿,便听见门口小宫女低声向内回禀,说是静华夫人到了。   柳皓雪心下纳罕,就是平日里柳皓雪去了太后那里,也是不会如此快就能赶到她这里来的,何况今天还是带着芯小仪。   “该不会是太后重罚了芯小仪吧?”入画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会?依本宫看怕是芯小仪得了赏还差不多。”柳皓雪理了理袖口,才淡淡的开口道:“请静华夫人进来吧。”   “往日本宫这里夫人是来去自若的,怎么今儿竟这般小心谨慎起来?”柳皓雪听着动静,轻笑道:“莫不是这花还送出去,让夫人得了母后的悉心教诲?”   “正是,太后娘娘的教诲如醍醐灌顶,臣妾顿悟了。”听着柳皓雪的调侃,周宁玥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却终是没忍住在后半句笑了场:“娘娘您猜,这会儿芯顺仪在做什么?”   “芯顺仪?”柳皓雪一愣:“这么会儿,便成顺仪了?”   “可不是,太后慈懿,芯小仪聪慧可人,孝心可嘉,特晋为顺仪。”周宁玥挨着坐在棋盘边,也不等柳皓雪相邀,便自顾自的寻了颗黑子落上:“倒是个有福气的。”   “天子近旁,谁又是没福气的?”柳皓雪却是半点怨色没有,一边顺着周宁玥的棋路落子,一边随口应道:“只是看谁的福气长久罢了。”   “所以说,还是要懂得积福留福的才好,统共就那点子福分,挥霍光了一辈子要如何熬?”周宁玥叹了一声:“臣妾瞧着同住在茗安苑的那位宋小媛倒是有趣儿。”   “有心才好,有趣儿顶什么用?”柳皓雪撑着下颚:“说起来瑞婉仪有了龙胎也不过才晋了婉仪,受着这般的辛苦,竟不如一株红梅来得有用,岂不是更有趣儿?”   “皇后想问什么?”静华夫人执子却并不忙着落,而是抬头静静的看着柳皓雪:“臣妾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都是要做母妃的人了,怎么还这般犀利不饶人?”柳皓雪轻轻的屈指敲了敲桌面:“这步棋夫人想了这般久了,也该落子了才是。”   “皇后猜到了?”周宁玥收回手,索性不再在棋盘上费心思:“太后想着,如今能有一个孩子在身边,也是好的。”   “可若是公主,太后岂不是白欢喜了?”柳皓雪皱眉,太后如何就断定,瑞婉仪所怀的是男胎?   “太医院有的是妙手,几位的断定,都说瑞婉仪的是男胎无疑。”周宁玥勾着唇角,瞧着反倒是嘲讽之意占了上风:“太后高兴的和什么似的,也是芯顺仪运气好赶得巧,臣妾带着她过去的时候正逢见太医回禀这个呢,这太后一高兴呀,赏赐自然就比平日里足些,竟是让她赶上了!”   “若真是如此,那皇上岂不是更该高兴了?”柳皓雪眉头松开,笑着又指了指未下完的棋盘:“旁的先别提,夫人还是先陪本宫下完了这盘棋再说吧。”   “唉哟,眼瞅着便是该午膳的时辰了,娘娘莫非是想留着臣妾陪用午膳?”周宁玥掩口轻笑:“臣妾可是听说了,娘娘这里可是刚得了好东西呢。”   “成了,不过是些野味罢了,夫人若是喜欢,一会儿本宫让入画选些送到你宫里便是了。”柳皓雪绷着笑,只顺着棋路布子儿。   “臣妾来皇后这里又吃又拿的,多不好意思?”周宁玥扑哧一声没忍住:“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娘娘真的不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柳皓雪只当不知:“本宫只忧心皇上所思所虑,旁的本宫即使是想操心,也操心不来呀!”   瑞婉仪这胎若真是皇子,那最该顾虑担忧的人,当属现今天子宫祈云。   只是如今瑞婉仪也已经怀胎数月了,怎么就不见他有任何忧心之相呢?况且太医院那么多太医皆是异口同声,便知这其中有缘故。   当然,也不是太后昏聩。   而是这么些年执掌一切已经成了习惯,自信面前难免会出现疏漏大意的时候。   “说起来,瑞婉仪的这位皇子,太后打算给你们姐妹谁抚育呀?”柳皓雪并不想一个人犯愁,索性脱了周宁玥作陪:“虽说夫人你的位份高,但毕竟太后心里也是不放心你妹妹的。”   后宫与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   虽说平宁侯夫人昏聩,但架不住她背后有着罗氏撑腰,依着如今的局势,周家还得罪不得,所以就算是再不喜欢,太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怂恿兄长休妻。   而只要这位夫人在,又如何能容得下周宁玥收养皇子继续上位?   “太后在这事儿上,倒是守口如瓶。”周宁玥摇了摇头:“不过不管如何,总不会那么便宜了臣妾去。”   自然,也不会让她好过。   柳皓雪叹了口气,难怪太后最近一连番动作都或多或少的牵扯到她,想必有了这个皇子撑腰,太后已经有了废后的心思吧。   依着眼前周宁曦的身份,收养这个皇子自然是不可能。可若是把孩子交给周宁玥,怕是平宁侯家里的那位也会闹翻天,反倒是不利于长久。   所以也只有在眼前想办法把皇后的位置挪空了安置周宁曦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一番酣战之后,用膳倒是特别的有胃口。加上今天的菜肴不同往日,柳皓雪更是胃口大开,卷着薄饼将那碟子片好的兔肉消灭了一大半。   吃饱喝足,送走了静华夫人的柳皓雪便和往日一样,歪在暖塌上午睡。   没过太久,便被琉琴轻声叫醒,说是宋小媛过来谢恩了。   还没有从早上那场闹剧中回魂的宋小媛突然收到皇后赏赐的梅枝,先是一阵的胆颤心惊,直到送东西去的琉琴一再的宽慰才缓过来。   “臣妾给娘娘请安。”宋小媛跟着入画,小心翼翼的福身请安:“谢娘娘赏赐。”   “不过是几枝插瓶,小媛既然喜欢,好花自然该赠惜花人才是。”柳皓雪含笑点头,又吩咐一旁的入画:“扶小媛起来,赐坐。”   “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冷的天儿既然还要小媛你这么远的跑一趟,真是有心了。”柳皓雪等宋小媛在圆凳上坐定,才又道:“说起来我那位族姐还虚长小媛两岁,竟不如小媛你半分的沉稳妥帖,让本宫真是时刻不安心哪!”   “如今芯小仪得太后娘娘赏识,才晋了正六品的顺仪,娘娘也该放心了才是。”柳皓雪话音刚落,便听见琉琴在一旁劝道:“新入宫的小主,除了有身孕的瑞婉仪,也就只有芯顺仪有这份连连晋封的福气了。等到顺仪小主承宠,怕还会有晋封呢,这般的好福气,娘娘便放宽心吧。”   宋小媛坐在位上挪了挪,听着皇后主仆的话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她自己。   之前还是位份相当便已经隐隐低她一等了,如今变成了芯顺仪,而今儿又因为梅花插瓶的事情开罪了她,那以后的日子……要如何相处?   “宋小媛你稳重可靠,本宫那位族姐既然与你同住在茗安苑,你得空也该多提点她一二才是。”柳皓雪看着宋小媛:“若是失了分寸,位份再高也只怕会登高跌重,为得旁人作嫁衣裳。”   “有些话本宫不好多说,即使说了,本宫那姐姐也未必会听。倒是宋小媛你与她说得上几句话,想必你的劝她还能听进去一二。”   “本宫那族姐在家时也是被宠坏了,难保有些坏脾气,宋小媛还得多担待些。若是有什么委屈,过来告诉本宫,本宫为你做主便是。”   ……   宋小媛走在路上,脑子里却还响着方才柳皓雪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巧儿,你说,刚刚娘娘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宋小媛叹了口气,索性在一处假山旁停下了脚步。   “不管是不是真的,可奴婢能听得出,皇后娘娘并不喜欢芯顺仪。”巧儿四下望了望,又仔细的围着假山转了一圈,才回到宋小媛身边压着声音回道:“娘娘似乎,并不想让您对芯顺仪好呢。”   “可芯顺仪不是皇后娘娘的族姐吗?”宋小媛还是有些想不透:“这宫里头本就是寸步难行,若有个亲人帮衬,岂不是也有个依靠?”   “小主儿,您忘了夫人在家时的嘱咐了?”巧儿有些急:“夫人说,再后宅还有着姐妹互存心思勾心斗角的呢,何况这宫里?别说皇后娘娘与芯顺仪只是族亲,您巧静华夫人与宁荣华还是亲姐妹呢,不也一样冷冷淡淡的?”   “奴婢听说,静华夫人与宁荣华也是不对付,这几次宁荣华在太后那里受罚,可没少了静华夫人的帮忙。”巧儿是宋小媛带进宫的陪嫁,旁边儿无人时,说话自然也直爽的很:“依奴婢看,皇后娘娘就是想让您帮着寻芯顺仪的不痛快。”   “她以前是小仪的时候便那般盛气凌人的,如今又成了顺仪。”宋小媛皱眉,最终似豁出去一般一跺脚:“罢了,有了今儿一早的折腾,想必她也是恨上我了,躲是躲不过去的,大不了一拍两散,也好过低 ☆、62最新更新   次日请安,芯顺仪自然就成了众嫔妃关注的焦点。   原本以为去太后那里怎么滴也会得一通重罚的,可谁曾想反倒是因祸得福,到叫她轻轻松松的便晋了位份。   “要说咱们新进宫的这些姐妹里,可就芯顺仪最有福气了。”附住在贤妃淑和宫里的安小媛一开口便是一股子酸气藏都藏不住:“别说和瑞婉仪姐姐一般怀有龙裔了,就连侍寝也未曾有过呀,竟也连连晋升了,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呀。”   安小媛入宫以后被赐住在淑和宫。一来因为贤妃的笼络,二来当然也确实因为贤妃得宠,故而为了自个儿的前程,安小媛不自觉的便成了贤妃身边的簇拥者之一。   昨儿那一场,贤妃对皇后的不满可是满场皆知,原本以为那芯小仪去太后那里会受罚,这样多少皇后的脸上也没光,算是扳回了一成,可谁曾想她反倒晋了位份,成了太后赏识的顺仪。   贤妃虽然明里没说什么,但从殿里传出的动静儿来看,她绝对是极其愤怒和不满的。   方小媛算是贤妃这边才入伙的新人,贤妃对她素来也是不近不远的,如今眼瞧着这场风波,她心里不由得暗暗高兴——她的机会来了。   所以今天来请安,一听到大家都在说芯顺仪的事情,她便寻了个机会插言道:“依我说,芯姐姐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   柳皓芯一大早被人眀嘲暗讽的本就心里不痛快,可在后宫语言魅力的压迫下,她又寻不到什么反驳的由头,只得暗暗憋闷,哪晓得这当口安小媛会自己撞上门来给了她个再好不过的反驳机会,所以她自然也没客气,哼了一声,高声道:“臣妾能得晋封,是因为太后娘娘的恩典,若是妹妹把心思用在地方,也不会现在还只是个小媛了!”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安小媛面色一沉,瞪着眼前的芯顺仪道:“妹妹不过好心恭贺姐姐晋封之喜,姐姐何必这样一开口便是讽刺挖苦的这般不堪?”   “不堪?哼,妹妹你心知肚明,我不过是对太后尽心一些你便不满意了,那妹妹你在贤妃娘娘跟前儿求体恤提携的做法与我又有什么不同?”柳皓芯一生气起来便有些口没遮拦:“不过是各寻各的出路罢了,何苦来哉?”   “听芯顺仪的意思,是怪本宫无能喽?”容贤妃扶着坠玉的手,慢悠悠的从门外进来,扫了一眼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安小媛,低声哼道:“瞧你也是个没出息的,怎么就没学着芯顺仪些捡得力的高枝儿攀呢,也好过现在还是个小媛,窝在淑和宫里连个出路都寻不到?”   “行了,贤妃妹妹你何苦与她们置气?若是一会儿皇后过来瞧着吵哄哄的,怪罪下来可怎么好?”良德妃放下手里的茶盅,轻描淡写道:“再如何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让着她些吧。”   “我竟是不知道,德妃姐姐竟然这般好脾气了。”若说贤妃先初只是有些火星儿的话,那如今德妃的一句话便如同泼油一般,让贤妃的火气加倍的燃烧起来,她恨恨的盯着柳皓芯看了良久,才冷笑道:“不过是个顺仪,这般不懂规矩也由不得本宫不罚你,坠玉,掌她的嘴!”   “谁敢?这里可是皇后的中宫,你再尊贵也不过是个贤妃罢了,凭什么在皇后的地方责罚我?”柳皓芯蹭蹭蹭连退了几大步避开上前要行罚的坠玉,若是在这里被人扇了耳刮子,她以后可真是没脸出来见人了。索性她也顾不得那些,一琢磨反正皇后和贤妃关系也不好,干脆扯破脸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真该谢谢芯顺仪呀,若是没有你提醒,本宫倒是真忘了,这里是瑞庆宫。”柳皓芯这一番困兽之争反倒让贤妃笑出声来:“莫非芯顺仪便是因为这个倚仗,而对本宫无礼出言不逊的么?”   自知道柳皓芯入宫开始,柳皓雪就不得不接受与猪成为队友的事实。   不管她与柳皓芯的关系如何,她们都是族亲。在如今流行连坐的深宫里,就算是她柳皓芯犯了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事情,也能扯到她柳皓雪的身上来。   “臣妾早说过,留着她便是个祸害。”   听着入画回禀前殿的消息,静华夫人周宁玥忍不住低哼了一声:“不论是谁,只要拿住了她的错处,也就等于是拿住了娘娘的错处。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娘娘难道还打算姑息吗?”   “那夫人以为如何,难道要本宫现在出去治她的罪吗?”柳皓雪的脸色并不好看,此时出去,不管治罪还是不治罪柳皓芯,她都会落人口实。   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总算是将先前有些不解的地方给看了个清晰明白,不由得心底暗暗赞叹,好一个太后!   周家即使是想利用瑞婉仪的孩子,也得顾忌着些影响,如何会在一个才见过几次面还是皇后族亲的嫔妃面前召见太医呢?   何况太后自皇上亲政以后,便不再亲自过问干涉任何后宫之事,更何况是直接下懿旨晋封?   如今看来,这目的,大约就只是为了针对她吧!   晋封芯顺仪,必然会引起嫔妃的妒忌,那么有人在刻意一挑唆,那么今天在请安的时候发生吵闹很自然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么她身为皇后,处置了,便能说成是对太后懿旨的不满,太后太晋封她为顺仪,皇后便给她处罚,岂不是当众质疑太后识人不清?   可若是不处置,那便是包容亲眷,结党什么的随便一个罪名下来,也够她好好喝一壶的。   不仅如此,还能更进一步的挑起她与柳皓芯的矛盾,为她的未来布下钉子。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出手,便差点让她跌进了深涧。柳皓雪不觉得心底一冷,依着如此来看,等此事完结,那柳皓芯……   “可若是不治罪,怕是也堵不住嫔妃的悠悠之口呀。”静华夫人岂会不明白柳皓雪现在的难处:“但若是真的罚了……”   “既然是进退为难,那本宫就更不能退了!”柳皓雪一甩衣袖,一身肃然的向着前殿而去。   和柳皓雪预想的差不多,前殿现在已经是吵成了一锅粥。   “贤妃娘娘息怒,顺仪姐姐未必就是真的对您不敬,她所说的也是实情,这里如何都是皇后娘娘的瑞庆宫,娘娘何必为了她的过错来牵连自己呢?”   宋小媛柔柔的开口,期间还不止一次的用眼神示意身边的柳皓芯赶紧借机请罪了事,可谁知道柳皓芯竟连瞧都没瞧她一眼,依旧不见任何动作。宋小媛心底暗恨,难怪皇后娘娘这般不待见她,果然是人蠢无药可救!   但如今她又没有别的选择,倒不是她真的想帮芯顺仪,而是此事已经牵扯到皇后,若是不保她,那皇后也将难逃其咎。   “依着宋妹妹这话,难不成在皇后的中宫便可以没大没小没尊没卑了么?芯顺仪对贤妃娘娘这般不敬,若是不给个说法,岂不是下次咱们来给皇后请安也能这般没规矩的大呼小叫了?也不知是什么家教!”安小媛哼了一声,不急不缓的回敬道。   “哎呦,安妹妹这话可就严重了。别说旁的,一个亲娘教出来的姐妹还有聪明蠢笨之分,何况这人的命天注定,进了宫便都是天家的人了,说这些怪没意思的。”德妃本只想惹人给芯顺仪点厉害瞧瞧,谁晓得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如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来补救。   她今天也真是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到芯顺仪脸上——也不是没见过笨的,可是这般蠢笨不堪的货色,是怎么进宫来的?   还一路晋升,安然无恙的到了如今这顺仪的位份,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周宁曦在位置上挪了挪,有些不满的扫了德妃一眼:“德妃娘娘说的没错,既然咱们进了宫都是天家的人,承蒙皇后娘娘教诲,如今出了这样目无尊卑之人,贤妃娘娘给予教训,莫非有错?”   “是呀,这不也是为皇后娘娘分忧嘛。”安小媛忙着点头应和,略带挑衅的瞟了对面的宋小媛一眼:“宋妹妹,你说呢?”   “本宫觉得,这是不是真为娘娘分忧,还得看皇后娘娘自己的意思。若是娘娘认可呢,那就是分忧了,可若是越俎代庖,那算什么呢?”德妃慢悠悠的理了理衣袖,区区一个安小媛,她还真没放在眼里,不过有着机会转移话题,她还是不想放过的。   “旁的还是先不提了吧,德妃姐姐这般推来阻去的,莫非是想偏袒芯顺仪不成?”贤妃岂不明白德妃这般话语的用意,果断开口把重点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发盒饭ING~ ☆、63最新更新   “贤妃你错了。”   “这宫里头也好,宫外头也罢,都须得讲究个是非对错,规矩方圆。既然犯了错,那就该罚。在哪里都是一样。”   ……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正当贤妃打算借势再开口继续时候,殿门口传来了一声熟悉却透着冷意的低哼。不是旁人,正是在这场争论中躺着也中枪的皇后柳皓雪。   柳皓雪扫了一眼跪在身前的嫔妃们:“诸位都起来吧。”   “皇后娘娘明鉴,不过芯顺仪如何也都是您的……”   “诸妃礼毕,贤妃听了柳皓雪的话依旧有些不死心,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柳皓雪冷冷的当场打断:“贤妃,你又错了。”   “本宫方才已经说过,做错了事,就该罚,在哪里都是一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芯顺仪?”   柳皓雪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毫无回旋余地,就算是贤妃早有预料,也不觉愣了一下,这番的气度,倒是真没想到。   不过,即使摆出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又如何,今天不管她柳皓雪如何决定,罚还是不罚,都会留下话柄给旁人。   皇后?   贤妃在心底冷笑,终究不是太后呀!   贤妃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轻视与嘲讽并没有逃过柳皓雪的眼睛,眼前倒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柳皓雪心底冷笑,真以为她就有那坐收渔人之利的命?   与诸位嫔妃大多只当看戏的心情不同,柳皓芯这位事中人只看柳皓雪这几个动作便知她今天已经是在劫难逃。   小时候与柳皓雪的争端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在那时自己的地位还处于绝对优势的时候,柳皓雪都能每次都没有认过输,何况是眼前?   “不成,皇后,你不能治我的罪!”   柳皓芯尖叫起来,她认得柳皓雪的这种表情,昔日她拼了在祠堂外的院子里跪三天三夜的惩罚不管,也要卖了欺辱她母亲的刘姨娘时,就是这个眼神。   “放肆!皇后娘娘面前也敢这般不懂规矩?!”柳皓芯的尖叫让殿内的一众嫔妃瞬间都白了脸,到底是静华夫人反应快,厉声喝道!   “分明是她们妒恨我晋为顺仪故而蓄意挑唆,我靠的是我自己,可是凭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说是因为你?!柳皓雪,我不服,不服!”已料到此事不能善终,柳皓芯索性也全豁出去了,挣开上前来扯她的宫女,往前逼近两步瞪着柳皓雪,直直的瞪着她的眼睛惨然笑道:“柳皓雪,你敢说我进宫到现在,你没有以权谋私吗?”   “以权谋私?芯顺仪,本宫由来只信一句,若是身正,何惧百毒来侵?”面对已经失控的柳皓芯,柳皓雪并没有半分意外和惊惧,只是越发淡然坦诚:“你入宫以来,行为多有不慎,宫规深严,你如今当众又做出这般不敬违逆之举,本宫要罚你,你可认罪?”   “当然,本宫乃后宫之主,嫔妃失德,本宫难持其咎。在你领罪受罚之后,本宫自会亲自去向皇上太后请罪。”柳皓雪顿了顿,才又轻声抛出了一个让殿内嫔妃都再次大惊的决定。   “娘娘,臣妾受命协理六宫,如今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是臣妾失察,臣妾愿意领罪。”还不等众人从惊愕中回神,静华夫人周宁玥已率先跪地请罪。   面色如常,但心底却是掩不住对柳皓雪的欣赏。   想必她也是方才才想到太后提拔柳皓芯的原因,不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个扭转局面的主意,确实是不容小觑。   她虽然当众自责,但是真的闹到皇上太后那里,这件事情本与她无关,想必不仅不会被罚反倒还能有所安抚,但是对外,她却能以此堵住那些连自家姐妹都不容的非议之口。   而芯顺仪,怕是不仅会被罚,而且这一次,只怕是再难翻身了。   “娘娘,臣妾身为德妃,在近旁不能行劝解之责,臣妾有失,请皇后娘娘责罚。”到底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德妃,静华夫人一动她心中便已经有了决断,第二个冲着皇后跪了下来。   贤妃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正二品以上的嫔妃此时已经跪得只剩下了她一人,且她刚刚也在场,还参与到了其中。看着德妃侧视自己时微扬的嘴角,贤妃的手死死的攥紧了扶手,很快,她便也和静华夫人还有德妃一样冲着柳皓雪跪了下来:“臣妾也愿意领罚。”   一下子大殿里除了柳皓芯,其余的嫔妃全都跪到了地上。   虽然很多人也是刚进殿不久,甚至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还没搞明白。   可是如今皇后都亲自请罪了,谁敢不陪着跪?   “皇后,哼,你想怎么罚我?”柳皓芯此刻已到了毫无顾忌的地步,倒显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大气和胆色来。   所谓人终有一死,她向来就不是那种会做小伏低的人。   一想到未来的苟延残喘,柳皓芯便已没有了任何求饶的想法。   既然已经料到最坏不过就是一死,她还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   “顺仪一片孝心,便去宫外的浮云寺为太后诵经祈福吧。”面对柳皓芯的咄咄逼人,柳皓雪却只是一脸淡然:“红尘俗世不利于修行,断了也好。”   “柳皓雪,你好狠的心!”   听了柳皓雪的决定,柳皓芯先是一怔,随即便如同疯魔了一般尖号着向殿上端坐的柳皓雪扑了过去,幸好入画早已有了准备,见她有动作,忙大声叫人,很快便将柳皓芯整个严严实实的压住,按在地上。   出家,她居然罚她出家!   她是不怕死没错,但是浮云寺那样的地方,要她在里面呆一辈子,为何不干脆让她死了?!   “杀了我,柳皓雪,你杀了唔……!”柳皓芯句子还没喊完,便被宫人们塞了口七手八脚的拖了出去。   “虽然说法不责众,但今日之事各位或多或少都能牵扯到一些,妒忌乃女子德行之亏,后宫当和睦才是我大夏之福,若是再有人争风吃醋妒忌生事,本宫绝不姑息!”柳皓雪面如沉水,目光从诸嫔妃身上扫过:“大家今儿都散了吧!”   “娘娘,奴婢有些担心。”送走了诸嫔妃,扶着柳皓雪回到寝殿的入画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她也一样讨厌芯顺仪,可是昨儿她才得太后晋封,今天便被皇后罚去浮云寺出家,难保太后不会怪罪责罚呀。   “没什么可担心的。”柳皓雪轻轻的摇了摇头,并不以为意。   太后此举本身就是对着她来的。   无论今天这场闹剧她会不会罚芯顺仪,结果都是一样。   所以她又何必去受双份委屈?   “娘娘您的意思,是太后她原本就是要……”入画也不笨,见柳皓雪这般神态也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转恨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也算不得歹毒,只是为了这个位置罢了。”柳皓雪苦笑:“当初立我为后是不得已而做出的权衡之策,而如今……”   有了瑞婉仪的那个孩子,太后也好,周家也好,怕都是呆不住了吧。   “那,岂不是静华夫人以后就信不得了?”入画小心的半蹲在柳皓雪脚头,轻轻的帮她揉腿:“若是太后真的动了那个心思,岂不是会扶静华夫人上位?”   “不见得。”入画的手劲轻重适宜,柳皓雪很是觉得舒坦:“若我料的没错,太后大约会抬举宁荣华。”   “宁荣华?!”入画一惊,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柳皓雪:“可是太后不是素来不喜欢她吗?而且,而且宁荣华的位份也不高呀。”   “傻丫头,太后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为后又是另一回事。”柳皓雪笑眯眯的心情还甚好的模样:“你快些帮本宫揉一揉,咱们还得去昭明宫给太后请罪呢。”   有些话,柳皓雪并没有对入画言明。   据她这几年的观察,太后与周家,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   宁荣华的母亲在侯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看起来风光锦绣心机深沉,其实大半倚仗的还是她母家的势力,也就是一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罢了。   但是静华夫人周宁玥,却是可以依靠自己独当一面的人。如今权势地位已经到了这个位置,要拿捏起来,哪里有宁荣华容易?   当今圣上并非太后亲子。   太后为了自己着想,怎么可能放一个随时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上位呢?   所以权衡来去,既能保周家女为后,又能保住她以后的权势荣华,那么宁荣华也就成了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况且前几日不还听说,平宁侯夫人重病了么? ☆、64最新更新   柳皓雪歇了一会儿,正换了衣服打算往昭明宫去,便见到妙棋匆匆的从外头进来,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柳皓雪的脸色瞬间变了。   “消息可靠吗?”柳皓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才又问道。   “小顺子派的人一直盯着进去的,不可能会有错。”妙棋肯定的点头道:“来的人是太后宫里的荭慧姑姑。”   “妙棋,你让小顺子派个不打眼的去一趟勤政殿找小林子,问一问周家二公子如今的境况。”柳皓雪来回走了两圈,才定住脚步回头吩咐道:“另外再叫小顺子给我盯住那个院子,有什么异动随时回报。”   太后如今这般等不及的要翻脸,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若是在以前,依着周敏君的脾气,天大的事情也是不会硬驳着当面翻脸的。芯顺仪的错漏,满宫皆见,就算是想要对付她,此时也该知难而退了吧!   但是她没有。   是什么让她如此心急?   见到柳皓雪此时已经没有了再去昭明殿的意思,琉琴对一旁站着的入画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悄悄的退了出来。   小顺子办事效率挺快,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柳皓雪便见到入画从外头进来,神色古怪:“娘娘,小林子公公派人来回话了。”   “让他进来。”柳皓雪心思不宁时,大多选择绣花或者是下棋来缓和。坐在宽大绣架后的她盯着面前的绣案头也未曾抬。   “皇后的手艺又精进了。”听着厚重的殿门合上,柳皓雪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声轻笑,不由得手一抖,抬头便望见宫祈云正低头看她,一双狭长的眸子里蓄满了笑意。   “皇上,您怎么……”柳皓雪被吓得不轻,再一看他身上的内监服,更是觉得头大如斗,这大天白日的,他,他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出来了?   “皇后还记得,朕是如何登基的吗?”宫祈云却没有回应她,只是挨着她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虽然极力掩饰,但眉宇间的疲色却昭显了一切。   这些日子,想来他也不好过。   “皇叔当年手握军政大权,如何肯答应将大好江山拱手送人?”宫祈云见柳皓雪没有回答,便犹自开口继续道:“那时候的朝堂态势,真是乌云压顶,一触即发。”   “难道!”柳皓雪听到这里,脸色霎时惨白,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   宫祈云登基之时,为了制衡当时的六王,周家与大司马刘家首次合作,才算是扳回了大局,让宫祈云顺利上位。   而现在,难道周家要与大司马再合作把宫祈云……   “握在手里的东西,谁愿意心甘情愿的再交出来?”宫祈云轻笑:“军权也好,朝堂也罢,谁愿意被架空?”   “可是就算是如此,但是皇上您如今没有子嗣,她们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等同于篡位谋反呀?”柳皓雪咬牙:“她们也敢?!”   “谁说朕没有子嗣?瑞婉仪肚子里,不有着朕的皇长子吗?”宫祈云哼了一声:“从一个婴孩长大,如何也有十数年吧。”   “当真好盘算。”柳皓雪坐回位上,冷笑:“难怪太后眼下不惜翻脸也要步步紧逼,目的便是如此。”   “西北大司马已经第二次上折子了,让我亲赴西北督军。”宫祈云突然呵呵的笑起来:“皇后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万万不可,既然已经知道大司马图谋不轨,那您此去督军,岂不是羊入虎口?”柳皓雪下意识的便吼出了声。   宫祈云去西北,一切自然得有大司马安排。   若是有心,随意出点什么意外变故,那皇帝出了事,皇长子继位是顺理成章。而后宫由太后出面,若是一切成功。皇长子归由宁荣华养育,而宁荣华为后,一切便又如当年一般,周家与刘家继续把握权利的中心,作威作福。   “四娘,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宫祈云看着一脸焦急的柳皓雪,突然笑了:“如此,去西北或是留在京中,又有什么区别?”   “皇上忘了,这一套布局确实是顺理成章,但是却有一个死穴存在。”   “死穴?”   “对,瑞婉仪肚子里的皇长子。”柳皓雪别过脸,不去看宫祈云:“所以,我们两人,总有一个,还是有退路的。”   只要除掉了这个孩子,那么大司马也好,周家也好,所有的谋算都将功亏一篑——毕竟,谋朝篡位的罪名他们要是敢当,便不会等到现在了。   她身为皇后,想除去这样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在眼下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柳皓雪自己此时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在宫祈云开口告诉她这件事情之后,她所想的,竟是如何解他之围?   “你可知你若做了,后果是什么?”宫祁云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自己身旁坐着的柳皓雪。   “不过一死而已。”柳皓雪垂下眸子,盯着手心里刚刚因为太过用力而掐断的指甲,那折断之处贴近血肉,此时已浅浅的泛出血丝,只是她竟全然不觉得痛。   “那你可曾想过家人?”宫祁云的眸底有风暴云集:“你的父母、兄长会有何样的灾难你没有想过吗?”   “有皇上在,臣妾并不担心。”柳皓雪苦笑,幽幽的叹了口气才又道:“何况我进宫之时父亲便也有交代,立我为后大约是因为权衡各方势力的结果。这一生定然是凶险异常,能保住皇后之位一生荣华固然是好,可若是守不住,到出抉择之时,万勿忘记一个忠字。   “忠?这也只是你父亲的意思,那你呢?”宫祁云对于这番慨然论之只当未听到,继续看着柳皓雪逼道:“你父亲身为臣子,赤胆忠心令朕感动,可是你呢,四娘,你的意思,又是如何?”   “我?”柳皓雪低低的垂下头,良久才道:“自然是遵循父亲之意,为……”   “放P!到了这份上,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吗?”哗啦一声,宫祁云抬手将桌上的瓜果茶盅扫落了一地,赤红着双眼上前两步握住了柳皓雪的肩膀,仿佛吃人的凶兽一般狠狠地瞪着她吼道:“我若要你的赤胆忠心,我若要你的忠贞为君,我为何还要在此时来找你?”   “若是没有了你,我该何处?”柳皓雪回望宫祁云,眼底有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你所想的,所要的,我都知道。可是,我们毕竟不是俗世夫妻。”   她们是帝后,这大夏最为尊贵的存在。   同时,也是最身不由己的存在。   俗世夫妻,尚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一说,可是他们,若是宫祁云被废或是遭人陷害出了意外,那么她呢,只怕不光是她,连她的全族都会烟消云散。   虽然她自己不清楚,宫祁云立她为后的真实原因,但是这些年的相处之下,若说全然没有感情,那只是自欺欺人。   听娘说过的故事里,大多是两情相悦携手一生的存在,甚至娘还不止一次的说,在未来这样的事情也一定不会只是发生在故事里。但是现在,夫妻在婚前,大多只是互通姓名而已。   或者有胆子大一些的,会先打听打听对方的言行喜好容貌脾性等等,但是更多的,还是和她与宫祁云一样,在掀了盖头之后,才算是正式见面。   “我是想和你过一生的。”柳皓雪见宫祁云还看着她,不觉心底一酸:“若是可能,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生的。可是,可是毕竟你我都得以大局为重。”   若是有法子,宫祁云不会再此时来找她。   “当真?”宫祁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似有些不信的望着她:“你当真想与我过一生?”   “都到这时候了,我骗你做什么?”柳皓雪有些脸红:“我一不是傻子,二不是木头,皇上对我的心意,我岂会无动于衷?”   “若是如此,那便好了。”宫祁云似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伸手将柳皓雪揽入了怀里:“眼前虽然咱们处于劣势,却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你也不用想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若真想一劳永逸,除非将司马与周家的势力连根拔起。”宫祁云轻抚着柳皓雪的后背,低低的安抚她:“太后如今不是与你翻脸吗,你便依着你的想法与她周旋便是,至于周家的二公子,哼,她们真以为朕不敢动他吗?”   “皇上,你要干什么?”柳皓雪从宫祁云怀里用力的挣出来,心里有着极其不好的预感,莫非他想直接要了周宁恒的命?   在此时这样的发作,岂不是火上浇油?   “皇后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干。”宫祁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提审重犯、口供定罪这一系列的事情,就算是朕,也得依着咱们大夏的制度和刑律来不是?”   “不是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连朕都如此了,他身带禁物冒犯皇亲的周宁恒,又算个什么东西?” ☆、65最新更新   宫祈云并没有留太久。   如今多方眼睛都盯着勤政殿打量着他的动作,能在这时候瞒着来瑞庆宫见柳皓雪已实在是难得。   “你放心去吧,不管太后如何,你只一口咬死不要依她就是。”临走时,宫祈云又似想到什么一般折回来嘱咐道:“凡事还有我,大不了便是一拍两散罢了!”   “以后总还要见面的。”宫祈云的话在柳皓雪听来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她忍不住笑着推了他一把:“好了,我心里有分寸的。皇上还是快回去吧,再待一会儿就怕有人求见苏公公可就要挡不住了。”   “没有几天以后了。”宫祈云深深地看了柳皓雪一眼,一用力将柳皓雪的手拽着抬到了自己面前,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她的指甲断裂之处,才喃喃的用只有柳皓雪能听见的声音道:“这般难忍之痛,一次也就够了。今日皇后所受的委屈,马上就会有人加倍偿还与你的。”   ——   虽然不知道宫祈云到底有什么盘算,但是总算是心中有了底气。此时人已到了昭明宫外的柳皓雪已经不见半分焦躁之色,一如往常般的笑容温婉和煦,还和迎上来的荭慧姑姑拉起了家常。   “虽然是老毛病,可也不能放着不理。这样吧,本宫让琉琴明儿请张太医过来给你瞧瞧,需要什么药,从瑞庆宫走便是。”   “谢皇后娘娘费心,之前太后娘娘体恤,也曾请太医院的顾太医来瞧过,只说避风静养就成了,用不着什么名贵的药材。”荭慧姑姑小心的陪着笑:“琉琴姑娘伺候皇后娘娘也是辛苦,就不用再跑一趟啦。”   “既然太医说要避风静养,那姑姑也该多听些医嘱才是。”柳皓雪不动声色的看了荭慧姑姑一眼,止住步子话锋一转:“柳翠阁那边临湖风大,姑姑为了自个儿的身子着想,还是少去为好。”语毕也不管站在原地的荭慧姑姑脸色惨白,慢悠悠的扶了琉琴的手往里走去。   “皇后怎么今儿倒得空过来了?”见到柳皓雪,太后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吩咐一旁的茗福上茶:“哀家听说为了公主的下降,皇后这些日子忙得很哪。”   “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儿臣不敢怠慢。今儿算是把一应准备妥当,特过来回禀母后。”柳皓雪陪着笑,抬手吩咐身旁的琉琴将早已准备好的名册递了过去:“儿臣也是头次准备这个,还请母后指点。”   “皇后办事,哀家没什么不放心的。”太后看了一眼呈到自己面前的名册,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方才皇后也说,公主是皇上的亲妹,这般的手足之情皇后懂得珍惜慎重,为了到了自个儿身上,便处置的那般草率呢?”   这次来的倒快。   柳皓雪不动声色,依旧笑吟吟的:“母后这是何意,儿臣听不明白。”   “不明白?”太后哼了一声,并没有想到到了这当口柳皓雪还能给她装糊涂,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事儿她是打算直接摊开来说的,也不怕她推三阻四:“哀家听说你今儿早起发落了芯顺仪去浮云寺祈福修行?”   “芯顺仪当众以下犯上,目无尊卑,言语不慎,儿臣见她行事全无章法,大约是心绪浮躁不宁之故,故而为她选了浮云寺的清净地儿,佛祖近前,也希望她能静静心,改一改毛病。”面对逼问,柳皓雪回答得理所当然。   ”罢了,她犯了错罚一罚也没什么不成,不过本朝可还没有出过一位当朝妃嫔出家修行的先例。你说芯顺仪不好,罚出去抄几个月经书也就罢了,为何还非得要她剃度出家不可?“太后眉隐隐凝着怒意,语气也不自觉的加重了起来。   带发修行和剃度修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若是带发修行,总还是有回宫的希望,但若是剃度,这一生可就只能在浮云寺了却了。   大夏历来也没有少过嫔妃前往浮云寺修行的。甚至在太宗时期,还有一位极其受宠的温裕贵妃每年都要前往浮云寺诵经两个月为国为君祈福。   当然,也有类似沈良人那样,因为犯错而被罚前往浮云寺修行的,可即便是被罚,也都是带发修行,与寺中的姑子,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可能会做一些粗活,也可能吃穿受限,但总归不是姑子。   剃度出家的状况,一般只出现在皇帝驾崩之后。   而像芯顺仪这样,皇帝还在却被责令剃度出家的,大夏开国至今,也只在仁宗皇帝时出过一位而已。而那一位,也是因为丧子之痛而自己绞了头发,并不是因为旁人所强。   这样算下来,像芯顺仪这样被发落到浮云寺剃度出家的,还真是独一份。也难怪太后会拿着出来当借口说事儿了。   ”母后有所不知,依着芯顺仪今儿犯下的过错,别说是剃度出家,就是砒霜白绫也赐得了。”柳皓雪却并不着急,而是看了一眼上坐的周敏君,才慢悠悠的回道:“母后只需要叫来今日在场的嫔妃问一问便知,别说是咱们大夏,历朝历代,可有中宫请安时当着嫔妃面直呼皇后名讳质问皇后的妃子!”   “母后您先别生气,芯顺仪之前倒也不曾这般放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容易让旁的嫔妃起猜疑。若是儿臣今儿不罚她轻轻带过,只怕明儿宫里便会传言芯顺仪那般,是因为母后您纵容的缘故。”不等太后开口辩驳,柳皓雪便又继续道:“母后您昨儿可是才晋了芯顺仪的位份。”   “咱们知道的,自然会说是芯顺仪她自个儿骄纵任性不争气,可不知道的旁人,还不知道会说什么呢。”柳皓雪笑了笑:“若是猜疑芯顺仪这般顶撞皇后是因为母后您的授意,可怎么好?”   “皇后有心了。”太后冷笑:“不过皇后这般,就不怕旁人说皇后你心眼小,连亲族姐妹都容不下?”   “与母后的声誉相比,儿臣的实在算不得什么。”柳皓雪一脸的恭顺谦逊:“给婆母分忧,是身为儿媳的分内之事。”   “若是哀家不领这份儿情呢?”太后看着柳皓雪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气闷:“芯顺仪如今才多大年岁?你一开口便让她剃度出家,这般年轻的孩子,你竟也忍心!”   “有过必罚固然重要,可你身为皇后也该顾忌人伦之情,别说她是你族亲,就算是个旁人,你也该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吧!”太后周敏君这一骂颇为顺口,一时竟有些收不住。   ”儿臣谢母后教诲。“柳皓雪也不辩驳,起身来微微一福:”既然母后觉得剃度出家不好一生漫漫难熬,那儿臣便改赐她白绫三尺,鸠酒一壶,匕首一把了却这生便是。“   “听皇后的意思,今儿是非要与哀家过不去了喽?”太后周敏君的手握着椅臂,盯着柳皓雪良久才冷笑道:“皇后好大的气势,只是身为皇后,多少也该存些容人的雅量与涵养才是,这般刻薄可并不是什么长远之道。”   “皇后你只说芯顺仪冒犯你,那你如今当面顶撞哀家,又该如何说呢?”   太后此番,甚至已带了几分蛮不讲理之势。   “祖宗规矩在上,儿臣不敢不尊。”反正已经是撕破脸了,柳皓雪也懒得再敷衍:“还请母后体谅儿臣的难处。”   一时间偌大一个殿内竟再无半点话声。   柳皓雪垂首数着手腕上的一串东珠并不打算再开口,她确定今天来周敏君肯定不会只准备了这么一场,大约此事也只能算个开场锣,至于重头戏,怕还在后头。   所以她又何必那么着急,自己往刀尖上送呢?   “罢了,你这般不待见你的族亲也倒罢了,哀家有心帮你们转寰,你却心硬如石半点不愿让步。”就在柳皓雪决定数十声太后若再不开口她就站起来告退之时,周敏君说话了:“不过你父兄可是你的骨肉至亲,哀家怎么也听说你对他们竟是不闻不问,甚至还让你父亲离京回乡?”   “儿臣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才想着回归故土田园休养。”见话题绕到了她父兄身上,柳皓雪不由得心底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轻笑道:“父母的决定,做儿女的如何干预得了?”   “那你的兄长呢?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你长兄还只是个修书的闲职小吏呢?”周敏君瞥了柳皓雪一眼,对她的冷静倒也生出了几分赞赏:“如何也该出来为朝廷效力才是。”   “儿臣谢母后关心,只是此事儿臣实在不便多言。”柳皓雪恭恭敬敬的再次起身,冲着周敏君敛容正色道:“大夏历朝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66第六十六章 最新更新   砰!   几乎是毫无预警的,太后将手边的一个墨彩梅纹茶碗扫到了地上,气得浑身哆嗦,一脸怒容的抬手指着柳皓雪喝道:“放肆!”   没错,后宫是不得干政!   但是此时此刻,柳皓雪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这句祖训,无异于是当场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任谁都清楚,今上宫祈云登基时还在幼年,她周敏君别说是干政了,根本就可以说是把持朝政多年。   这么多年,有谁敢当着她的面将‘后宫不得干政’这句祖训说出口?   “母后息怒,儿臣的斤两儿臣清楚,理顺后宫诸事儿臣已经是力不从心了,何况是前朝的大事儿?”柳皓雪垂眸瞧了一眼碎了一地的茶碗,继续轻言细语的劝道:“再则,哪位母亲不希望儿子娶妻娶贤呢?”   “这么说,皇后是在指责哀家不贤喽?”周敏君怒极反笑:“依皇后的意思,哀家算是犯了祖宗规矩了,该如何受罚皇后今儿便给句明话吧!”   柳皓雪正要开口,忽然听到殿外有内监高唱道:“皇上驾到!”   他怎么来了?   柳皓雪转身时不忘看了一眼上首的太后,竟也是与她相同的疑惑表情。   “皇上怎么得空过来了?”等宫祈云请安完毕,周敏君才不动声色的开口:“不是说这几日朝政繁忙么?皇上得了空也该好好歇歇才是,政务固然重要,可是自个儿的身子更是要紧。”   一片慈母的怜子之心扑面而来,若是不知其真性情,听了更是难辨其真假。柳皓雪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没听见,反正旁边有正主儿在呢,料也不用她开口。   “儿臣谢母后关怀。”宫祈云忙躬身谢了,又扭头细细问了一旁站着的茗福姑姑最近太后的病情饮食,听见说无碍才长舒了口气道:“听到母后身体大安,儿臣这才真是松了口气,若不然,儿臣真只能前往浮云寺修行,祈求佛主保佑了。”   “胡闹,你一国之君怎可这般儿戏。哀家不过是遭了风寒,年纪大了,养些时日也就好了。”虽然宫祈云这一番话不知真假,但多少也让周敏君的脸色好转了不少:“皇上你好好的,哀家便是最大的心安了。”   “只是母后近来身体一直不好,儿臣实在是不放心。”宫祈云斜了一眼身旁此时明显打算置身事外的柳皓雪:“所以儿臣前两日与皇后说是不是选个妥当的人,前往浮云寺为母后诵经祝祷,今儿便听说皇后挑了芯顺仪。芯顺仪素来孝顺懂事,又是皇后的族亲,所以儿臣也甚为放心,决定晋她为昭媛,赐号‘孝安尊者’,入浮云寺为母后祈福。”   宫祈云这一番话差点让太后再次气得背过气去。   你老婆方才来过来的时候,对这事儿说的倒还是实打实的事实,可是这一转眼到了宫祈云的口里,立马就变得冠冕堂皇起来。   别说是封昭媛了,就算是封了皇后又如何?   剃度出家皈依佛门的人,这些虚名又有何用?哄傻子罢了!   “皇上的心意,哀家领了。只是芯顺仪年华正盛,青灯古佛的也太委屈她了。哀家方才正与皇后商量,说只让她修行几年尽尽心也就是了。”太后忍住不满,强笑道。   “能给母后尽孝心是芯昭媛的福气,更何况母后这般怜惜她,她更该惜福才是。”宫祈云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说起来儿臣方才进来时似听到母后在生气,表兄之事是他自己不争,母后万勿因他而气坏了身子才是。”   “恒儿?”宫祈云话音突然一转,让上首的周敏君也有些没能回神,但是马上她便反应过来他所说为何事。   不过皇上上次过来不是说已经定了一切只是误会吗,难道又起了变故?   “今儿主管诏狱的大理寺递了折子上来,说表兄在狱中……”宫祈云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的看着太后,将后面的内容生生的给卡在了当场。   “如何?”周敏君心底一急,也顾不得其他探身问道:“恒儿,如何了?”   平宁侯周敏盛嫡出两子,老大周宁远平庸且身体羸弱担不起大责,唯有这二子周宁恒能为周家未来倚靠,虽然他一贯行事荒诞不羁,但周敏君与周敏盛一直坚信,只要严加管教加以斧正,总是能上正道的。   而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倒也真的印证了孺子可教这句话,周宁恒倒算得上是有些天分,处理一些事情倒也算周全,正当周敏盛松了口气,打算扶着儿子往上再攀一攀时,偏偏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周敏盛自然是又气又急,但无奈证据确凿他也是无可奈何。   好在宫祈云主动出面过问,在事发第二日便前往昭明宫对太后说明,这只是一些小误会,等依律走完了过场,也就会没事了。   太后素来也知道那些官场老顽固的脾性,而因为也有旁的事情牵着,她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如今,宫祈云突然过来对她再次旧事重提,就不得不让她担心了。   “表兄在狱中告发舅舅以权谋私,贪污军饷,强占民田,草菅人命等等。”宫祈云叹了口气,更是面色不忍:“如今此事已在朝上闹翻了天,大理寺卿曹宗仁更是联名一百多位大臣上书要求彻查此事。”   “胡说!你舅舅一心为国,怎么做出这些不堪之事?”周敏君气得脸色酱紫,恨恨的一掌拍在椅臂上:“分明就是他曹宗仁刻意刁难,大刑之下多冤狱,皇帝竟然也信他由着他!”   “母后息怒,儿臣也是如此认为的。故而在上次曹宗仁来报时便已严厉的斥责了他,令他适可而止,不要无中生有。”宫祈云连连点头附应道:“谁知道,他曹宗仁偏不死心,非要揪着此事不放。又循着表兄所言,查抄了平宁侯夫人的母家。”   “什么,他,他竟敢如此?!”忽的一声,周敏君从位上站了起来:“没有皇上你的吩咐,他曹宗仁竟也有这般大的胆子?”   太后话中的怀疑直指宫祈云,如何大嫂的母家也算是世家,一个小小的正三品大理寺卿,如何有这个胆子先斩后奏的去查抄?   “母后,曹宗仁虽然放肆,但,但还真让他搜出了些东西。”宫祈云并没有直接回应太后的质疑:“比如铠甲兵器一类的,约有百副之多,皆藏匿在府中的暗室内。”   “曹宗仁只觉得有疑,便缉拿了相关人等继续查问,结果更是在府中查出了文书密函一类,与平宁侯府牵扯甚多,甚至与西北边境也有来往。”   “密函内都有些什么?”周敏君看着宫祈云,想他此次该是有备而来。到底也是此诧风云数十年的巾帼,很快她便从措手不及中冷静了下来。   “大约也就是些谋逆篡位之事。想联合此时正在西北领军的大司马仿一下往事罢了。”宫祈云看了一眼上首脸色有些发白的周敏君,轻声追问了一句:“母后,莫非真不知情?”   “哪个母亲会帮着旁人对付自己的儿子?”宫祈云此话一出,周敏君瞬时已是一脸的灰白,泪水夺眶而出,哀戚道:“皇上,虽然你非哀家亲生,可哀家这些年来带你如何?皇上如此这般怀疑哀家,哀家真不如一死,也好过眼下受着锥心之痛。”   “母后恕罪,儿臣也不过就此一问。因为密函中涉及母后。”宫祈云虽然满口歉意,脸上却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之色:“说其中也有母后您的意思,让要提早立宁荣华为后,让其养育皇长子,而大司马则以督军为由邀儿臣前往西北,这样皇长子继位便也就顺理成章了。”   “一派胡言!如今皇上唯一的后嗣还在瑞婉仪腹中,是男是女还未知,就算是皇子,那也不过是个刚刚出世的婴孩,何以服众?”周敏君一个踉跄跌回位中:“皇上竟为了这些无稽之谈疑心哀家与你的母子之情?”   “事关重大,儿臣不敢不多想。”宫祈云垂眸:“若换了母后,怕也不能听之任之吧。”   “那皇上想如何?”周敏君重重的喘气,似第一次认识宫祈云一般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一般:“难不成,皇上也想彻查一遍哀家的昭明宫?”   “儿臣不敢,不过事已至此,平宁侯府,怕是不能独善其身了。”宫祈云缓缓的站起身,冲着周敏君一撩衣摆,重重的跪了下来:“请母后体谅。”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柳皓雪一见也忙敛容陪在宫祈云身后跪下,她脑子里此时怕是比上头的周敏君清醒不了多少,原本以为会如往常一般看到一场母慈子孝的例行戏码,却不想宫祈云会毫无准备的上演了一场逼宫重戏。   只是虽然如今事发突然打了太后与周家一个措手不及,但她们真的就会就此作罢甘愿伏诛? ☆、67最新更新   柳皓雪不知道宫祈云准备如今这一场准备了多久。   但是自那日从太后的昭明宫出来,宫中的禁卫便封了昭明宫的出入。说是太后病重,不得让闲杂琐事扰了太后的休养。   其实说白了,就是软禁。   而前朝……   勤政殿每日传来的消息很零散,但其中的结果还是让后宫一干嫔妃心惊肉跳人人自危。   首先是封了平宁侯府,对周家上下连下懿旨训斥。   注意,下的是太后的懿旨。   平宁侯周敏盛被勒令闭门思过,一干人等被严格看管不得离开侯府半步。   而在查抄案中被牵扯出来的其他家族朝官可就没有平宁侯这般好命了,抄家落狱,严刑拷打……曹宗仁可不是什么善茬,处理起刑狱那可是雁过拔毛,哪怕只是个小厮,也要从口里榨出点东西来。   结果这东扯西拉的牵扯下来,朝中大半官员都被捞了进去。一时间人心惶惶,先前还威风得瑟的各位朝官老实得犹如被老猫圈养的耗子,对圣上之言再不敢有任何反驳。   “皇上似乎并没有动周家的意思。”   与宫中其他嫔妃的战战兢兢不同,明明是处于风暴圈中的静华夫人周宁玥却好像没事儿一般,每日依旧是按时来到柳皓雪的宫里报到。   如今已经是春暖花开,透着大开的福寿文窗扇,坐在窗边的蝶穿缠枝牡丹文案的罗汉塌上,便能看到满院的春光明媚。   柳皓雪并没着急接周宁玥的话茬,而是仔细的盯着一旁的琉琴和如画分绣线。周宁玥笑了笑,也不再坚持:“前两天见娘娘穿的那件芙蓉月满的外裳,只觉得上头的芙蓉花栩栩如生,如今一看果然是不同的,瞧这绿色都有七八种之多呢。”   “何止,若是配上匣子里还没理出来的,还能多出十来种呢。”周宁玥来的多了,与柳皓雪身边的宫人便没有了之前的那般拘束,加上说得也不过是些家常,入画便有些按耐不住的得意。   “哎哟,那么多种绣起来多繁琐,要是臣妾怕是眼睛都要看花了呢。”周宁玥掩口笑道:“罢了罢了,臣妾还是不要想了,穿穿绣局里出来的裙子也是一样的。”   “这个简单,一个颜色一个颜色的绣完也就是了。先简单的后复杂的也就不会乱了。”柳皓雪的目光收回来,看着周宁玥意有所指:“何况,西北战事还未平息呢。”   “大司马不日便要被押解回京了?”提到这里,周宁玥也压低了声音,配合着柳皓雪道:“听说除了大司马,刘家剩下在京中的几个小子,都被当场处决了呢。”   刘家一门显赫,顷刻间便已是烟消云散。   “如今时间还早,不如夫人陪本宫一起去瞧瞧贤妃?”刘家出事,最难熬和痛苦的,应该是容贤妃了。柳皓雪想了想,似乎已经有六七日没瞧见贤妃了。   大约是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贤妃终日闭门不出,甚至连每日的请安都不来了。   “看她?”周宁玥一挑眉,皇后似乎不是个慈悲心泛滥的人呀?   “是啊,眼下风雨袭来,总该未雨绸缪别在这时候出什么差错才好。”柳皓雪叹了一声,并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   前朝的事情,她插不上手。但是后宫,总得稳定才是。若是在这当口贤妃出了什么差错,虽然于大局无碍,但总是件让人堵心的事情。   “那臣妾就陪娘娘一起去吧。”   柳皓雪这么一说,周宁玥自然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哪里还会再拒绝。不过又似想到什么一般,低声道:“宁荣华臣妾已经吩咐敏妃照看妥当了,就是芯顺仪……”   周宁玥犹豫了一下:“如今还被拘在暖香阁里,娘娘您看眼下要如何处理呢?”   因为太后中途干预,后来又出了宫祈云当场翻脸的事情,柳皓芯算是因祸得福,去浮云寺的安排便就此被搁置了下来。   如今见正好提起了贤妃,周宁玥琢磨着这事情是不是也一起办了比较妥当。   “现在宫里人心不稳当,也没人会顾到她。”柳皓雪沉吟了片刻才道:“先就拘在那里吧,若是她安分也就罢了,若是还要闹腾,也不用去脏了菩萨那块地儿,冷宫里有的是安置她的地方。”   柳皓雪并没有想过要在柳皓芯身上花心思。   倒不是她轻敌,而是依着她的脑子,在后宫里根本就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所以她若是安分,留在宫里一辈子也没什么不行,但若是不安分……   凭着她一个皇后,收拾她一个顺仪还是绰绰有余的。   坐在撵轿上,柳皓雪不自觉的想起了曾经在府里与柳皓芯相处的时光。那时候她还是处处碰壁不顺的时候,柳皓芯前呼后拥高高在上对她们这些旁支或者是庶女的女儿们耀武扬威何等的威风。   奈何世间之事难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刘家如今是墙倒众人推,昔日繁华喧嚣的淑和宫如今再看就显得格外的萧瑟冷清。三三两两的宫人散在墙角檐下躲懒,听到宫门口皇后娘娘驾到的高唱,慌不迭的滚出来跪在院子里向着柳皓雪的仪仗请安。   得了消息,安小媛也是慌慌忙忙的从偏院赶出来冲着柳皓雪拜倒,却独独没见着正主儿贤妃。   “贤妃呢?”静华夫人语态倒还算平和,这便是修养的问题了。既是如今贤妃眼见已难再翻身,却也没见她做出多出格的举动来炫耀。甚至这句问话里,隐隐还透着几分关心。   “回禀夫人,贤妃娘娘她这几日身体抱恙,故而……”安小媛诺诺的支吾了两声便没了后文,她不敢抬头,只从头顶上隐隐泻下的压势,多少也能猜出上头的两位这刻心情的不爽。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   主位贤妃的事情,她就算是想开口,也插不上嘴呀。   何况眼下贤妃那里她是避还避不过来呢,哪里还敢上赶着去沾腥?   “身体抱恙?”柳皓雪与静华夫人相视对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也许身体不舒服是有的,但是到连请安都出不来的地步,却还不至于。   如今贤妃这般拿乔,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再伏低也是无用,索性破罐子破摔,换得出口气罢了。   “既然病了,那本宫就更该去看看她了。”柳皓雪轻轻一笑,抬手扶着琉琴下了撵轿,与周宁玥一起慢慢的向着正殿而去。   “皇后来了?”贤妃歪在榻上,身旁跪着瑟瑟发抖的坠玉,她却似没看到一般,懒洋洋的冲着柳皓雪勾起了唇角:“臣妾身子不好,还请皇后恕臣妾无理了。”   “反正你无理也不是这一次了,没什么的。”柳皓雪却并不在意,自己走到临窗的一张圈椅上慢慢坐下:“今儿正好得空,便和静华夫人一起过来瞧瞧你,大家同为姐妹,没得你病了我们还当没看见一样的。”   “谢皇后关心。”贤妃轻哼一声,语带嘲讽:“臣妾是不是该感激涕零皇后您与静华夫人的雪中送炭呢?”   “谈不上,例行公事罢了。若是贤妃你这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对谁都不好。”柳皓雪也懒得客气:“所以无论是为了谁,贤妃还是自个儿珍重为好。”   “反正是熬日子罢了,不是说早死早超生么?”贤妃拔高了声音,听着有些刺耳:“静华夫人,哼哼,姐妹一场,不过是我先去等你罢了。”   贤妃的意思,柳皓雪与周宁玥都明白。   无非是说,等到收拾完刘家,周家也跑不了。   她自然没有办法对柳皓雪下刀子,但是周宁玥,她还是能嘲讽两句的。   只是周宁玥只是看了她一眼,连腔都没搭。   柳皓雪看着贤妃不甘的双眸,在她还没有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之前抢先开口道:“既然嫁入皇家,那便是天家的人了。贤妃妹妹还是想开些吧。”   “想开些?”贤妃突然大笑起来,良久才伏在一旁的迎枕上侧头看着柳皓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没有了刘家,即使是活着,臣妾也只能战战兢兢,这样的苟活与死有什么区别?”   “好死不如赖活着,贤妃你好歹还身在高位呢,怎么说出这样没出息的话来?”周宁玥似笑非笑:“妹妹也该学学德妃的气度才是。”   德妃的母家因为刘家而获罪,如今周宁玥旧事重提,让贤妃的脸色一下变了:“谢谢夫人提醒,若不是夫人,我还真忘了咱们宫里已经有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德妃了。夫人这般劝我,无非是想看我与德妃如何斗个你死我活吧!”   “不过还真是可惜,德妃这一辈子,怕是赢不了我了。”   “夫人,你还不知道吧,方才太医过来,本宫已经有了两个半月身孕了!” ☆、68最新更新   “贤妃有孕?”   见到柳皓雪突然来到勤政殿已经有些奇怪的宫祈云在听了柳皓雪带来的消息后便更为吃惊了:“消息可信吗?”   “可信,臣妾方才已经传太医诊治过了,确定已经有两个半月的身孕无异。”柳皓雪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而且,臣妾在出了淑和宫之后,也曾问过太医院的掌院,得知贤妃这些日子并没有请过太医。”   也就是说,贤妃有孕的消息,并不是太医诊断出来的。   柳皓雪说完已经屈身跪下地:“臣妾无能,请皇上责罚。”   “不干你的事。”宫祈云两步上前把柳皓雪从地上拉了起来,虽然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并没有泄出太大的怒意:“贤妃此举是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一直不传太医了。”   “那如今……”柳皓雪小心的瞟了一眼身边的宫祈云,贤妃再如何,他也是她肚子里那孩子的爹,所以怎么滴这事情都该是他做主才对。   “既然贤妃想瞒着,那就让她瞒着吧。”宫祈云并不迟疑:“瑞婉仪如今的胎也稳了,将她交给敏妃照看着,至于贤妃嘛,德妃不是之前一直照看瑞婉仪安胎吗,便让德妃过去看着吧。”   “臣妾知道了。”   柳皓雪福身领旨,见到大案上摊着的奏折,她也没敢多留,起身便要告退。但宫祈云却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抬手将柳皓雪扯到怀里:“皇后难得过来一趟,这么着急做什么。”   “那,那不是贤妃那里……”   柳皓雪被宫祈云一阵揉搓身子发软,连说话也变得有些不利索起来,眼睛咕噜噜的四下去瞧,却发现不知何时整个书房已经见不到半个人影。心中暗道不好却也来不及,被宫祈云一把抱起来就往旁边的罗汉塌上走:“瞧着贤妃那里都有动静了,皇后你还不着急吗?”   “着,着急?”柳皓雪倒在榻上,被宫祈云俯身过来压得动弹不得,轻轻挣扎了两下却被他顺势扯开了衣襟,露出半截葱绿合欢肚兜来,衬得凝脂如雪,宫祈云眼神一暗,埋头便熟门熟路的挤了过去……   “臣妾,臣妾要如何见人?”   云消雾散,枕着宫祈云胳膊的柳皓雪钗环散乱,面红如血,倒是宫祈云一脸的心满意足,不忘凑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放心,小林子是个机灵的。”见柳皓雪不吭声,宫祈云便又笑道:“莫非皇后想这般模样出去?”   “……”柳皓雪咕噜了一句,干脆扭过脸去不再理他。   宫祈云大笑,下榻来走出去隔着殿门吩咐了外头的苏公公两句,没多时便见到宫祈云单手托着一身小内监的衣服从外头进来递给柳皓雪:“来,快些换上让我瞧瞧。”   柳皓雪推不过,又看到自个儿的衣服一团糟实在也是指望不上,才接了衣服红着脸避到一旁的屏风后,将那小内监的衣服换了,等她再绕出来,唇红齿白满面娇羞,配着那一身衣服宫祈云瞧着格外有趣,伸手便又要拽她。   不过这次柳皓雪倒是早有准备,险险的避过后才急急的解释道:“皇上,若这衣服再,再揉皱了,臣妾今儿,便回不去了。”   柳皓雪局促无措的模样让宫祈云忍不住大笑,虽没有再越雷池,却还是把柳皓雪揽过来在怀里狠狠的亲了几口才放人。   等柳皓雪跟着小林子东躲西绕的回到瑞庆宫,早有得了消息的琉琴等在门口,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便将柳皓雪迎进去梳洗换装。   撑着酸痛快要散架的身子,趴在榻上的柳皓雪舒服得想哭,却没等她缓过神,便听到门口有人传话,静华夫人来了。   “打扰娘娘休息了。”周宁玥一脸急色,匆匆的对柳皓雪问安后,便叹了口气,低声禀道:“芯顺仪不见了。”   “不见了?”柳皓雪眉头一皱,虽然知道柳皓芯不会这么轻易便作罢,但在这当口从关她的院子里逃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是,臣妾方才从贤妃那里回去,顺路便去了一趟暖香阁,听看守的宫人说芯顺仪在里头还未起身,臣妾觉得奇怪,便进去一看,结果发现窗子大开,人却没了踪迹。”   “后头被人的地方摆了张椅子,想必她便是从那里翻墙出去的。”周宁玥说着便觉得一头的包。   先是贤妃有孕,如今在暖香阁禁足的芯顺仪又不知所踪。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这!   “查了下落吗?”柳皓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却并不太着急。   跑得了主子,那些随身伺候的奴婢总是带不走的。   “臣妾已吩咐严审芯顺仪的近身宫婢,只是慎刑司几番问过来,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始末。”周宁玥隐隐透出几分恨意来:“因为臣妾觉得此事拖不得,便先来回了娘娘。”   “那么一个大活人,总是不会这样无缘无故找不见的。”柳皓雪想了想,才道:“吩咐侍卫们细细的搜!”   “是,不过,臣妾也觉得稀奇,这芯顺仪如今在暖香阁也没亏待了她,她这样急慌慌的跑出来,能去哪儿呢?”周宁玥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若是想求了出来,哪怕是大吵大闹也比这样来的强呀。   “宫里如今空置废弃的宫室不少,躲一躲也不是不可能的。”柳皓雪坐起身子:“但如今她能倚仗信任的都被夫人你拿住,没有人供给吃喝,她若是真的想躲,怕也躲不了多久。就怕……”   柳皓雪怔了怔,似想起什么一般对着门外令道:“琉琴,传旨下去,让四下严守宫门,无论进出,每一辆车每一个人都不可放过!务必要将芯顺仪给本宫翻出来!”   “娘娘您莫非是担心……”周宁玥心底一紧,今儿才知道贤妃有孕,转头芯顺仪便不见了,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希望是我多心,不过早先预备着总是好的。”柳皓雪叹了一声:“对了,太后与宁荣华那里还妥当吧?”   因为同是周家,所以安抚太后与宁荣华便交给了周宁玥。   “芯顺仪不见之后,臣妾便立刻下令看住了那两处。”周宁玥听见柳皓雪问她,忙起身答道:“瑞婉仪那里,也一直有敏妃盯着呢。”   “臣妾先去暖香阁盯着,若是有消息便来回娘娘。”自己看管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周宁玥只觉得仿佛是在她脸上抽了两耳光一般的不自在。   打了一辈子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睛。   周宁玥想着便恨不得将整个后宫挖地三尺,也要将芯顺仪给刨出来。   这样从午后折腾到掌灯,终于从暖香阁传来了好消息,在淑和宫不远处的一座假山洞里发现了芯顺仪的踪迹。   见到人找到,周宁玥才算是松了口气,又令绯玉亲自过来传话,柳皓雪却并不着急过去,先是在琉琴的伺候下用了晚膳,又歇了大半个时辰,才更衣出了瑞庆宫。   也不要轿撵仪仗,只扶了琉琴,跟了几个宫女内监,绕过临月湖往暖香阁这边来。   因被芯顺仪逃了一通,此刻的暖香阁被围得如铁桶一般,得了消息的周宁玥匆匆的出来行礼,才陪着柳皓雪进到内殿。   一进门,柳皓雪便见到被绸子严严实实绑在大椅上动弹不得的柳皓芯。青丝散乱衣衫脏污,唯有那一双眼,透着浓浓的恨意,瞪着进来的柳皓雪恨不得剜下她的一块肉来。   “娘娘,在芯顺仪的身上,收到了贤妃的亲笔书信。”周宁玥待柳皓雪至上首坐定,才走上前去轻声禀道,同时已有绯玉依声音上前,将刚刚收出来的书信呈上。   “这么说,顺仪是想出宫?”柳皓雪瞟了一眼一旁被封着口不能开口的柳皓芯:“只是顺仪费尽心思的进宫来,如今好不容易从良人熬到了顺仪,眼看就要有出头之日了,怎么顺仪反倒生了退怯之心呢?”   “柳皓雪,你这个……唔唔”   听到柳皓雪问话,站在柳皓芯身旁的一个嬷嬷忙上前拔出了她嘴里的堵物,只是柳皓芯刚一获得口舌自由,便开口大骂起来。   嬷嬷眼疾手快,在柳皓芯还没有说出个整句子前迅速再将她的嘴重新塞上。   “本宫本以为,有了先前的教训,顺仪多少能长些教训,本想过了这段便赦顺仪出暖香阁,却不想顺仪是个急性子,这点儿时间都等不得。”柳皓芯会有这样的反应,柳皓雪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她慢慢的端起茶盅凑在唇边抿了一口。   “顺仪的心气儿高远,佛寺怕是盛不下;如今宫里的禁足对顺仪你也无效,闹得眼下这般鸡犬不宁,兼着私藏书信,意欲偷逃出宫。数罪并罚,即便是本宫,如今怕也是保不住你了。”   “入画,让人把东西送进来给顺仪吧。”柳皓雪抬首看了一眼门口的入画。没多时,便见三个宫女捧着托盘从外面进来,一排站到了芯顺仪面前——   匕首!   白绫!   砒霜!   柳皓芯盯着面前托盘上的东西目瞠欲裂,可惜嘴被堵得严实,只能发出吚吚呜呜的声响。但柳皓雪却并不愿意再看她,只起身往外而去,只等她出了门,才见静华夫人笑着过来道:“顺仪放心,娘娘念着与你如何也是姐妹一场,愿意帮你全了身后名。对外只说顺仪你是得了急症不治而亡,也不会累及顺仪你的家人。”   “如今到了这地步,顺仪你多少也顾忌一□为小主的体面吧,别叫宫女奴才在一旁看轻了才是。”周宁玥看着依旧挣扎不休的柳皓芯,对身旁候着的嬷嬷冷言道:“送顺仪小主上路。” ☆、69最新更新   “皇后娘娘真是好狠的心。”   淑和宫内,只留下了柳皓雪与贤妃。   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面如沉水的柳皓雪,贤妃只是笑:“如何也是族姐,娘娘下起手来,竟连眼都不曾眨一眨,倒是让臣妾没料到。”   “贤妃你在盘算什么本宫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柳皓雪的话里透着浓浓的嘲讽:“本宫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贤妃你费尽心机,却还是事事都晚一步,真是可悲可叹至极。”   无论是晋封也好,还是如今的身怀有孕都是一样。   若是贤妃早些有孕,怕刘司马的计划就要重新洗牌了吧。   可惜啊,就是晚了一步。   所谓先机一失步步受限便是这么个说法吧。   “可悲?哈哈,臣妾如今有了身孕,一切都还未晚呢!”贤妃的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细细的摩挲:“依着大夏祖制,皇嗣为大,只要有了这个孩子,臣妾的父亲就算不能官复原职,也能得赦免。顺宗皇帝的宜贵妃当年不就是如此吗?”   “没错,顺宗皇帝是为了子嗣赦免了宜妃的家人。不过,宜妃的父兄不过是犯了贪污这类的过错,而你父兄,所犯下的可是谋逆的重罪。”   “何况今上还年轻,要多少孩子是没有的?江山稳固与一个逆臣之女所诞下的皇嗣相比谁轻谁重,还要本宫在贤妃你面前啰嗦吗?”   柳皓雪端坐在贤妃身旁,脸色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忽然她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弯了弯嘴角:“对了,还有一样,宜妃当年可是得太医院确诊,她有身孕的事情是满宫皆知。而贤妃你,真的有孕吗?”   “你,你想干什么?!”贤妃这一刻才从心愿得逞的狂喜中冷静下来,细细一下也不由得是冷汗浸透了后背。   是啊,若是皇上愿意,皇后干涉,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   “本宫已经回禀了皇上,皇上顾念旧情,说贤妃你如今病着好好休养便是,又恐旁的宫人伺候怠慢,特地让素来稳妥的德妃过来照料贤妃你的日常起居。”柳皓雪却并不应答,而是笑着站起身:“不过是忧思过度郁郁成疾罢了,贤妃你想开些,总能好起来的。”   却至始至终没有提身孕半个字。   而且德妃……   贤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若是旁人还好了,可是那德妃,是与她刘家不共戴天的。   如今皇后派德妃过来,岂不是想至她于死地?   “不,皇后,你不能这样,臣妾怀了皇上的孩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对待刘家啊!”   想到这里,贤妃再也顾不得的下榻往殿外冲,却被突然出现出现的门口的身影堵住了去路,德妃一身穿花百蝶宫装,鬓边的步摇流苏摇弋生姿,她笑吟吟的看着一脸慌乱的贤妃,缓缓的开口:“贤妃妹妹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这有身孕的事岂是能够乱说的?”   “本宫有没有身孕,你大可以请太医过来诊断便是!”贤妃咬牙,还想瞅着机会往外去,只要让她跑出去,喧哗起来这事儿铁定也就捂不住了。   只怪她自己先前太糊涂,光顾着为了身孕的事情高兴,却忽视了眼前这一层,让柳皓雪拿住了先机。   不过只要孩子还在,她总能有办法的!   至少皇上,总不会看着他自己的骨肉去死吧!   ……   “芯顺仪的事情已经妥当了。”   柳皓雪一回到瑞庆宫,入画便上前来低声回禀:“听静华夫人说她不肯就范,闹了半个时辰。”   “私逃倒还不至于如此,她这般情势不分,为了出头不管死活能饶了她一次,难道还能纵容她一辈子不成?”柳皓雪叹气:“若是那封信真的流出去,前朝会受到如何的震动,她不会不知道,只是为了那点虚妄的许诺便能铤而走险,是她柳皓芯一贯的做法。”   “芯顺仪是愚蠢轻狂,但贤妃这般却更是可恶。”柳皓雪恨恨的一掌拍在桌面上:“去查,淑和宫上下细细的查,看看是谁,连通了暖香阁通风报信!”   有这样的人不铲除,就是个祸害!   “不用查了,通风报信的人是朕安排的。”不等入画扭头去安排,便听到八宝隔断后传来了一声轻笑,宫祈云大步从外头进来,对着一旁要福身行礼的入画使了个眼色,才扶起请安的柳皓雪:“若不然,谁能瞒过静华夫人的安排?”   是他干的?!   柳皓雪不觉有些疑惑:“皇上,为何要这般?”   记忆里,柳皓芯与宫祈云并无太大的交集啊,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呢。   他又何必这般设局致柳皓芯死地?   “一来,周刘两家谋逆,她父亲也难逃干系;这二来,留她在宫里,朕不放心。”宫祈云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柳皓雪:“她对你心生怨妒已生入骨髓,难以再回头,由来只有千年做贼的,却没有千年防贼的。朕不能拿你,拿朕未来的太子去冒险。”   “皇,皇上……”柳皓雪愣愣的,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他,他这话……   “皇上,臣妾只怕有负您的期望……”柳皓雪红着脸别过头,别说太子什么的,她虽然按着吩咐停了药,却还一直没动静呢。   能不能生下孩子还是另说,他竟然就惦记上太子了!   “所以朕觉得,咱们才该抓紧些努力才是嘛!”宫祈云笑得暧昧,伸手便将柳皓雪扯进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光动嘴皮子可是没什么助益的啊皇后。”   “……”柳皓雪咕噜了一声,却并没有过多的反抗,由着宫祈云抱着她往内殿走。   孩子,事到如今,她确实是该有个孩子了。   “皇后是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当日入选的画像,朕就挑了你?”中场休息,宫祈云揽过瘫软在枕上不得动弹的柳皓雪,神色饕足。   柳皓雪没有搭腔,但身体霎时的绷直却还是没能逃过宫祈云的感触,他扯了抹笑:“皇后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嘛,不过也是,都木已成舟了,再说那些陈谷子烂麻的事情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语毕也不管柳皓雪的惊呼,再次俯身,将柳皓雪牢牢的锁在了身下:“咱们还是做些皇后感兴趣的事情吧!”   ……   一夜的奋战,次日一早睁眼的柳皓雪只觉得全身酸痛,连腰都直不起来。   琉琴看着柳皓雪这般模样虽然也心疼,捞她起床的心思却丝毫没有动摇:“娘娘,您可不能再睡了,马上各宫前来请安的嫔妃们便要到齐了,您这样子还在床上卧着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好?”   “让本宫再躺一会儿吧。”柳皓雪将头死死的埋在枕头里哼哼:“本宫实在是动不得了。”   “入画,上来伺候娘娘起身更衣。”琉琴不为所动,只是扭头叫入画,随即回头一脸肃然的对着柳皓雪道:“娘娘,请恕奴婢冒犯了。”语毕也不管柳皓雪的惊呼,抬手便掀了柳皓雪藏身的锦被,极力不去看她那一身暧昧的青紫痕迹,强制将她从榻上拽了起来:“娘娘,不是奴婢不心疼娘娘,而是宁荣华今儿也来了。”   宁荣华?!   柳皓雪一愣,她自周家出事之后便一直抱病不出,怎么现在竟出来了? ☆、70最新更新   见太后?   听了跪在下首女子的来意,柳皓雪很是有些意外。   如今太后所在的昭明宫全权交由静华夫人打理,听说静华夫人出手那是相当的干脆漂亮。先是将里里外外的宫人换了个遍,至于护卫更是每日四班的将个昭明宫围的铁桶一般。   但是宁荣华作为静华夫人的亲妹妹,她要见太后理应去求静华夫人才对,如何会来找她?   “求皇后娘娘开恩,臣妾只是想伺候在太后塌前,太后她……”宁荣华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昏死过去,却无奈上头的柳皓雪却从头到尾连腔都不开,她又不敢真的晕倒。   若是真晕过去被抬走,只怕更是没机会了。   “太后身体抱恙需要静养,所以如今昭明宫才免了嫔妃的请安。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柳皓雪可不觉得宁荣华此时要见太后,真的是为了什么孝心。   随着刘家被查抄,大司马刘氏一族在朝堂中蓄积了多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其中牵扯到朝堂中的官员差不多有大半,宫祈云也不含糊,免职的免职,降罪的降罪,丝毫没有半分姑息的意思。   原本还以为将那些人咔嚓下去,朝中只怕无人,结果就在罢免降罪的同时,已经有足数的官员补缺上来,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见紊乱。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剩下抱有侥幸心理的官员彻底没了负隅顽抗的勇气——能做到如此,皇上到底是筹谋了多久啊?!   而随着刘家的案子收尾,很多人都把目光瞄准了周家。   随着皇派的官员赴朝,弹劾周家的奏折更是如雪片一般的飞进内阁。大有周家乃是祸国之源,不把周家弄死不罢休之势!   宁荣华此时要见太后,大半是为了周家而来的吧!   柳皓雪本想说,太后如今已经是自身难保,如何还能顾及得到母家?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换了听起来稍微温和一些的说词:“这也是为了母后的身体着想,荣华要尽孝心,日后也是一样的。”   “日后?娘娘,臣妾还有日后吗?”宁荣华抬头,看着一脸温和含笑的柳皓雪,如何看都觉得是对她的嘲讽,袖中的双手捏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埋入肉里也不自觉:“素来听说娘娘温婉敦厚,难不成连臣妾的这点儿愿望也不能答应么?”   “荣华,若说尽孝,这世上没有谁,比皇上更关心母后的病情了。”面对宁荣华的挑衅,柳皓雪神色如常,不见半分焦躁愤怒,反倒话语里还多了几分轻松愉悦之意:“故而皇上的吩咐,本宫不敢质疑。荣华若是真的等不得,可以去勤政殿自请为皇上分忧,想必皇上一定会高兴的才对。”   “娘娘您何必拿皇上来压臣妾?”宁荣华哼了一声:“臣妾已经是半死之人,娘娘以为,臣妾如今还会怕什么吗?”   “娘娘,小心!”   宁荣华的话音未落,人已突然从地上窜起来,拔了头上的赤金簪子便向着柳皓雪所在的为之扑了过来。   柳皓雪原本就不放心宁荣华,特别是在眼前这关键的时候,她更是多了比往日十成的警惕。所以宁荣华一动,她便有了反应,迅速起身绕过屏风往殿后奔去。   宁荣华此次是豁出了命,一击不能得手,自然不甘心,挣开拦在她身前的琉琴,追着柳皓雪便往后殿而来。   “来人呀,有刺客!”   “宁荣华疯了,快来人拦住她,快拦住她!”   ……   一时间瑞庆宫后院尖叫声一片,虽然宁荣华不顾一切,却总是双拳难敌众手,被一干内监手忙脚乱的拦下来夺了簪子,虽大势已去,宁荣华却依旧不肯服软,挣扎着大骂,被一边赶过来的琉琴虎着脸喝内监塞了口又捆了个严严实实。   “先将她带下去看管起来。”琉琴回头看了一眼被入画扶着虽是惊魂未定但所幸没有受伤的柳皓雪,才松了口气,再回头看着宁荣华又多了几分厌恶:“只是她疯言疯语的总是不妥,便如此扔着吧,既不会伤了旁人也不会伤着她自己。”   “娘娘,您没事吧?”入画吓得脸色惨白,到宁荣华被带下去还没有缓过来,若不是柳皓雪反应快,被宁荣华伤到个一星半点儿,她们真是都可以去自刎谢罪了。   “还好,我瞧着宁荣华来的蹊跷,便多了个心眼。”柳皓雪勉强一笑:“扶我进去,顺便去请静华夫人过来一趟。”   “那,皇上那里?”入画应了一声,才又有些拿不住的回头问道:“可要派人去皇上那里禀一声?”   “不必了,皇上最近政务繁忙,别为了这些小事扰得他心烦。”柳皓雪摇了摇头,其实她想说的是,她是皇后,后宫之主。可如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岂不是丢死人了?   虽然知道这事情拦不住,但好歹也得等她将此事处理妥当挽回些面子了再回吧。   而且,她实在也很好奇,她其实和宁荣华并没有什么仇怨的,甚至从宁荣华进宫到现在她们都没说上几句话,唯一的一次近距离接触还是她给自己送香料。   但是柳皓雪细细的回忆了一番之后,并没有觉得那次她的行为有得罪宁荣华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呀?   这是为何?   还是等静华夫人过来之后细细的问一问吧,等将一切都摸清楚了再回复宫祈云去,这样即使以后会被他笑话,好歹也有个将功补过的动作在,不会太落人口实。   柳皓雪想的很好,可毕竟她还是低估了宫祈云消息的灵通度。甚至静华夫人还没来呢,宫祈云便已经一阵风似的从外头卷了进来,先是拉着她起身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细细查看了个遍,见到没事才松了口气,再次将柳皓雪送回塌上躺好,才扭头对着伺候在旁边的琉琴咬牙切齿的喝道:“那个JIAN人呢?” ☆、71最新更新   “你说,她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你?”宫祈云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可思议的看着柳皓雪:“皇后,这个笑话可是一点也不好笑。”   拿着簪子追了她几里地,若不是护卫宫女们拦的快,她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好暇以整的说什么宁荣华不是想杀她?难不成闲的没事舞簪子玩?   “宁荣华的目的,是杀她自己。”柳皓雪叹了口气,她知道宫祈云如今在盛怒之下肯定听不进她的话,可是这会儿她也冷静下来了,所以再来看今天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一来她和宁荣华并无什么过结,就算是今天没有让她见太后,也不至于会让她不顾一切丧失理智的来杀她——因为大殿内外宫女内监众多,凭她一个人,无疑只能是送死。   二来,也是最主要的。   她在先前有几次都有机会靠近她,但是宁荣华却刻意的放缓了脚步。   而那绝望的充满恨意的眸子,让柳皓雪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在利用自己的生命,做飞蛾扑火般的最后一搏。   “她若是想死,难道还有人拦着她不成?”宫祈云对周家的人有一种难以压抑的厌恶和抵制感,虽然宁荣华被控制起来了,可若是真的有心,想求一个解脱并不是太难的事,何必要来瑞庆宫里折腾?   “她是想死,可是她并不想一个人赴死。”柳皓雪笑了笑:“若是她选择了自尽,那么她的命便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可若是经历像方才那样的一场,皇上和臣妾对周家,只怕会更加厌恶才对,那么贵妃,即使不被处死,怕也难再恢复昔日的荣耀盛宠了吧!”   这才是宁荣华的目的。   既然宁荣华会想到来找她求见太后,那么在之前定然是找过贵妃周宁玥的。   她并不知道这两姐妹之间交流了些什么,但只看现在宁荣华的反应,应该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相处。   所以拼了一死,宁荣华也要拖着周宁玥下地狱!   “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了贵妃吧。”宫祈云听完柳皓雪的分析,沉思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这场风波就快平息,皇后这一段时间也累坏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宫里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给贵妃去办就成了。”   宫里的事情,宫里如今还有什么事情呢?   柳皓雪听到宫祈云的话,苦笑:“皇上,既然今儿你过来了,就陪臣妾说会儿话吧。”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柳皓雪决定在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还是先将一切说明白的好。   之前立她为后,是因为前朝后宫各方势力的制衡,如今该处置的都已经处置妥当,普天之下再无任何势力可以撼动皇权的存在,那么她的存在,便也没了任何意义。   既然如此……   “皇后想说什么?”宫祈云缓步过来挨着柳皓雪坐下,风轻云淡的开口:“是有关废后的事情么?”   “呐……”柳皓雪愕然,她这里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呢,他怎么会知道的?   “你休想!”宫祈云一扫方才的恬淡优雅,如同被激怒的豹子一样穿窜起来将柳皓雪压在榻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朕错过了一世,这一次朕就是用绑的,也要将你绑在朕的身边!”   错过了一世,这是什么话?   看着宫祈云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柳皓雪如坠云雾,搜肠刮肚的想了大半天,似乎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他啊?!   柳皓雪在瑞庆宫里发呆,周宁玥却没有她的清闲命。   方才宫祈云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劈头盖脸的交代了一通便又风卷残云似的杀了出去,怒气冲冲的模样让周宁玥到眼下还觉得是在做梦一样——   什么时候那位冷静睿智的陛下,会这般失态?   不过在听到绯玉回禀说宫祈云是从皇后那里过来时,周宁玥便又释然了。   大约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位犹自不觉的皇后,能让皇帝彻底抓狂吧!   曾经她也想过去争一争,但是在帝后大婚时,她无意中窥到了宫祈云看柳皓雪的目光,从那时候起,她便彻底绝了心思。   她从未曾见过那样的眼神,交织了欣喜、悔恨、期待但更多的还是浓得化不开的疼惜爱意,而据她所知道的,这才是帝后的第一次见面。   一见钟情不是她的信条,但是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这两人似乎已经认识很久了,完全没有外人插足的余地。   所以当宫祈云来找她要求合作时,她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曾经她所想的是利用自己获得宫祈云的宠爱,然后为自己为娘亲报仇,但是在这一条路行不通时,有宫祈云主动送上门寻求合作,她为什么不同意呢?   “娘娘,凝翠宫到了。”绯玉跟在周宁玥的肩撵旁轻声提醒。   从方才出宫开始,自家的主子便一直是这样的魂不守舍,绯玉不觉有些担心。   周家现在已经分崩离析,听说皇上已经将周家满门□,并安排刑部彻查周家罪案,依着眼前来看,周家是在劫难逃了。   可是自家的主子,也是周家的人呀。   如今连太后都被软禁在昭明宫不得外出,何况自家的主子,还仅仅只是一个贵妃。   “绯玉,你看本宫今儿好看吗?”周宁也扶着绯玉的手下撵,却并不急着入内,而是停下脚步,扭头问随伺在一旁的贴身宫女。   绯玉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点头由衷的赞道:“娘娘什么时候都是无可挑剔的。”   华贵明丽的贵妃服制彰显出主人在这后宫中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尊贵身份,在周家已处于苟延残喘状态的现在,格外的刺目。   于周宁玥来说,是荣耀和骄傲,但是对被绑在大椅上钗环散乱面颊红肿狼狈不堪的周宁曦来说,却是最大的刺激和耻辱。   她死死的瞪着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的熟悉身影,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你来了?”   “让妹妹你失望了,我还能好端端的活着来看你。”   周宁玥笑了笑,绕着周宁曦转了一圈,最后一脸怜惜的停在她面前,抬手帮她整理凌乱不堪的秀发,却不料周宁曦似逮到机会一般扭头便冲着她的手指咬过去,可惜最终还是慢了那么一点点,让她一脸不甘的冲着周宁玥啐道:“贱人,周宁玥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妹妹还是一点都没变,发起火来就喜欢咬人。”周宁玥却半点不生气,笑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不过妹妹呀,本宫就算是不得好死,你也看不到了。”   “对了,妹妹口口声声骂本宫是贱人,无非是因为,本宫是庶出,而你则是嫡出的缘故。”周宁玥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罂粟花,艳丽中掩着毒意,让周宁曦已经到了嘴边的咒骂又咽了回去,只能愣愣的看着她,等着她将这说了一半的话继续说下去:“不过从今儿起,本宫的身份,便要和妹妹你,换一换了。”   “换?你在胡说些什么?凭你那贱婢出生的亲娘,有什么资格和我换位置?”周宁曦心中一阵不安,忍不住开口大骂来掩饰她的慌张和恐惧。   “这本宫就不知道了,反正平宁侯的嫡妻,至始至终都是本宫的母亲夏氏,至于妹妹的娘亲是谁,什么身份,本宫就不清楚了。”周宁玥勾起唇角,笑得格外舒心愉快:“喔对了,瞧本宫这记性,平宁侯的后嗣只有本宫一个,哪里会有什么妹妹呢?”   “周宁玥,你,你怎么敢?”周宁曦被这个消息彻底震呆了,她不敢置信的疯狂摇头挣扎:“周宁玥,你放开我,你这个贱人,我要去见皇上,我要去见皇上!”   “见皇上?”周宁玥忍不住轻笑着反问:“若是之前你去求皇上,或许皇上还会听听你的哀求诉苦,可是你自个儿不长眼,非要去皇后那里闹上一出。只怕皇上如今活剐了你的心都有了,又怎么会再见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你今儿去皇后那里折腾这么一下,本宫怕也拿不到皇上给本宫的这道扶正本宫母亲的圣旨。”周宁玥撑着扶手站起身,慢慢的再次走到周宁曦面前低头看她:“所以本宫才会决定亲自过来送你一程,也算是全了你我姐妹一场的情分。”   语毕周宁玥给一旁的绯玉使了个眼色,只见绯玉抬手击掌三下,转眼便见到一个小宫女手捧着托盘从外头进来。   托盘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三样周宁曦熟悉的东西——白绫、匕首和酒壶。   “周宁玥,你别得意,你要是杀了我,姑母不会放过你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虽然已经是预料之中的结局,但诸多的不甘和怒意让周宁曦开始不顾一切的激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去见皇上,我要去见太后,让我去见太后!”   “我劝妹妹你还是别费力气了,若真是想见太后的话,你在黄泉路上走慢些,本宫很快就送她来见你。”周宁玥神色一敛,扭头对着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嬷嬷喝道:“送宁荣华上路!” ☆、72最新更新   周敏君静静的躺在床榻上。   静寂的寝宫内,风吹过窗棱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繁华鼎盛了数十年的昭明宫,如今是从未有过的衰败和沉寂。一如现在躺在床上,连起身都需要人扶助的她。   从她十五岁入宫,到最后荣登后位,再成为显赫至极的太后,她自以为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遇到的一切人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但是末了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幻的假象,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只需要旁人轻轻一捅,便是烟消云散。   她所坚持的繁华,所仰仗的权势,其实都是这般的不堪一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笑话。   细碎的脚步声,从大殿门口缓缓靠近。周敏君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来者是谁,她盯着床帏顶端富贵双全的纹饰,淡淡的开口:“你来了?”   周宁玥。   这个经由她的手送进宫来,并且由她一手扶植起来的内侄女,万千恩宠在一身的当朝贵妃娘娘。   却是她这一生中,最后一个看错的对象。   她本以为是一颗顺手好用的棋子,却不想正是这一枚棋子,毁了她毕生努力才获得的周家盛世。   也正好,只有她过来,才能让自己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姑母知道我要来?”周宁玥优雅端庄的坐到了周敏君床榻边的绣墩上,面容含笑,眼中溢满了浓浓的关切,与一般关心长辈的下辈儿女没有任何不同:“姑母的身体这样,玥儿真是为姑母难过。”   “行了,那些做个旁人看的面子戏,在我这个没有半个旁人伺候的老婆子面前,就不必演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周宁玥这般表现,还是把周敏君噎得不轻,她费力的扭过头,满脸厌恶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盛妆打扮的内侄女,强忍着没有撑起来啐她一头一脸消气,只是重重的喘息了两声后,才继续道:“你,宁曦是你的亲妹妹,还有你爹,若是你还有一点的良心,你就抬抬手罢!”   “姑母身子要紧,那些旁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周宁玥轻轻的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说得云淡风轻:“凡事必有因果,自个儿种下的因,收什么样的果子那也是自个儿的造化,就算是旁人想操心,也是操心不来的。”   “好,好一个凡事必有因果。周宁玥,你呢,你做出这样天理难容的事情,就不怕遭报应吗?!”周敏君撑着起身,狠狠的瞪着周宁玥,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嘶吼出声:“你,你不得好死,天道轮回,你,你就不怕死后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就算是大嫂的行为不靠谱,这些年来对她们母子多有苛待,可敏盛,那是她亲爹啊!   她怎么能,对着自己的亲爹都见死不救?!   “地狱?姑母,拜你们所赐,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是在地狱里挣扎!”啪的一声,周宁玥抬手将床榻旁的青枝寒梅花尊扫到了地上,站起身来冲着床榻上的周敏君毫不客气的吼了回去:“姑母,您心心念念的希望我能有个孩子,可是您大概不知道,从决定我进宫那天起,我便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吧!”   “我的饭食内被下了药,这一生,我都不可能怀上孩子了!”周宁玥站在床榻前,声音冰冷如同三九天的冰棱,寒入骨髓,厚厚的帷幔遮挡住了殿外明媚灿烂的阳光,也隔断了周敏君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叫希望的东西。晦暗的寝殿内,周宁玥的表情如同鬼魅:“姑母,想必不用我说,您也知道是谁下的手。”   “对,您会说,这是我那位宽厚仁慈的嫡母犯下的错。您,还有爹都是无辜的。”   “可是后来您明明知道了一切,爹也知道,但是你们做了什么?”周宁玥冷笑:“您拉着我的手,希望我顾全大局,让我帮我那位好妹妹获得恩宠,登上后位,等到那时候,我便是这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姐妹同享尊荣,是何等的幸事。”   “但是姑母,同样能做皇贵妃,我为何非要与你们合作?”周宁玥站直身躯,从袖中掏出一枚周敏君熟悉的印信出来给她看:“瞧,我现在不一样是皇贵妃了么?”   “姑母,您干什么脸色这样惨白,难道您不该为侄女儿高兴么?”周宁玥向前两步,凑近床榻上激烈颤抖的周敏君:“对了,您还是会觉得,我是误会了您还有爹爹的苦心,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坏了周家的大计。还会说,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爹爹也是无心的,您更是有您的无奈。”   “那么我娘呢?”周宁玥猛然抬手,狠狠的一巴掌抽到了周敏君的脸上:“你这个恶毒的贼妇,如果不是你,我娘如何会含冤而死?!”   “我娘已经避到了庵堂,是谁仍旧不放过对她苦苦相逼?!”   “周宁恒那个畜生,对我娘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你们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我爹还知道那一点相处一场的情分,不太忍心下手,你是如何将他传入宫中,对其狠言相逼,让其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   “您还记得您当时的话么?不过是一个侍妾,定然是她自己不检点勾引坏了恒儿,这样的祸患不除掉,难道要留着日后毁了恒儿的一生吗?”   “贼妇,那个畜生言行卑劣,有什么资格去和我娘相比?!”啪的一巴掌,周宁玥再次反手抽在周敏君另外半边脸颊上:“在你眼里,我那个低微卑贱的娘亲,不过只是一件摆设,一个玩物,可是在我眼里,那却是我的全部!你杀了我娘,还假惺惺的告诉我说,娘现在已经被接回了府里好生伺候,只要我全心为了周家,未来甚至可以给娘请封诰命,母以女荣。”   “周家害死了我的娘亲,夺走了我的孩子,姑母,我这一生早就已经毁在了周家手里,你居然还想让我为它们开脱?”松开周敏君,周宁玥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起来:“姑母,告诉你,方才,我已经一杯毒酒送我那好妹妹上路了。而现在,周家满门抄斩诛杀九族的圣旨,应该已经宣读完毕了,您现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便只有侄女儿我一个了,您不该好好的珍惜吗?”   “啊,我忘记了,您也不用期待周家会有什么未来了。本宫此生是不可能有孩子了,所以周家一脉真的是,断子绝孙永无后嗣了。”周宁玥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又恢复了先初端庄典雅的身姿:“姑母,我会好好孝敬您的,在您的有生之年,本宫会日日过来瞧您,好好的给您养老送终。”   再不管床塌上挣扎的垂死之人,周宁玥一甩衣袖步出了昭明宫。御花园内阳光明媚风景如画,心中那积攒许久的抑郁一扫而尽,竟有了几分再世为人的畅快之感。   “你这又是何苦。”不等周宁玥步上轿撵,便听到一旁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猛然回头,竟是一身常服的宫祈云,与她前后脚从昭明宫内出来,那张素来漠然寡淡的面容上,竟隐隐勾勒出几分不忍。   周宁玥心中一惊,盈盈拜倒请安之际也忍不住暗自猜测——莫非,他都知道了?   “御花园风景甚好,陪朕走走吧。”宫祈云抬手示意周宁玥起身,却对她身后跪了一地的随从下了退下的指令。   皇上的话哪怕只是随口一言,也没有旁人敢违背。   周宁玥低声应了,默默的跟在一旁,走了片刻才最终忍不住开口,小心的询问道:“怎么,不见皇后?”   “瑞婉仪要生了,宫里的第一个孩子,皇后不放心,所以一早就过去了。”宫祈云回答的干脆简单:“原本朕也是打算过去的,不过顺道路过昭明宫,看到了你的轿撵,便进去瞧了瞧。”   “皇上是怪臣妾吗?”周宁玥垂首,静待着责罚的降临。   “你是存心要气死她的吧?”宫祈云笑了笑:“为的是让朕不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应该说,你方才做那一切的时候,便没有想过要活下去,对吧?”宫祈云站定,回头看着落在身后数步之远已经跪在地上的周宁玥:“你气死了太后,然后朕下旨重罚你,便能成全了朕的名声,又能为朕的母妃报仇雪恨,对不对?”   “皓雪对我提起你的时候,从来都说你是这宫里将一切看得最透彻的人。”宫祈云几步走到沉默不语的周宁玥面前:“可是如今看来,这倒是她看走了眼!你既能将一切看得透彻,那为何就不能看清楚朕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没错,朕隐忍蛰伏这么多年,目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报杀母之仇!”宫祈云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折扇:“不,不止是杀母之仇,还有……”顿了顿,宫祈云突然发力一掌拍向路旁的一块假山石,砰的一声崩裂的石块之后是宫祈云藏不住的勃然杀意:“所以相比较旁的,朕更希望能够手刃仇敌,而不是假借你的手!”   “朕不会做狡兔死走狗烹之人,皇贵妃,你大可以放心。”良久,宫祈云才再开口:“去吧,皇后在等你。”   “等,臣妾?”周宁玥原本以为宫祈云下一掌会干脆利落的砸在她身上,却不想宫祈云话锋一转,让她去见皇后。   “对。”宫祈云抬手扶起还在地上跪着的周宁玥:“至于朕,还是去关心关心朕的‘母后’吧。虽说有爱妃你要好好善待她的保证,朕还是不怎么放心啊!”   “……”周宁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识趣的看着宫祈云离去的背影什么都没说。有他的这一去,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再善待这位仅剩在世上的血亲了吧。   鸣翠馆里此时已经是一片忙乱。   周宁玥避过穿梭来往的宫女嬷嬷,缓步走到一旁的正殿内给早就候在那里的柳皓雪请安。   “皇贵妃来的正好,来瞧瞧咱们陛下的长公主。”不等周宁玥下跪,便被柳皓雪笑吟吟的免了礼节,由着她这声欣喜的呼唤,她才发现此时柳皓雪怀里竟然抱着一个襁褓,那里头大概就是才刚出生的长公主吧。   只是,孩子都生出来了,外头那些人是在忙什么?   不过这会儿她倒也顾不得那些,径直走上前去,就着柳皓雪的手掀开了避光的盖头,粉粉嫩嫩的小脸儿此时睡得正香,周宁玥只看了一眼,心便情不自禁的软了下来,抬手轻轻的刮了刮婴儿的小脸,见她不耐的努了努嘴又惊得迅速收回来,生怕惊到了她,又再看了两眼,才抬头由衷的笑道:“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皇贵妃来抱一抱。”柳皓雪笑着将手中的襁褓小心的朝周宁玥递上去:“来,做母妃的,总得学会抱自个儿的小公主才是。”   “母妃?皇后,这……”周宁玥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的跪下地:“皇后,这如何使得?”   “如今皇贵妃你来了,本宫也不瞒你。瑞婉仪这段日子受惊过度,这孩子生得时候并不太顺利。拼了大半条命才保住孩子,如今她怕是……”柳皓雪叹了口气:“原本无论男女,这孩子皇上也不想交到瑞婉仪手里,本宫思来想去,照顾这孩子最好的人选,莫过于皇贵妃了。皇上对此也很赞成,所以皇贵妃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这么说,臣妾,也是做母妃的人了?”周宁玥颤抖着手,从琉琴手里接过小小的襁褓,她一时间难掩内心的激动,哽咽难语,明明是在落泪,可脸上分明却带着笑:“臣妾,臣妾也是做娘的人了,臣妾没想到……”   “臣妾谢皇上皇后恩典,臣妾一定倾尽所有,照顾好长公主。”紧紧的将怀里的婴儿揽入怀里,周宁玥重重的冲着上首的柳皓雪磕头谢恩。   她那原本缺了一角的人生,如今终是得到了圆满。   只是不等柳皓雪亲自过来扶她起身,宫祈云身边的小林子便跌跌撞撞的从外头冲进来,一见柳皓雪便忙不迭的 ☆、73大结局   第七十三章   谁也不知道,宫祈云那天在太后宫里说了些什么。   但是他却是太后在离世之前,唯一一个呆在她身旁的人。   柳皓雪没有问,但只从那日宫祈云凝重的表情上,她也能看出,宫祈云其实并不开心。   接下来数日,宫祈云都没有来见她,听苏公公说,宫祈云只是一个人呆在昔日他与母妃相依为命的破旧宫室内,烂醉如泥。   太后殁了是大事,就算这位太后的身份如今因为周氏的覆灭而变得有些微妙,但太后毕竟是太后,只要皇上一日没有开口,她尊贵的身份也不容漠视。   柳皓雪是第一次打理这样的大事,就算有周宁玥和良德妃在一旁辅助,还是累得脚不沾地,没几日便憔悴消瘦了一大把,等宫祈云那个不孝子发现自个儿不露脸总是不像,出来主持大局时,才被柳皓雪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第一句话便将柳皓雪直接气了个仰倒:“朕又没死,你折腾的这么卖力做什么?”   “皇上要是没了,也不用臣妾折腾了!”柳皓雪正在净面,听到宫祈云这话想也不想便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摔进了盆里:“您这几日不露面,前头还不知道怎么猜呢,若是您再耽搁下去,那御史的折子,只怕是要化成雪片往您的御案上飞了!”   “那又如何?”宫祈云上前两步,将嗔怒的柳皓雪揽入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的摩挲:“朕本就不想做什么仁君,几本御史的折子还压不死我。”   “就算是如此,您也……皇,皇上,如今还在孝期呢!”柳皓雪本想尽一尽贤后的本分,劝告身后那位不着调的帝王就算是再勉强也得带头做一下遵循孝道的表率工作,可不想话才到了嘴边就被他伸进衣襟内的手唬得脸都白了,这,这是要做什么?!   “如今里外无人,怕什么?”某人已经打算将昏君进行到底,哪里还会管柳皓雪这小小的挣扎:“再则,我母妃早就过世了,皇后让我给谁守孝?”   他是皇帝,可他不是包子。   让他给自己的杀母仇人全心守孝,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柳皓雪窝在宫祈云怀里,慵懒散漫如同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听着某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原本烦躁不安的情绪,此刻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进宫这么久,似乎只要在他身边,一切繁杂喧嚣都会远去。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她是在这宫里最危险的风口浪尖之上,但是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的身前,还站着一个他。   太后的挑刺,皇贵妃的挑衅,还有来自前朝的冷言碎语,他都用他的方式,不动声色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给她化解得干干净净,偏偏她还傻乎乎的以为,她是在一个人努力挣扎。   或者真如周宁玥所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但是身边的这个男人,真的值得她托付么?   她不敢。   母亲说,自古帝王皆薄幸,就算能守得住眼前,能守一世么?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感觉到怀中人儿身体绷紧,眯着眼的宫祈云一阵不悦,要说这样宁静温暖的午后,好好的陪他躺一会儿不好吗,非要折腾!   “陛下还欠臣妾一个答案。”柳皓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轻声说了出来:“陛下那日提起来,说为何要封臣妾为后,可是后来,陛下并没有告诉臣妾。”   “皇后真的想知道?”宫祈云的手不动声色的下移,凝脂雪玉在握,声音也带了几分含欲的暗哑:“可是朕,忘了。”   太后的灵堂还设着,帝后双双玩消失总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情。   吃饱喝足的宫祈云回头看了一眼睡死过去的柳皓雪,想着这几天她也实在是累坏了,便轻手轻脚的没有吵醒她,由着琉琴她们伺候梳洗更衣完毕,便向着太后的灵堂缓步走去。   他原本也是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   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两世为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上一世,他视周敏君如生母,对她的吩咐根本就是言听计从。他一直以为,她是将自己从苦难羞辱中拯救出来的,这世界上最温柔慈善的女人,直到他饮下那杯她亲自斟上的毒酒,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她从来就是瞧不上他的。   自己对她,对周家来说,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跳板。   那个刚刚出生的,流着周家血脉的婴孩,才是她们最大的期望。   前世是他看错了一切,误信了旁人,他恨,最多的却是因为他自己的无能和无知。但是,却牵连到了柳皓雪。   他一直从未真正看过一眼的女子,会在大殿之上横刀自刎。   她说黄泉路上寂寞,她愿意相随。   到底,是他害了她。   ……   宫祈云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远远被落在身后的宫阙楼阁,是不是因为他得知真相之后的愤怒和不甘,让老天垂怜,才又给了他这次重来的机会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柳皓雪,却和前世自己所了解的她,很不一样。   她不在和前世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默默的注视着他,不再一切都围绕着他打转,也不再会在深夜露重的时候,领着贴身的宫人给他送刚刚熬煮好的甜汤。   她对他的态度,如今最多的只剩下了怀疑。   她不再信任他,不再依赖他。   很多时候,他想这是不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前世自己伤她太多,故而此生他便是来还债的。   不过既是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未来属于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宫祈云想到这里,心情又再次转好了不少,脚下的步子越发迈得快了许多,就算前头即将到达周敏君停灵的昭明宫,他也没有了先前的郁愤和不满。   不管如何,她总是死了。   死在了自己告诉她的真相之下。   她大约也没想到,自己盘算得那么周全,居然会败给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他是活过一次,见过她全盘算计的人。   无论如何的阴私算计,却终究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皇上万安。”周宁玥没想到会在昭明宫门口碰见前来吊唁的宫祈云,忙俯身行礼,这几日既要照顾刚刚出生的长公主,又要来打理太后的丧仪,她此时也是一脸的憔悴。   “起来吧。”宫祈云颔首:“怎么就看到你一个人,德妃呢?”   “德妃妹妹在淑和宫照看贤妃,这两日听说贤妃妹妹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德妃越发不敢离身。”周宁玥跟在宫祈云身后,小声回道:“敏妃这会儿在里头守着呢。”   “你还要照顾长公主,也得多注意休息。”宫祈云点了点头,似想起什么一般开口道:“长公主如今可好?”   “长公主很好,能吃能睡,比起刚出生的时候,又白胖了许多。等这阵子忙完了,臣妾再抱过来给皇上请安。”提到宫里的女儿,周宁玥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浅浅的微笑,那是为人母的满足和喜悦。   “好,说起来她出生到现在,朕还没抱一抱呢。”宫祈云听到刚刚出生的女儿,脸上也带了几分初为人父的欢喜。   高而厚重的宫墙,将昭明宫内的哭泣哀伤牢牢的锁在了其中,站在垂柳绿荫的宫门口,宫祈云见到远处的蔷薇花架上已打出了新苞,天青云淡之下,一派勃然生机。   ……   大夏武惠十二年,武惠帝清剿周氏、刘氏逆党,一扫朝堂上两党相争的污浊之气,同年,出自周氏的德安皇太后殁。   大夏武惠十三年冬,皇后柳氏诞下皇长子宫宁佑,帝大悦,于皇长子满月之日册封为太子。   大夏武惠三十四年春,武惠帝禅位太子……   ·全文完·   后记:   京郊的官道上,一驾马车缓缓而行。   醒过来发现自个儿已经颠簸在马车里的柳皓雪被这突然的状况吓得不轻,挑起帘子看到外头驾车的宫祈云才算是松了口气,却压不住一脸的不赞同:“咱们,这是要去哪?”   昨儿折腾了大半夜,只不过是提了几句想避居山林的爹娘,今儿一早起来便到了这马车里,宫祈云他到底是想干嘛?   “四娘这话说得可真稀奇,不是你昨日念叨想见岳母岳父大人的么?”宫祈云一甩马鞭,马儿越发跑的欢脱:“为夫可是记着四娘的话,连夜的往外赶,难不成四娘都忘了?”   “那,那咱们走,可和佑儿启儿他们说了?”柳皓雪只觉得一阵头疼,自从三个月前宫祈云让位,他便是一天比一天的欢脱不靠谱,好吧,其实以前在帝位的时候,在她面前他也是没有一天靠谱过,但好歹也不会这样大半夜的就驾着马车往外跑啊!   “时间紧,没来得及。”宫祈云将马车驾驶的飞快,生怕背后有人撵上来一般,何况要是他一开口说要出宫,那几个家伙明着暗着准备一堆人跟着多没劲。   她就知道!   柳皓雪忍不住呻吟一声:“佑儿他们会着急的。”   “让他们去着急!死小子们缠了你十几二十年,如今都讨老婆连孩子都有的人了,还想黏你黏多久?”提到几个孩子,宫祈云的脸色便越发的臭了:“四娘不是想念爹娘么?这次咱们出来,随四娘喜欢,想呆多久便呆多久,如何?”   柳皓雪想了想,最终没有说话,只是从车内爬出来坐到了宫祈云身旁,轻轻的倚在他的肩上,一脸的恬淡满足。   从此天高云阔,便只随了他吧!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zaxsw.org】 .org】